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棵光秃秃的小树立在那里,姬雪风不知道那是什么树,因为它已经被厚厚的雪盖住了。
在雪地里赏雪本该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如果是跟自己的情人一起而雪又够温柔的话。
不过可惜的是敖广与姬雪风是两个很失意的人,而且此时的雪非但不温柔而且变得越发恶劣。这样的雪景也值得欣赏?这根本是在找罪受。
可敖广的兴致偏偏很高,就在小院子里席地而坐,从背上取下了一把七弦琴弹了起来。那是一把墨玉色的古琴,看不出是用什么材质
做的,但却看得出这把琴很名贵。
这把琴很好看,弹奏出的音调也很优美。琴声悠扬意境深远,就连漫天飞舞的大雪也不忍打断这天籁之音,渐渐的雪下的小了一些。
这并不是一把普通的琴,事实上这是一把要命的琴,它最大的作用不是弹奏动人的音乐,而是杀人!
在这把琴里至少装有七种杀人的武器,而且都是天下神兵,敖广无论到哪里都背着它。
飞舞的雪花在敖广周围纷纷避让,没有一片雪花落在琴弦上。姬雪风心里暗暗吃惊。看来敖广修行的是法术,而且姬雪风敢断定,即使是他见过的法术修为最高的宇仙派掌门紫玉道人
也绝无可能在他手下坚持十招!而姬雪风也听敖萱听起过,敖广的仙剑修为更高!这个敖广究竟师出何门何派?修为竟然如此惊人!
敖广一边抚琴一边道:“你觉得这曲子如何?”
姬雪风道:“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敖广笑道:“好?好在哪里?”
姬雪风如实答道:“不知道。”
敖广道:“既然你不知道它好在哪里,那你又如何说它好?”
姬雪风坦言道:“在下对音律的确懂的不多,不过我有一个精通音律的朋友。”
敖广道:“灵界太子,摩柯?”
姬雪风吃了一惊,道:“前辈如何知道?”
敖广的表情变得黯淡起来:“我在这里与世隔绝数百年,怎会知道外面的事。是你的同伴阿飞与江小白告诉我的。”
姬雪风道:“原来如此。”然后又道:“摩柯的音曲虽然也一样动人心弦,但我每次听闻时都会不自觉的击掌附和。”
敖广道:“哦?所以呢?”
姬雪风接着道:“但听太子你的曲音,我却能够心无杂念,身入其境,不敢有丝毫造次。”
敖广沉吟半晌点了点头,然后道:“你喜欢萱儿?”
姬雪风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敖广会问的这么直接,他的心乱了,因为他知道敖广也是喜欢敖萱的。
姬雪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多以姬雪风没有回答。
不回答也就是默认了。
敖广叹了口气道:“你了解萱儿吗?”
姬雪风的头忍不住低了下来,这个问题他也不能回答。他和敖萱认识才不过短短数天而已,连朋友恐怕都算不上,何来了解一说?他本来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此时敖广说出来他才发现,
自己的确对敖萱一点都不了解。
阿飞与江小白说她是个滥杀无辜的女魔头。姬雪风本来不愿意相信,但短短几天来敖萱的所作所为却也的确如此。
她可以因为自己练功就不断的操控人鱼挖男人的心,她也可以因为薛浪的大哥啰嗦了几句便一剑将他杀死。
虽然姬雪风始终不肯相信敖萱会是这么一个人,但他也实在找不出敖萱做过的任何一件好事来替她辩解。
敖萱从来就不屑替自己辩解,姬雪风却想要替她辩解,这里面的原因不用说每个人也都能明白。
敖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萱儿本来是个绝好的女孩,她善良,纯真,而且美丽,她本该有一段好姻缘,一个好归宿,可惜上天偏偏让
她遇见了魔夜师弟。”
姬雪风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住了,过了很久才试探的问道:“你刚才称魔夜王子为师弟?”
敖广笑道:“你不信?”
姬雪风本来的确有些不信,觉得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但仔细一想若非是魔夜王子的师兄,又怎么会有如此修为。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师父又是何方高人。
姬雪风连忙道:“不不不……,只是有些……有些……有些不明白,你是一个好人,却为什么会跟那个大魔头是师兄弟。”
敖广一笑道:“当年灵界的太子鹰影、我、还有魔界的大王子魔夜。我们三个人一起拜在剑神千夜子门下学艺。”
姬雪风心里有了一个问题,而且他立刻就问了出来:“你们三人之中,究竟谁的修为最高?”
熬广闻言怔住了,然后又笑了,道:“自然是最小的魔夜师弟了。”
尽管姬雪风已经猜到这答案了,但还是很失望,这意味着这个大魔头的确无人能敌,所谓邪不胜正,也只是一句空话而已。
敖广又接着道:“我们师兄弟三人性情各不相同,大师兄鹰影为人忠厚宽仁,对于修真也是循规蹈矩。而我痴醉于音律与医术,世人都称我为医仙或是
琴圣。魔夜师弟却一生痴醉于修真的至高境界,而且他的天赋真是我平生仅见,实在高出我和鹰影太多,以至于最后连师父都败在他手下。”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本来这是每个做师父的都应该感到高兴的事,然而千夜子却教出了魔夜这么一个大魔头,不知道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感受。
敖广又接着道:“不过这些这并不影响我们三人的感情,我们一起修行了多年,感情一直很好,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师弟变了,一切也就变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敖广的语气充满了感伤,脸上的神情也便的痛苦起来。手下七弦琴的曲音也随之变得凄凉,终于敖广停止了抚琴。
姬雪风道:“如此说来魔夜王子并不是天生就是个大魔头,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变成后来的样子?”
“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不知廉耻、悔婚改嫁、贪慕虚荣的女人!”敖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本来敖广不希望她听到,但她已经醒了。
虽然她现在伤势很重,但可刚才那几句话却还是咬着牙说出来。
那是一种埋藏了多年而且已经深入骨髓的怨恨。
敖萱口中的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敖广头也不回,又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敖萱走了过来,接着道:“广师兄,我有话想跟你说。”
敖广道:“你的伤还没好,以后再说吧。”
敖萱却坚持道:“我的伤算不了什么,我来找你是想求你一件事。”
敖萱说话很直接,因为她知道在敖广面前还是直接一点的好。
敖广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可我不喜欢外人听到我们的话。”
外人?姬雪风明白了。
姬雪风识趣道:“在下先行回避一下。”
敖广却道:“我不是说你。”
敖萱和姬雪风怔住了,不明白敖广这话是什么意思。外人不是姬雪风?可这里除了他们三人已经再无别人了,敖萱忍不住想要问。小院的墙壁上
却传来了一阵笑声,很恶心的笑声,又阴又毒。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嘿嘿,太子果然好眼力!”话音刚落,墙壁上便出现了一个人。精瘦矮小的一个人,一双眼睛犹如老鼠般转来转去,他整个人给人一种很猥琐卑
鄙的感觉。原来他刚才一直躲在墙壁上的雪层里,难怪姬雪风没有发觉。
敖萱大惊失色:“谷士羽!你是怎么进来这寂寥之海的?”
来人正是流风四羽中的谷士羽,他最擅长的就是追踪目标,然后解决目标。而且流风四羽都是魔里面最具灵性的灵魔,灵魔可以幻化成各种灵兽,眼前的谷士羽就可以化身为蝙蝠。
谷士羽依然恶心的笑着:“这当然要多谢大公主带路了。嘿嘿!”
被人一路追踪居然毫无察觉,而且谷士羽的语气充满了嘲讽,敖萱气的说不出话来。
敖广道:“其实从你们一进寂寥海我就发现他跟在你们身后,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所以我才会迟迟没有出手。”
原来敖广迟迟不出现是因为这个原因。
谷士羽干笑两声道:“既然太子不想我在这里出现,那我就先行一步,打搅了。”
但他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站在那里两只小眼睛转来转去。
敖广冷冷道:“你不用看了,有我在这里,你没有任何退路,走不了的。”
原来谷士羽是在选逃跑的路,姬雪风暗暗钦佩起敖广来。这才是顶级的修真者。自己相比起来实在差远了。
谷士羽的脸色果然变了,但还是强挤出一丝笑来,道:“是吗?可我却偏偏看到了一条退路。”
敖广鄙夷的看着他,冷笑道:“你可以试试。”
谷士羽突然一剑朝姬雪风袭来,事情来的太突然,而且谷士羽的出手有如迅雷!姬雪风大惊之下连游龙剑都未拔出就被一剑刺中右肩!
这一剑伤的很重,姬雪风的肩膀血流如注,好快的剑,几乎致命!
其实他根本就可以要了姬雪风的命,但他没有,因为他自己也不想死。
如果姬雪风死了,敖广就会不顾一切要他的命。所以他一剑只是将姬雪风重伤,但却不至于马上死。
然后迅速化为一只巨大的蝙蝠掠向空中,敖广一拂琴弦,数道寒星直射空中!谷士羽摇晃数下终于跌落,再次化为人形。
谷士羽一脸的惊恐,不敢停留,拼命的向前奔跑。
敖广自七弦琴中取出一把玉箫凌空飘起,在空中俯视着如丧家之犬的谷士羽,吹奏起玉箫。
他吹奏的是寒冰雪夜曲,听见箫音谷士羽浑身犹如置身九天寒冰之中,连呼出的气都冻住,脸色一阵苍白,脚步再也迈不动了。终于他停了下来。
一对嘴唇发白,双眼布满了血丝,犹如一只死狗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敖广飘落至他身旁,冷声道:“魔夜师弟难道没告诉过你,我说出的话向来都是一言九鼎吗?为何你还奢望能逃走?”
谷士羽惨笑道:“主人的确这样说过,主人的话我们自然不会怀疑,只是他也说过二师兄宅心仁厚,却想不到如今眼见姬雪风危在旦夕,却弃之不顾,
定要至我于死地。”
敖广冷冷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他不会死。看来你记性实在不怎么好,难道你忘了世人对我的称呼了吗?”
医仙、琴圣。这就是世人对敖广的称呼。
谷士羽惨然一笑,道:“看来我记性真的不好了,居然连这个都忘了,刚才我那一剑应该直接杀了姬雪风!”
即使要死也要找个人陪葬,谷士羽的确歹毒。
说话间一个虬髯大汉走了过来。
敖广道:“铁飞,带他回去,好生看管起来。”
铁飞是跟随敖广一起来到寂寥海的仆役,一个忠实的仆役。
在来到寂寥海之前他是东海龙宫里的侍卫长,因为对敖广的忠诚,他现在成了一个卑贱的仆役。身份变了,但对敖广的忠诚一如既往。
铁飞道:“是。”只回答了一个字,回答的很响亮,然后提起谷士羽就健步如飞,向住所行去。
敖广说的没有错,他的确不喜欢说话。
姬雪风再次醒了过来。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他现在更加虚弱了。
他这次伤的很重,他从来没有伤的这么重过。这对他是好事,这让他知道了一件事……这世上有很多人可以随时要他的命!
他以往的荣耀都随着谷士羽那一剑灰飞湮灭,即使面对敖萱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不用说敖广这般绝顶的修真者。
谷士羽那一剑实在已经刺进了他心底最深处,这才是最痛的。
一行人都围坐在他周围,见他醒过来了,都松了一口气。敖广的医仙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而谷士羽也在,他面色惨白,躺在地上不停的颤抖,嘴里不断的吐出冰冷的寒气。敖广的寒冰雪夜曲让他苦不堪言,刺骨的寒气在他体内不断的翻腾,
连血液都快冻住了,屋内很暖和,可是他每吐一口气都让人觉得是那么的冰冷。
敖广道:“难道你就不准备说些什么来保命吗?”
谷士羽惨笑道:“我只准备好了死。”
敖广冷冷道:“可是这么个死法岂不是很痛苦?如果我不救你,你恐怕还要忍受十天寒冰蚀骨的滋味。”
谷士羽惨笑道:“没事,多谢太子提醒,十天很快就过去了,死了以后就不会痛苦了。”
敖广淡淡道:“魔夜师弟的手下果然比一般人有骨气,所以我也就不为难你了。”
谷士羽的眼睛有了光彩,道:“你不杀我?”
看得出他并不想死,这个世上谁又想死?
敖广摇头道:“我杀不杀你取决你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所以你的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
谷士羽犹豫了一会,道:“什么问题?”
敖广道:“你来寂寥海的目的是什么?”
谷士羽的头低下去了。这个问题他不能回答。
敖广冷冷道:“那我换了一个问题,魔夜师弟是否还活着?”
谷士羽低下的头仍然没有抬起。
敖广冷冷道:“看来你连这个问题都不准备回答了,我实在找不到救你的理由了。你就好好享受你这最后的十天吧。”
然后接着道:“铁飞,将他带下去,我已经不想再看见他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影姬冷声道:“这样的人真是不知好歹,给他机会都不知道好好把握,真是死有余辜!”
谷士羽还是没有抬头,但他却开口了:“你问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敖广道:“你只管实话实说就可以了。”
谷士羽惨笑道:“实话就是我也不知道主人是否还活着!”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敖广道:“怎么回事?”
敖广显然不太相信谷士羽的话,但此时谷士羽已经颤抖的说不出话来。敖广喂给他一颗药丸,过了半晌谷士羽终于好些了,不再颤抖。
但仍然很虚弱,敖广示意铁飞搬来一张椅子让谷士羽躺下,还为他盖上了一张薄毯。
谷士羽露出了一丝感激,道:“多谢。”
敖广冷冷道:“不必,现在你可以说了。”
谷士羽道:“当年主人率领大军进入夜杀城,临行前将琅琊剑交与七剑奴中的赤松子。主人特别交代,只要琅琊剑的光华不消失,就说明他还活着。
如果消失了,就说明他已经不在了。我们就要立刻赶回魔界辅佐魔尊,稳定大局。”
敖广道:“结果呢?”
谷士羽:“结果第二天整座夜杀城消失的无影无踪,但琅琊剑光华却丝毫不减。我们大惊之下到处找寻,流风四羽中的玄风羽主张依照主人的命令赶回
魔界辅佐魔尊,但七剑奴中的聂胜坚持要求找寻主人,两个人各有人支持,争持不下。整整一个月以后我们才无奈的返回魔界,可是一切都迟了。”
敖广吃惊道:“魔界发生了什么事?”
谷士羽道:“在我们赶回魔界前的一天夜里,有人闯入魔宫掳走了魔尊。”
敖广更加吃惊,道:“魔尊姜越,魔夜的亲弟弟!他的修为虽不能与魔夜相比,但也是登峰造极,谁能在守卫森严的魔宫将他掳走?”
谷士羽摇头道:“不知道,但魔界从此便大乱了,我们无力掌控,终于使魔界沦落至此,实在愧对主人。”
说完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甚至痛哭流涕。看得出来他并没有说谎。
而姬雪风他们却不禁疑惑了,魔夜如此雄才大略,为什么魔尊的宝座却是魔夜王子的弟弟继承?
敖广沉思片刻。道:“我说话向来都会算数,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一定会送你出寂寥海。”
敖萱看着敖广,道:“你要出去?”
敖广点了点头:“是的。”
敖萱若有所思,然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嗯,你是该出去了。”
听到敖萱的话,敖广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泪光。
这一变化被姬雪风看在了眼里,他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敖广不是被流放到这里的,否则他不可能想离开便离开。
但他也有了另一个疑惑,为什么敖广要感激敖萱,难道敖广来寂寥海是因为敖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