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傀儡
瘦子见状，拉下缰绳，让骆驼停下。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急忙下了骆驼，来到胖子身边。
“胖子？胖子？！”他努力呼唤，不停拍打着胖子肥嘟嘟的大脸，满满担心：“你丫的别死啊！别死啊！！”
胖子死气沉沉，呼吸微弱，任凭瘦子大声呼喊，愣是没有一点反应。
瘦子有些着急，却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冷静。他匆忙来到皮袋边，找了找，带来了唯一的一瓶清水。他打开了水壶，想要给晕死过去的胖子补充水分，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沉甸甸的水壶里根本没有水，那是沙子，该死的沙子……
瘦子楞了楞，随即陷入绝望。
他不甘心，又来到皮袋旁边，像个疯子，努力的打开一个又一个空空的水壶。
没有水，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没有水。
瘦子现在才明白，那装着沙子的水壶，是胖子给他的希望，望梅止渴，让他有动力支持下去。
“胖子……”瘦子一脸的伤心，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动不动就坑死人的胖子，对自己来说真的重要。
他不能让他死，至少不是现在。
瘦子下定了决心，所以，不再犹豫的目光渐渐转移到那匹骆驼身上。他匆匆而去，拔出腰间的匕首，对准骆驼的脖子，一刀精准，直破动脉。
骆驼惨叫，可下一秒钟，因为大量鲜血的流失，强壮的骆驼支持不住，最后的挣扎了几下，轰然倒地。
瘦子匆匆忙忙的拿来几个空水壶，放在骆驼的伤口下，首先接了一个半壶。然后，第一时间跑回来，将温热的鲜血，倒进胖子干涩的嘴巴。
比起正常的淡水，鲜血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在这种时候，饥渴的身体不会抗拒，从第一口入喉的鲜血开始，胖子本能的张开嘴巴，开始一口接着一口的吞食。
瘦子小心照料，一点点的倒入水壶中的鲜血。很快，这半壶鲜血就被胖子吸食一空。之后，瘦子又来到骆驼旁边，又接了一壶鲜血……
结果不错，那只死去的骆驼，成功的救了胖子一命。同时，也解决了瘦子即将脱水的问题。
不过，在沙漠宰杀骆驼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没有骆驼的代步，徒步行走，不论是体力还是意志力，只会损耗的更快。
所以，瘦子没有着急前行，觉得，在胖子好些以前，应该暂时的休息一下。
荒漠死寂而无声，一眼所望，黄沙连天，浩瀚无际。
瘦子有些焦急的环顾四周，很幸运，就在前面不足百米的地方，有一处被风化的岩壁。因为此时背对太阳，那个看起来很像纸片的岩壁，留下了一个合适的阴影。
找到了目的地，利用剩下的那一只骆驼，瘦子拉着胖子，花了一些时间，还算轻松将其带到了岩壁这里。
胖子现在的呼吸明显粗壮了很多，不是之前的细微如蚊。脸色也渐渐红润，虽然苍白，却不是之前吓人的土色。而破皮的嘴唇，也不知道是因为鲜血的侵染，还是因为本身气血的回复，总之没有了可怕的青紫之色，多了一些比较正常的淡红。
瘦子在相对阴凉的沙地上扑上一层布衣，将胖子拉到上面。胖子太过沉重，瘦子却又太过瘦弱，简单的举动，让人筋疲力尽……
安置好了胖子，瘦子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在这种生死关头，有个同伴在身边，给予的不单单是希望，更多的，还是那一种自己不是一个在战斗的真实。
瘦子喜欢这种温暖的真实，也许别人会背叛，但他一点也不怀疑，身边这个坑人的大胖子，他会是一个值得两肋插刀的好兄弟。
唯一的骆驼似乎也是累了，四足半躬，坐在阴凉的沙地上，看着死去的同类，面无表情。
蔚蓝的天空，那一只黑色秃鹫继续来回盘旋……
有些奇怪，因为瘦子停止了前进，那只秃鹫似乎有些急躁，很少见的发出一声尖锐的鸟鸣。
那种声音略显刺耳，听起来不是很舒服。特别是现在的瘦子，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那一声鸟鸣，顿时衍生出一种恐惧和害怕，可又矛盾的是，这种畏惧又带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仿佛有人在耳边轻声呢喃，告诉瘦子，他要前进，不能休息，如果他不想死，最好马上赶路。
那是一种十分诡异的景象。瘦子似乎失去了自我，双目渐渐空洞，可似乎有了挣扎，空洞的眼眸又试图一点点的恢复神智。
瘦子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好像不是自己，因为在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居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觉得，胖子根本就是累赘，他死了，自己反而会活的更加轻松。
他深知这不是自己应该有的想法，可让人痛苦的是，这个疯狂的打算，就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无法忽视。
然后，那一种危险的第六感变得更加深刻，瘦子几乎可以确信，现在的第六感，不是因为佣兵，而是因为自己本身。
“……我……这是……怎么了？！”
瘦子身体不知觉的微抖起来，特别是那只左手，在这个时候，居然不受控制的自己动了。紧接着，他的左脚，他的身体，他的灵魂……
似乎不再属于自己一样，不受控制的自己动了起来。
那是一种极其可怕的感觉，就像一场恶梦，你的意识明明那样清醒，可身体却是不听使唤，像是提线木偶，完全剥离了主人的意识。
瘦子有些害怕，所以渐渐惊叫，可他很快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那一种诡异的黑暗，扑面而过，迅速将他吞噬。
瘦子试图躲避，可黑暗无处不在。然后，也不知道是一种错觉，还是真的发生了，原本明亮的世界突然黑暗下来，就像有人遮住了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是如夜的漆黑。
瘦子惊慌失措，诚惶诚恐，不能冷静。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动，可清楚的意识却是陷入了黑暗，无法挣脱，只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站了起来，又一次骑上了那匹唯一的骆驼……
黑暗的世界中，瘦子在疯狂嘶吼，他告诉自己不能离开，更不能带走食物和水（骆驼血），那样的话，胖子只会死路一条。
可他没有办法，就像这个出不去的黑暗世界，他的身体，完全拒绝了主人无比强烈的意识。
然后，在岩壁的不远处，一直紧紧跟随的猎犬看的清楚，刚刚似乎还是决定休息的瘦子，此刻，却是毫不犹豫的抛下胖子，骑着那匹有些疲惫的骆驼，继续向西。
接下来，瘦子看到了一丝亮光，这一丝亮光不断变大，最后可以看清外面的世界。可这里的黑暗，却是连光都无法驱散，似乎连光都被轻易的吞噬。
瘦子能够看到自己离开了胖子，他疯狂的抗拒，疯狂的嘶吼，疯狂的大叫。但在现实世界中，瘦子却是面无表情，仿佛那个胖子对他而言，就是一种垃圾，一种累赘，无关紧要。
……为什么……会这样……
瘦子放弃了挣扎，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黑暗的空间，带着那两行少见的眼泪。他绝望了，前所未有的绝望，那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无奈，无法改变的现实，除了残忍的接受，真的没有第二个选择。
在现实世界之中，面无表情的瘦子，也是流出了眼泪，不同的是，那两行热泪，这个被魅惑的傀儡，却是不知自己到底为何而哭。
瘦子呆呆的坐在仿佛牢笼的黑暗空间，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像个疯子。他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上胖子，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放弃胖子这个不靠谱的搭档。
瘦子以为自己可以保护胖子，可到现在他才相信，他就是一个自身难保的混蛋，因为害怕，因为恐惧，所以自私自利的带着胖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善待胖子，他只是把他当成很好欺负的工具，就像一条狗，心情的好的时候，给根骨头，心情的不好的时候，可以随意的打骂。
因为瘦子知道，老实而又忠心的胖子，不会离开自己。
所以，他骄纵，不屑，不把胖子当一回事。
而现在，瘦子却发现，不知不觉中，他早已将憨厚的胖子当成自己人，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他从来没有想过，像他这种败类会真心的对待谁，更没有想过，他可以那么幸运，拥有一个原意有难同当的胖子。
所以，他痛苦，因为眼睁睁的放弃了胖子，所以深深的自责，无法原谅的愤恨。
瘦子哭出了声，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他不知道，现在的眼泪，到底是因为胖子，还是因为他自己。又或者，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哭，所以哭着。
事实上，瘦子从得到凤凰令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如果他真的需要使用凤凰令，胖子会是很好的献祭。因为凤凰令新生的必备条件之一，就是需要献祭等同的灵魂。
他一直把胖子当成可以随便利用的笨蛋，他从来没有真正的为胖子着想过……
可现在，因为几乎亲手将胖子送进了地狱，瘦子却无法接受，他甚至开始祈祷，如果真的有神，如果真的还有那么一次机会，他愿意做一个虔诚的好人。
。
也许是瘦子的忏悔起了作用，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很像天使的东西……
在现实世界中，通过面无表情的瘦子，他看见，高空之上，那一个拥有一对长翼的天使，正在快速的向这边飞来。
因为背对着阳光，瘦子看不清那个天使的容貌，但从后面散射出来的阳光，这个天使看起来是如此的圣洁，如此的神圣，如此的温暖……
然后，当天使来到眼前，瘦子终于将其看清……
炼、炼金术士？！
瘦子又惊又喜，他知道，如果是这个佣兵的话，也许，他真的可以回归正常。但他更清楚，眼前这个长袍披身的佣兵，他是为了天骥的凤凰令来的。
所以，瘦子期待的同时，又深深的害怕，不知道，这个佣兵会把自己怎么样。
轻巧的漂浮在空中，那一对如血的长翼完全张开，足有两米多长。灰色的长袍遮住了面容，阿星现在的表情，瘦子并不是看的太清楚，但他分明看见，在这个时候，炼金术士的那根专制法杖，已经耀起了抢眼的元素之光……
瘦子感到害怕，可身体却是无动于衷，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佣兵。
然后，瘦子只看见一阵刺目的白光闪过，当他慢慢回过神来的时候，在他的胸膛，那一只奇怪的虫子正疯了一般的钻了出来。
“不想死的话，按我说的做。”
阿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瘦子的耳边。那是强硬的命令，冷酷的无情，瘦子除了接受，没有选择。
然后，也不知道阿星是不是能够看到，黑暗世界里的瘦子，诚惶诚恐的点点头。
接下来，炼金术士的法杖又一次耀起光芒，而这一次，炼金术士展现了血族的【黑暗之瞳】。
那是一种极度扭曲的视野，在他的视线里，世间的一切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剩下的，只有最简单，也是最彻底的，黑与白。
可就是这种纯粹的黑与白，阿星可以看到蛊虫与瘦子之间最微妙的联系，就像现在，通过之前笼罩在瘦子全身的光芒，像是一种精准的经纬地图，瘦子身体上的每一处，都做了最为详细的标识。
就是因为这些再准确不过的标识，那只蛊虫连接瘦子经脉的怪异血脉，阿星可以毫不顾忌的将其斩断。
这是危险的举动，却势在必行，如果想要保住瘦子，阿星必须切除蛊虫与母体的联系。
“忍着点，别晕过去。”
说完，还未等瘦子反应过来，那根已经聚集元素的法杖，猛的刺向瘦子脆弱的心脏……
扑通~~扑~扑通通~~~因为重物的撞击，心脏的跳动一下子变得急促、紊乱，可下一秒钟，那一丝丝来自法杖的元素就是通过破开的伤口，疯了一般的涌现进来。
那种感觉相当痛苦，就像无数的小刀在切割脆弱的内脏，更加的触动神经，令人颤抖。
瘦子疯狂惨叫，一声比一声凄惨，可现实之中，那个傀儡依然面无表情，仿佛置身事外的第三人。
那一种痛苦直触灵魂，瘦子难以承受，清醒的意识，开始本能的陷入模糊状态，希望这样，可以稍稍减轻此时的苦痛。
可这却是阿星不想看到的，因为在这个时候，因为切断了一些蛊虫与母体的联系，刚刚还是面无表情的傀儡，出现了微妙的表情。
这是一种回归，只有一次的机会，如果瘦子承受不住，这一次的晕死，永远不可能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