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瘸子很安静的躺在床上,窗外的天都有点泛鱼肚白了,身上盖着一件毛糙的大衣,呈褐黄色,已然破旧不堪,褪色褪的都看不清最初的颜色。
床头抵着一面木竹编排的简易隔墙,也许是时间太久了,原本编排还算紧凑的竹墙此时都已松散,不隔光也不隔声,叶瘸子睁着一宿没合的双眼,静静的看着窗外,从漆黑一片直到隐隐泛白,听了一宿隔壁爷爷吞吐着土烟,一直的唉声叹气。
今年已经十岁的叶瘸子和寻常的孩子一样有父有母,不同的却是他在记忆中无论怎么努力也拼凑不父母的模样,自襁褓之中就被孤寡的老张头,也就是隔着一道竹墙外的爷爷,从后山山道边上的草木丛沟里捡了回来,自此跟随着爷爷相依为命。
“不要再想退出习武基训队伍的事了,天大亮后还要去南山帮爷爷捡枯柴枝呢,还是小憩一会吧。”
叶瘸子摸了摸自己要比右腿细一些也短一些残疾的左腿,知道爷爷为自己不能参加习武基训的事又是一夜未眠,心里很难受也很心疼爷爷,说不出的心乱,也是一夜未眠。
叶瘸子的外表和村里别的孩子没什么多么的不同,皮肤略有点黑,只是他的左腿有着后天外因所致的残疾,自爷爷在草木丛里发现他的时候,他的左大腿胯骨稍下的部位插着一根让人看上去胆寒的钢针,有食指般长短,略粗于绣花针的一枚暗器。
当时在襁褓中的他,整个身体都在一直颤抖着,面无血色的苍白,眼也露白嘴唇青紫,小小的拳头握的紧紧地,愣是一声不吭,受伤的腿部都已经腐烂,流着黑色的血液,显然暗器上带有剧毒。
年岁已过花甲的老张头用着颤抖的双手抱起襁褓中的孩子疯了一般的跑回村子,围观的村民绝大部分认为这个孩子活不了了,救也是白救了。
为了救下这个孩子老张头拿出了所有的家当,苦苦哀求村医,费劲千辛万苦,如同奇迹般的是,这个孩子活了过来,伤口虽好,但是在渐渐长大后发现左腿却要比右腿发育的要迟缓很多,直到十岁这年依然没有改变,成了村里同龄孩子眼中的瘸子和笑柄,给他取得外号便是“叶瘸子”,“野瘸子”,“野孩子”,诸如此类,一是嘲笑他是个瘸子,再是说他是个没爹没娘,外来的野孩子。
“叶瘸子”本名叫做叶云。
十年前,老张头捡他回来的时候,在包袱里有着一面绣着冬梅素净的手帕包裹着一块小小的玉佩,玉佩触手清凉,通体莹透看不到任何杂质,也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材质,但是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能拥有的,玉佩上有一个“叶”字,叶云的名字便来自于此,老张头希望经此大难能活下来的叶云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做个如同白云一般纯粹的人,少些纷争和仇恨,多一些淡薄,故此给其取名叶云。
也不知道叶云的父母当年带着叶云时遭遇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除了那面手帕和玉佩外,叶云的父母留给他的只有一身的伤痛和往日无尽的憧憬和想念。每每看到别家的小孩子粘在父母怀里撒娇时,叶云都会默默的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愣愣的看着手里的玉佩和手帕发呆。
叶云虽然很不喜欢那些同龄孩子对自己的称谓,但也没往心里去,和爷爷的生活一直很贫苦,爷爷还要经常为叶云当年受下的伤担忧,为叶云常年不断的养身之药,不辞辛苦,任劳任怨。以致于叶云要比往常的孩子懂事早熟一些,自己这条命能活下来,多亏了爷爷和村里人的照顾,他一直都很懂事,心存感激,特别是爷爷和住在对门的李姓一家。一直都不曾记恨那些嘲笑他的孩子,总会很沉默平静的面对着,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云淡风轻的随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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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云,又帮你的爷爷去捡干柴了啊?”
一个很强壮的中年人在村子南面的空地小广场上,正在带领着一帮和叶云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在做着上午的体能操练,看到小叶云背着一捆小半人高的木柴堆,顶着大大的太阳正从南山上下来,打着招呼。
“恩,是的,铁木叔叔,我要赶回家帮爷爷做饭了,回头见。”
叶云向来很有礼貌,摆着手微笑的回道。
“嘿,快看,那个‘野瘸子’走路的样子一瘸一拐的真好笑。”
“哼哼,老是连累他的小队伍受罚,真是个笨蛋废物,就那样的小跛腿还想和我们一起训练,真是的……”
叶云后天所致的残疾,走起路来浅一脚深一脚的确实不是很好看,当他走过小广场时,总会听到这些同龄的孩子在背后让人厌恶的嘲笑,叶云也只是背对着默默的走掉,不去理会他们。
“都给我闭嘴,好好的操练。”
跟叶云打招呼的便是他们的教官,铁木。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之战的铁木,是个名副其实的战士,在这群孩子眼中是绝对的偶像,也是村里的骄傲,所以他的一声断喝便让这群调皮的孩子都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多好多懂事的一个孩子啊,哎。”
铁木看着远去的叶云,也是一阵摇头叹息。
也就在半个月前,年岁越来越大的爷爷曾找过铁木教官,希望他也能让叶云和同龄的孩子一样,按照村里的习俗,在小孩十岁左右接受习武基础的体能训练,铁木也答应了。
叶云也尝试着跟着铁木教官和别的孩子一样接受严格的指训,可是他的残疾导致无法跟得上队伍的训练进度,老连累小队伍的队友跟着自己一起受罚,心里也一直过意不去。
铁木教官知道老张头的心意,是想让小叶云尽可能和其他的孩子一样生活,接受一样的事物,不让他自己觉得与别人不同,只是叶云确实有一点点的与众不同,难以跟得上正常孩子蹲蹦跑跳,为此那帮调皮的孩子经常欺侮嘲笑他。铁木也不忍心看着叶云受欺负,一次次的训斥这群调皮的孩子,虽然对也叶云很多宽松的照顾,反而引起其他人大闹意见。也就参训了仅仅半个月的时间,无奈的同意了叶云主动退出队伍的请求。
。。。。。。
南绝村,位于广袤的南渊烈洲多丘陵沟壑的西南域,也是叶云生活的地方,一个极其偏僻贫瘠的地方,村子里生活着两百余口村民。
在村子的西面是一片很大且茂盛的森林,在往南仅十余里有着一道万丈堑谷——断魂渊,断魂渊的另一边便是人类的禁地,极度活跃火山带。深不见底,跨度很阔的断魂渊为其截流着火山岩浆,南绝村是这片区域人类所生活最靠南的地方,故此得名。
因为时常要对付村西游荡在森林边缘打扰人类生活的低级野兽,久而久之村里就有一种习俗,小孩子在十岁左右接受习武最基础的训练,经过一点时间的培养和练习,资质差一些的都会留在村落里维护村庄的安全和生产,资质稍微好一点,临近城镇的大家族会每年来此挑选几位去做外缘弟子培养,将来会留在大家族做护院或者大人物的随从保镖,足够忠诚的甚至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中坚力量,在贫瘠的村落里,这也是对孩子们的一个不错的安排。
铁木算是这种人里成绩最好的一个,他为求更强大的力量奔赴过遥远的前线参军,只可惜受了不轻的内伤回到家乡担任起村里的教官。
也许是因为地理环境的关系,南绝村村外除了成片成片的农耕地田外,还有着几处不大的药田,地处火山之地常会出产几类带有些许刚猛药性的山药,洛谷镇是村子相邻最近的城镇,镇里的大家族利用这块特殊的地田,他们会提供一些低等的药品种子教会你种植的方法,村民会为其培育药材,换取些银两或者补给品。
老张头就是一位有着多年经验的培药师,只不过都是一些很低级的药物。
中午的时间,叶云会做好简单的饭菜给在药田里忙碌的爷爷送去,然后会去村南的小广场边上,观看年长他们一些的大哥哥们的特训。
村南的广场上有着两个分组在训练着,有大龄组和小龄组。叶云他们十岁左右的孩子属于小龄组的,一天只有一上午的体能训练,还算轻松。大龄组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了,铁木教官会教他们一些真正的拳脚功夫。
小龄组的孩子们一下午的时间通常没事做,都会来观摩大龄组的训练,基础的体能训练和教授的实打实的拳脚功夫是不一样的,对小孩子们也有着很大的吸引力。叶云心里一直都很渴望自己能强壮一些,可以帮年纪越来越大的爷爷分担更多的家务,那种渴望其实要比任何孩子都要强烈的多,只是他从未说出过口,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到那群同龄孩子听到后,耻笑他的嘴脸。
“喂,李小川,你也去给你母亲送饭啊?”
村西的药田十亩有余,出产还算不错的药田仅凭年老的老张头是忙不过来的,村南胡同里的几个近邻会一起负责养护一块药田。叶云从南山上捡玩枯柴回到家收拾好东西,做好了一顿简单的午饭正准备去给在药田忙活的爷爷送去,刚出门却遇到了李小川。
“哼,要你管,大笨蛋。”
李小川要比叶云高上一头,是个又高又胖的小少年,听到叶云友好的打招呼,李小川反而却是一句冷哼。
李小川和叶云是同龄的孩子,又住对门,自小二人一起长大,在叶云刚被爷爷抱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命悬一线,李小川的母亲也正刚产下李小川不久,看到叶云干裂的嘴唇,凄惨的样子,于心不忍,掀起衣服就把**塞在小叶云嘴里。后来爷爷还常对叶云说“你的命,还有一半是李母救的,在你活过来以后的大半年里,你是和李小川抢一个母亲的奶水长大的,你要把李家夫妇当生养父母好生的对待。”
“对不起,李小川,我不是有意老连累你跟我一起受罚的,我也真的很想留在队伍里和你一起接受训练的。”
看到李小川还在生自己的气,叶云有点担心他以后会嫌自己太笨,不会在和自己玩了,看着扭身而去的背影,叶云小声道。
从药田回来,叶云情绪很低落的走到村南的广场边,远远的独自躲在其他观看特训的孩子们一侧的大树后上,默默的看着场中热火朝天的拳打脚踢,还会时不时的看着小龄组里的李小川。
太阳渐渐的西下了,大龄组的也结束了近大半个下午的特训。
“李小川,我能和你一起回家吗?”叶云听到解散的命令后走到李虎父子身边,切切微微的说道。
“当然可以啊,你和小川从小一起长大,本应是很好的朋友啊。”李虎是住在对门李小川的父亲,也是协助铁木授训村里孩童们的副教官,他一直都很心疼和喜欢叶云这个懂事的孩子,还经常拿叶云做例子来数落李小川。
“那好吧,不过你个大笨蛋下次一定不能在不听我劝了。”李小川看了看叶云涨红的小脸,很较真冲叶云说道。
“恩,谢谢,我一定不会了,呵呵。”
叶云自从参加训练后老是连累别人受罚,种种原因让他萌生想要退出受训队伍的想法,当时作为叶云唯一好朋友的李小川曾很认真的劝留他,叶云还是依然做出了退出的决定,为此李小川气的都蹦了起来,大叫着“我没有嫌弃你连累我,你个大笨蛋”,自此后小哥俩的关系很微妙。
从退出后自己一直担心从小唯一的小伙伴会不在和自己玩,心理还有些胆怯遭到拒绝,但听到李小川同意和自己一起回家,叶云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心的笑了。
“到底还是两个孩子啊。”
看着说说笑笑的两个小家伙又勾肩搭背的朝着村子南头走去,也知道一些这兄弟俩人中间的小别扭,在收拾训练工具的铁木和李虎也是摇摇头,感叹孩子们的率性。
“到家啦,一会你还和你爷爷去药田吗?”李小川和叶云在家门口分手时李小川问道叶云。
“我看到家里有人,可能爷爷回来了,应该不去了吧。”
“哦,那好吧,傍晚的时候父亲要我和他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去西边的大树林边上打点小野兽去,晚上去找你玩。”
“恩,晚上回来我在家等你啊。”冲着李小川,叶云说道。
“那好吧,不过晚上来我家吃饭,有肉吃,嘿嘿。”说完李小川一溜烟窜进李家院子。
叶云呆呆站在门口,心里仿佛猛的一甜却又猛的一痛,慢慢抬起脚向着家门走去。
“爷爷,我回来了,我来帮您做晚饭吧。”叶云走进简陋的家门,扭头看到爷爷在忙活着做饭,说道。
“我们家的小叶云回来啦,爷爷自己来,你去玩吧,待会就吃饭啦。”看到孙子回来了,老张头慰心疼爱的说道。
“不嘛,我来帮爷爷添柴。”叶云说着便钻进简陋的厨房,手里拿起一根枯树枝塞在炉灶里,从怀里掏出那块带有“叶”字的玉佩,紧紧的握着,看着枯柴噼里啪啦在剧烈的燃烧着,独自发起了呆。
“又在想你的父母了?”老人伸出手颤抖着抚摸小叶云的头,满心满眼的关爱和心疼。
老人在厨房听到了两个黄口小儿的对话,知道叶云一直渴望能和李小川一样拥有疼爱自己的父母亲,每当看到别人的还在在父母怀里撒娇时,不知何时起叶云一改回家和自己大吵大闹的要父母亲的情绪,而是默默的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呆。
“没有。”
叶云趁机往炉灶里又添了一把干柴悄悄的抹去眼角的眼泪,扭头冲着爷爷傻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