送走了魏紫,梓淳也不愿意继续编中国结,就进了书房,书房摆设很简单,东边墙下立着一架书槅,上面没多少书;北边墙下搁了一张宽大的榆木四角包铜的书案,书案上规规矩矩摆了一整套文房四宝:小叶紫檀灵芝纹树笔筒、紫檀云纹笔架一件、紫檀木缠枝蔷薇笔枕、粉彩花鸟图案水呈、粉彩梅兰竹菊四君子笔洗、甜白瓷兽头镇纸、紫石砚、笔筒里放了四支粗细不一的上等羊毫毛笔,整一套古董文具直看得梓淳双眼放光。
丹枫瞧见四姑娘晶亮的杏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书案上的文房四宝瞧,便笑着解释道:“老太太听说您的字写得极漂亮,也喜爱读书练字,就让郑妈妈开了库房,从陪嫁里找了这么一套用具,在您睡着的时候送了来。”
梓淳听得连连点头,这样一套上等的文具已实为难得,看来她那个便宜祖母还是很疼爱她的。
正对着书案,南边墙上设了一扇半人高的窗,窗台上摆了一溜三盆文竹,紫砂花盆里还放了几颗圆润的鹅卵石;窗下安了一架绣架,旁边一个矮柜,矮柜上放了装五彩丝线的针线篓子和大小不一的绣花绷子,显然是准备给梓淳做绣品用的。
整个书房摆设低调不奢华,倒是很合梓淳的心意。
从前在庄子上的时候,梓淳要给法华寺抄经书,就权当练字了,这会回了府里,虽不必再抄经书,字却不能不练,每天一个时辰的练字时间必不可少,所以,这会她便坐到书案上照着一本《幼学琼林》练字。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棱射了进来,照在那认真写字的小小人影身上,竟显得那般安逸静谧。
丹枫端着茶进了书房,见梓淳仍然在认真的练字,不由放轻了脚步,将甜白瓷粉彩绘花鸟的茶盏轻轻放到梓淳手边:“姑娘练字有一个时辰了,且喝口茶歇会儿吧!”
梓淳闻言将手里的狼毫笔放到笔架上,不由揉了揉肩膀,丹枫笑着将茶盏递到梓淳手边走到梓淳身后,帮她按摩肩膀,梓淳不由舒服地松了两口气。
“姑娘今儿才回府,一路舟车劳顿,该好好休息才是,练字哪里就差这一天。”
“已经习惯了,母亲从前常说‘字如其人’要我认真练字,每日一个时辰练字的时间必不可少的。”梓淳端起茶盏笑着回道,翻开杯盖见里面却是淡淡黄色的茶汤,轻轻啜了一口,只觉满嘴里既有绿茶的清香和蜂蜜的甘甜,又有一股特别的香甜气息:“这茶是那里来的?丹枫姐姐怎知我喜欢喝加了蜂蜜的茶?而且应该还加了蔷薇花吧!”
丹枫轻轻一笑:“奴婢哪里会知道姑娘喜欢喝什么茶,这呀,是老太太问了浅茗和瑾兮两个,这两个丫头倒是对姑娘上心得很,对姑娘的喜好如数家珍,老太太知道姑娘喜欢喝这样的茶,就马上派人去买了上好的野蜂蜜,让景玉姐姐连着一罐明前碧螺春送了来,还与奴婢细细讲了泡茶的方法,奴婢倒是第一次这样泡茶,姑娘喝着味道可还好?”
梓淳端着茶细细品了一口,想起从前在庄子上,与瑾兮和浅茗两个用下等的茶叶沫子和着蔷薇花泡茶的情景,不由一笑,正待回答丹枫的话,却见齐妈妈掀了帘子进来:“姑娘,大姑娘和二姑娘来了。”
梓淳忙起身出了书房,见梓绮和梓嫣两个并肩进来,就顺势福了福身:“两位姐姐怎么有时间来了?”
梓绮抿唇一笑,刚要开口却听梓嫣已经抢先回答:“咱们姐妹自然是来看四妹妹的,瞧瞧四妹妹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梓嫣说罢便径自走到堂屋中的榆木圆桌旁坐下,开始四处打量,看得越多,脸色变多暗一分。
梓绮落座后也在打量整个屋子,见这堂屋布置的简单大方、清新雅致,心里对这位乡野出身的四妹妹就高看了几分,又见这屋子里的摆设均是上等的东西,有些甚至是她都比不上的,心里略有些不舒服,却忽的想到母亲林氏的话,知这是祖母怜惜四妹妹受了多年苦,才将心中的不平略略压了下去。
“我和大姐姐本还想来帮帮忙的,不想四妹妹这里已经收拾妥当了,倒叫我这做姐姐的不好意思了,四妹妹这里若是还缺少什么只管跟姐姐说,姐姐定回了祖母、母亲。”
梓淳笑得灿烂:“梓淳多谢姐姐了,不过,祖母和大伯母将我这安排得妥妥当当,什么都不缺,齐妈妈和丹枫姐姐也很能干,倒是不劳两位姐姐帮忙了。”
说完这句,梓淳轻轻一拍脑袋,不好意思道:“瞧妹妹这记性,只顾着跟两位姐姐说话儿,倒忘了给姐姐们倒茶!”说着转头去寻丹枫,却见丹枫正端着茶盘从外面进来。
“祖母今儿刚赏了妹妹一些茶叶,妹妹倒是研究了一种特别的泡茶方法,恰巧丹枫姐姐泡了出来,两位姐姐且试试味道如何?”
说罢梓淳亲手提了鸡翅木茶盘上的甜白瓷绘兰花的小茶壶,亲手倒了两盏蔷薇蜂蜜绿茶递给梓嫣和梓绮。
梓绮端着茶轻轻呷了一口,只觉口中一阵清香甘醇,“妹妹这茶泡的倒是特别,姐姐却是从未喝过,味道倒比单单泡出来的茶汤好喝,不知妹妹这茶是如何泡的?”
“二姐姐喜欢就好,这茶泡起来却是简单得很,先把这碧螺春照着平常泡好,再放入新鲜的去蕊的蔷薇花,小火煮沸,关了火,待茶汤稍稍变凉,再加入蜂蜜即可!这蔷薇蜂蜜茶还有芳香健胃,增加食欲的功效。”
梓嫣不屑地瞥了梓淳一眼,伸手端过八仙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不禁一笑:“又是蜂蜜又是蔷薇花的,妹妹这该不会是在庄子上学的些乡野法子吧,味道虽还尚可,到底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东西,没得堕了咱们知府千金的身份。”
梓淳的笑容一哽,就喝个花茶也能堕了知府千金的身份?这也太扯了吧。
不待梓淳说话,梓嫣又继续道:“妹妹既然已经回府,住在这里也不要觉得寄人篱下什么的,咱们虽然只是堂姐妹,就像祖母说的,一笔写不出一个莫字,总归是一家人,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尽管说,那些乡野东西还是少在府里出现得好!”
梓淳:“……”
丹枫瞧着四姑娘被大姑娘顶得份外无语的样子可爱又好笑,四姑娘刚回府自是不晓得大姑娘嘴下不饶人,就笑着上前解围道:“奴婢瞧着已经酉时一刻,三位姑娘该去上房给老太太请安了。”
被人插话,梓嫣很是不痛快,但丹枫是自小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地位自是不比其他丫鬟,不能随随便便打骂,只好捏了捏帕子,恨恨地起身,率先出了屋子。
“大姐姐本就是这种性子,以后相处久了,四妹妹就知道大姐姐人不坏的。”梓嫣笑着拉了梓淳的手,道:“好了,不能让老太太等咱们小辈的,快些走吧!”
梓淳自然笑着应了。三人出了西小跨院,转过抄手游廊就进了上房,大夫人早早就来了福安堂,正陪着老太太说话儿,见三姊妹一同来,老太太笑得开怀,三姊妹见了礼,便陪老太太逗趣儿。
祖孙几人坐着说了会子话,就见一个小丫头低着头进来,大夫人扫了眼,过去片刻,回来笑道:“瞧这光顾着说话了,都快过了酉正了,老太太,今儿这晚饭,您看摆哪里好?”
莫老太太摆摆手:“就摆在这屋子里吧!”说着对大夫人道:“去差人把你家老爷叫过来,今天四丫头回来,今儿这顿晚饭就算给她摆个接风宴吧!”
老太太一句话,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说话间,不大会儿的功夫,大伯父莫谨廉就过来了,梓淳忙见过礼。
大伯父倒是略略出梓淳的意料之外,皆因见两位堂姐长的如此出色,梓淳猜测大伯父自是也不会太差的,初一见面才知他却是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人了,然,再细细瞧了,才发觉这位大伯父竟是那种越看越耐看的人,两位堂姐倒是将大伯父相貌上所有的优点都遗传了过来。
大伯父简单的叮嘱了梓淳两句场面话,饭就摆上了,原本中间是要隔一张松鹤延年的贴牙八扇屏,分里外摆了两桌的,却因一家人中只有莫谨谦一个男子,莫老太太就做主把扇屏搬了,一家子人都在里面落座,楠木雕葡萄纹嵌理石的圆桌上不大会儿就摆好了各色珍馐菜肴。
梓淳瞧着一大桌子的菜有点傻眼,不能怪她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实在是自打她穿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在庄子上呆了三年多倒确实把自个儿的眼光给局限了。
莫老太太拉着梓淳的手,让她依着自己身边坐下,下面依次是大姑娘莫梓嫣、二姑娘莫梓绮,大伯母林氏却立在莫老太太身边布菜伺候着,梓淳一见,忙要站起来,莫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道:“你大伯母不在这屋里吃,你坐下吧,不妨事的。”
大伯母笑着夹了一块香香的炸子鸡,放到谢桥盘子里:“这个腌的还算入味,四姑娘尝尝,以后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告诉大伯母就行,不要客气才好!”
梓淳谢了,悄悄打量四周,里外几层的丫头婆子伺候着,却只闻杯盏碗盘的轻响,并无一声杂音,可见是极有规矩的。
一时饭毕,净手,漱口,下面丫头呈上滚滚的新茶来,一家子人又聊了一刻钟便散了,各自回了自个儿的院子,梓淳也被老太太遣回西小跨院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