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空滚雷闪过，起风了。
少女关上窗。昏黄的灯光里一个三十岁模样的美妇人正缝补衣物。
“香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给你找个好人家了。我看呀，你和你刘岩哥哥倒是蛮般配的。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为娘还记得你们当时一起玩过家家呢。那时候你才不到我的腰。刘岩给你做丈夫，你当媳妇儿，寒儿给你当儿子。真是笑死了。”美妇人笑呵呵地说道。
叶香努努嘴，不情愿道：“二娘，那不过是儿时的游戏罢了。不当真的。再说我也不想嫁。我还要伺候你呢。”
美妇人道：“别说胡话。二娘像你这个年纪早就嫁给你爹了。你自己不想着这件事，我和你爹可惦记着这件事呢。婚姻可是人生大事。”
叶香摇摇头道：“不不不，我不嫁。族里的人我都不喜欢。”
美妇人道：“瞎话，不喜欢族里的人还能喜欢哪儿的人。感情可以培养嘛。你们这一辈人才辈出，样貌能力皆非常人可比。香儿，他们可都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爹爹不是说过，自己的幸福需要自己追求。我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啦。”叶香道。她站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根新红蜡烛，换下即将燃尽的那一根。
“今儿你刘岩大哥他爹又来提亲了。聘礼可是数匹海国鲛人的织绡以及名贵无比的万年灵芝。”美妇人缓缓道。
叶香愕然道：“爹答应了？”
“聘礼是收下了。”美妇人道。
叶香霍的站起，有些赌气道：“爹怎么能这样？我不想嫁。我不爱刘岩哥。”
叶香生气地转身出门。美妇人无奈摇摇头，继续缝补衣服。
叶香不想嫁给刘岩。虽然她和刘岩青梅竹马，可是她一直把刘岩视为哥哥。在脑海里，那个穿着白衣明眸皓齿风度翩翩的书生早已烙印在她的心中。那个温文尔雅手掌温暖的书生才是她发誓要追随一生的人。
她不能嫁，她要跟蓝卫风一起远走高飞。蓝卫风，那个说有朝一日会来带她走的书生。
三年前，蓝卫风路经此地，与叶香邂逅，就此一见钟情，两人私定终身。
那时的风照例是暖暖的。
“卫风，如果爹逼婚，我就离开隐龙族去找你。你，愿意收留我吗？”少女依偎在少年的怀里，希冀地问。
是的，那时的少年对那时的少女许下誓言，坚定的眼神刺破沧海桑田。
圆月冰盘，云纱遮蔽星辰。
梆梆梆。
门虚掩着，叶香敲敲门。
“是香儿吗？进来吧。”
屋里的中年人四方脸，浓眉英目，身材修长。他左手持毛笔伏案挥毫，笔走龙蛇，气势磅礴。独有的气，独有的势，稳重却暗藏锋利。中年人右袖空空，竟是右臂残缺。
“祖先留下来的古文字要好好练习。香儿。”叶子龙道。
叶香点头道：“是，爹爹。”
“爹爹，香儿不是来求教古文字的事情的。”叶香欲言又止道。“是爹爹收了刘岩的聘礼吗？”
最后一笔，收笔。叶子龙道：“刘岩哥和你很般配。他一直都很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叶香几乎要吼出来。“为什么要让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
叶子龙沉吟，许久才道：“香儿，爹爹实力已经大不如前。爹爹的弟弟叶崇他们家一直对族长之位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对你们母子几个不利。你嫁给了刘岩，叶家也就有了依靠。”
“那可是女儿的幸福啊。”叶香留下了眼泪。
叶子龙叹气道：“你叔叔为人阴沉，当初你爷爷正是看出他的本质才将族长之位传给我。单凭我的实力，已经无能镇压他了。爹爹老了，不想看到叶家子孙互相残杀。”
叶香悲伤道：“女儿知道了。是女儿的幸福比不上家族的幸福？”
叶子龙怜惜道：“刘岩为人忠厚，天赋高，实力强，关键是他对你好，真心真意待你。嫁给他你也并不一定不幸福。”
两人无话。风动窗开，轻纱舞动。
叶香走上前掩上窗户，道：“女儿明白。秋凉了，爹爹，要好好休息。”
心痛的泪水沿着脸颊划过。远方的人可知思念人的心痛。
风啊，能否把思念带给远方的人啊。
2
“胖子，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叶寒警觉地猫起腰。
李小白听了听，说道：“蚊子的声音，蟋蟀的声音，风的声音还有……”
“我不是说这个。”叶寒道。“你把耳朵贴在地上好好听。”
万马奔腾的声音，野兽咆哮的声音，这是——炎兽暴动！
李小白变了脸色，不敢相信地道：“叶少，不会吧？”
李小白又道：“不过不应该啊，炎兽暴动三年才一次，这还不到时候啊。”
叶寒头顶冒汗，如果炎兽暴动，那将是一场难以抵挡的灾难，必须要立刻回家向爹爹禀报。
千里之外，莽原之中，天地毁于黑色火焰。裂开的巨大地缝喷涌着黑色的火焰，无数炎兽从里面爬了出来。
兽吼嘶嘶，地动山摇。
山丘之上，一位穿着忍者服的蒙面人冷笑着对着旁边的白衣老者道：“外层封印已解开，炎兽三日后便能到达圣龙村。计划按时执行，这次一定要救出它。”
“这个你放心，拿了你的东西自然会替你好好办事。不过希望上杉公子莫要食言的好。”白衣老者道。
那个叫“上杉”的暗哼道：“自然少不了你的。”
两人说完便遁入黑暗，消失不见。
3
“爹，不好了。炎兽、炎兽从魔龙之渊出来啦。”叶寒气喘吁吁地赶到叶子龙的书房。
叶子龙听闻消息顿时一惊，道：“怎么回事？炎兽不是被封印了吗？寒儿，不要跟爹爹开这种玩笑。”
“我也不知道。那声音绝对是炎兽入侵的声音。大约三日后，炎兽就该抵达隐龙村了。”叶寒道。
叶子龙心中虽惊，但依然心中不慌，他道：“既然这样，你先回去休息吧。”
“什么？爹，炎兽就要来了。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叶寒愤愤道。
叶子龙道：“你不是炼气师，这种事还是不要搀和的好。我自有解决办法。”
叶寒一怔，道：“你也认为我是废物吧？”是啊，他不过是一个废物。一个不能够养魂炼气的废物。全隐龙村只有他一个人不能够开启气门，不是废物是什么。
叶寒黯然垂头。
叶子龙怔道：“都是爹的错。当年没有保护好你娘。你娘受了魔龙邪气，连累了胎中的你。这才导致你天生气门封闭，永无炼气之机。”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在你们眼里我就只是一个废物，一个无能的废物！”叶寒吼道。
所有的人都瞧不起他，废物不值得尊重。他一直以为父亲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他却也这样看轻他。叶寒夺门而出。
叶子龙追道：“叶寒，你要到哪里去？”
“我去哪里不用你管！”叶寒生气的跑走。
望着叶寒的背影，叶子龙叹气说道：“我这样做，是保护你啊。”
冷风吹动叶子龙的衣衫。露水重了。
叶寒这孩子一直都是这么的要强。
4
天地开阔，矫捷的叶寒穿梭在树林间。
景物转换，露水湿衣。
冰冷，就像人心一样。叶寒翻身上树。
躺在树上，叶寒沉思闭目。他很伤心，更不甘自己的无能。也许，只有姐姐能够理解他吧。
这时，叶子簌簌响了。
妙曼的歌声传来。叶寒暂时忘却了刚才的伤心。
如此动人的歌声，这么晚了究竟是谁在唱歌？叶寒踏着树干，寻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这里是丛山深处，叶寒从没有来过这里。
月影重重，树的叶子早已变得稀疏。
歌声近了，叶寒探向草丛。扒开草丛，面前忽现一个温泉。温泉之中，一个女子正在沐浴。那是个绝色美人。她抬起脚，洁白光滑的腿暴露在空气中。
纤细美丽的手捧着水，水流滑落在女子的玉腿之上。
她的美清丽脱俗，叶寒断定这女子远胜过世间所有人的美貌。她的眼睛宛如天边的星辰明亮耀眼。面庞比天边的云霞还要美丽万分。红唇半点，比寒冬中的腊梅花还要红艳。细腰长发，人间仙子当如是也。
“谁？”
女子发现了他，歌声戛然而止。
正要解释，一把冒着寒气的冰剑便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冰冷的叶寒如遁冰窟。
叶寒急道：“姑娘，在下无意冒犯。只是方才听见姑娘的美妙歌声，这才寻来看看。”
叶寒眼睛一直盯着女子看，他生这么大，还是首次见如此漂亮的姑娘。
女子嗔怒道：“这次就先放过你。”
女子穿衣服的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穿戴完毕出现在叶寒的面前。她和叶寒差不多年纪，比叶寒略微矮一点。
女子见叶寒并无恶意，便收回冰剑。她打量一下叶寒，问道：“这么晚来这里做什么？深山里狼很多的。”
“我……我就是出来走走。”叶寒道。
叶寒又道：“在下叶寒，家住圣龙村。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姓名？”
女子恍然，道：“原来是上古家族。小女子叫素素。我的家就在那个山谷里面。”
“山谷？我怎么没有看见？”叶寒疑惑。
素素所指方向，只是一片漆黑的岩壁，并无山谷。
素素吐吐舌头，笑道：“那只不过是障眼法啦。”
夜凉如水，聊天中两个人却并不觉得冷。
“现在很晚了，你就随我去坐坐吧。我那里有几间空房子，你且暂住一晚也可。”素素掩口轻笑道。这种呆呆傻傻的人她倒是第一次见。
两个人一前一后，步入山谷。
叶寒首次踏足此地，心中不免有些许好奇。穿过山壁幻象，满眼都是红的粉的白的花。虽是深秋，可这里依然春色不减，百花齐放。
叶寒心中暗叹，人间竟有如此仙境。彩段般柔软的流云在身周浮动，银光倾泻，洒满大地。
素素解释道：“这里是百花谷，只有我和姥姥在这里居住。”
叶寒赞道：“果真一个好地方。”
素素道：“那是当然。百花谷四季如春，仙气萦绕，可是个修身炼气的绝佳宝地。你随我来吧，等一下见到姥姥，要恭敬。我姥姥最不喜欢的就是外人打扰。”
叶寒点头道：“知道了。”
素素在前领路，叶寒紧随其后。素素的背影如此美丽，叶寒看到有些失神。他从没有如此在意过一个女人。不过他不会表露出来。因为他没有资格，废物一向被人轻视。
素素的姥姥是个吵闹老婆子，一见到叶寒便开始唠叨。
老人不满道：“哪来的臭小子，还不赶快给我赶出去。一个毛毛躁躁的臭小子，还敢来捣乱。素素，快给我把他扔出去。”
素素阻拦道：“姥姥，他不是坏人。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罢了。你就让他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等天一亮，我打发他走就好了。”
“我也没说话啊。”叶寒小声嘟哝道。
老人手在叶寒身上一拍，别看她年事已高，力道却如奔雷强力。叶寒顿觉如有大山压身，冷汗涔涔。那股感觉顷刻而逝。
老人轻咦一声，继而用枯槁的手在叶寒身上摸来摸去。
叶寒疑惑道：“老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绝顶废材，也是天才的废材。老身此生竟能遇到这样的事。真是怪哉。”老人道。她收回手，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寒一眼。
老人又道：“气门强大远非常人可比，可是因邪气侵体，气门堵塞。”
听完老人的话，叶寒仿佛看到希望，他急道：“老夫人，你一定是绝世高人吧。请求你帮我成为炼气师吧。我叶寒甘愿为你当牛做马。”
叶寒跪下来。
老人冷淡地道：“气门堵塞如果在你六岁的时候老身兴许还能帮你。可是现在气门堵塞十多年，已经顽固无比。当今大陆的任何人恐怕都没有那个实力。可惜啊，如果你气门尚未堵塞，一定是大陆第一人。天晚了，老身要休息了。你好自为之吧。”
叶寒愕然，刚刚燃起的希望再度破灭了。
气门闭塞，远非人力可解。难道人生就这样碌碌无为吗？
在叶寒的心中，始终藏着一个英雄的梦。然而这个梦却遥不可及，难以触摸。
他曾经想过离家出走，仗剑天涯。可是，一次次被爹爹捉了回来。
同辈间的比拼，他一次次的被耻笑。所以年少的他比同龄人更沉稳，更懂得忍耐。然而，又有几人能够理解他天真快乐的心中埋藏的悲伤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