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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最后晚餐

“别闹了,洗洗手,准备用饭。”嘲风将手里嘟嘟囔囔不住扭动的两只小兽扔到了沙发上,然后把肩上的狻猊放了下来。

“哼!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趁人不备持武凌人又算什么君子?本大爷……”岸端坐在沙发上,两手握着膝盖,伸长了脖子仰起头就要和嘲风理论。甫一开口,鼻子里就钻进一阵诱人的饭菜香味,顿时惊觉腹中饥肠辘辘,不禁食指大动。岸赶紧收口止住了无边漫骂,闭上眼鼻尖翼动,一下从沙发上蹿了下来,顺着那香味脚不沾地般,掠到了已然移到厅中间的大理石矮桌边。

只见光亮别致的大理石桌面上,早已摆好了一桌子美味佳肴,饭菜丰盈,色香味俱全。更令人欣喜的是,桌子边上还摆了两只用红布封着的酒坛子,坛身黝黑光亮,似被人精心擦拭过。稀奇的是,两只并排摆放着的酒坛坛身均沁着一层细密水珠,却不知是为何。酒坛旁边放着几只精致小巧的玲珑酒杯,以及叠在一起的碗筷。这些似专为众人而备,只是还没来得及分放摆好。

“呜呜,太感人了!嘲风你是当之无愧的盖世英雄!”岸扬起右拳往左肩拍了一下,一脸悔意地对嘲风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流着口水快速端起一盘色泽红亮、味醇汁浓的东坡肉,就着手大快朵颐起来。

“呜呜——入口肥而不腻,酒香醉人,真真是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而不腻口。呜呜——嘲风贤妻良母,嘲风万岁!”岸嚼着一块肥瘦兼半的嫩肉,感动得泪流满面。

“可不是,嘲风的手艺那可是风间一绝,平常人哪能轻易尝得一二!连尝遍天下美食的小爷我吃了都赞不绝口。”早已神不知鬼不觉溜到桌边偷食的饕餮,正手口并用,卖力地啃着一只煨烤得澄黄鲜嫩的鸡腿。含糊不清地说道。那鸡腿是从桌子中间用荷叶包裹着的叫化鸡身上掰下来的,这飘了满屋的清香,也正是从这只肥嫩鲜美的叫化鸡敞开着的腹中溢散出来。

“我也来!”狻猊跑过来,用筷子夹起一片带着光泽棕黄的酱牛肉,丢到嘴里吧唧吧唧地细细品尝。

“慢些吃,别噎着了。”嘲风无奈地看了一眼那两个狼吞虎咽的山野之徒,又满意地对狻猊点了点头,然后弯下身用勺子盛了三碗八宝饭,一一递到各人手中。

“好人那!谢了!”岸和饕餮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伸出沾满菜汁汤水的两只爪子,一把夺过嘲风手里盛着五色米粒的饭碗,节奏划一地噗嗤噗嗤扒拉起来。狻猊却不接,只是在嘟着嘴瞥了眼忙于愉快用餐的两人后,毅然端起桌上凉开后用瓷碗盛着、特意放到显眼位置的小米粥,一口气喝了下去。那粥金黄浓稠,用料极精极细,又用文火细心煮熬了几个时辰,自然爽滑清甜,甘美可口。果不其然,狻猊喝下后只觉腹中无比舒畅,不禁食欲大增,连忙拿起筷子夹了几块糖醋鱼肉,自顾自地开心进食。

“好吃!”岸抡圆了膀子将勺子挥舞得像转轮般,没几下就见了碗底。

“再来一碗!”饕餮高高举起手里舔得干干净净的空碗。

“哼!本大爷也要,再来一碗!”岸不甘落后地举起手里沾着饭粒的碗,同时不满地剜了饕餮一眼。饕餮也不气,反而笑眯眯地把脸凑了过来,伸出舌头将沾在岸嘴边的一颗饭粒卷进了嘴里,嚼了嚼,吞了下去。“不要浪费了。”饕餮咂了咂嘴,一脸认真地说道。

“恶心不你?不要拿你吃过石灰墙皮的舌头舔我!”岸厌恶地抬手抹了下嘴角,狠狠飞了饕餮一记眼刀子。饕餮只是摸着头嘿嘿地讪笑着,心虚地说些粮食来之不易,一粥一饭当思之不易的教理良训。岸自不理他,只是将空碗往桌上“叩叩”地敲得山响。很快,脸色恢复自然的饕餮也加入了阵营,两人一起齐声“添来、添来”地喊着。细心地用手巾帮狻猊拭去嘴角的肉汁,嘲风摇着头,又站直了身一一帮吵闹着的两只馋猫将碗舔满,然后招呼站在一边哭笑不得的睚眦和赑屃两人过来用饭。

“咳咳,那个天色也不早了,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吃饱上路吧。”睚眦说着也不矜持,盘着腿坐到了狻猊旁边。狻猊正欲要斟酒,两人相视一眼颇有默契地碰了一下拳。

“风间蝴蝶崖底冰河中冷藏了近千年的陈酿桂花蜜,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杯试试?”狻猊笑嘻嘻地说道。

“要得,要得,一杯怎么够!”睚眦擦着口水巴巴地在一旁看着,狻猊则熟练地拆下红布拍开封泥,顿时酒香四溢,陈年佳酿的天然甘醇酒香中混合着淡淡的桂花香味,更兼冰雾幽幽,冻而不凝,远而益香,引得睚眦腹中的酒虫蠢蠢欲动。

“干!”狻猊和睚眦愉快地碰杯吃酒,其乐融融。

赑屃却没有跟过来,只是剔着眉两手抱胸站在原地,眼睛时不时地瞟向饕餮,饕餮此时正捧着另一只酒坛,仰起了脖子痛快地往口中灌酒。

“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习惯?”睚眦端起再次倒满的酒杯,无限陶醉地举到鼻子前嗅了嗅,这才不紧不慢地回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赑屃。

“嗯,无论过了多久,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再与人同饮同食……奇怪,这间房子明明很宽敞,连地板都铺着如此奢华的羊毛地毯,为什么连张像样的饭桌都没有?”赑屃拂了拂衣袖,深恶痛绝地乜了一眼饕餮,复又用拳头抵着下巴,不解的道。

“哼,那是因为在你们没来之前,伺候本大爷用膳那可是一项巨大工程!一顿饭下来本大爷砸碎砸烂的碗碟不计其数,也就只有这张死沉死沉的大理石桌留得下来,其它花瓶摆设之类的,反正能砸的我都砸了。再说了,吃饭用的白瓷碗,装茶水的青瓷杯,乃至洗脸用的镀银脸盆以及所有日常生活用品,起居用具,也都只备了本大爷我一个人的份。你们现在手里拿着的用着的都只是嘲风后来置备的,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么?”岸吸着手指从餐桌边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不屑地对赑屃嚷道。

“呵呵,看来决一死战的巅峰时刻终于来临了!就你这种程度的完全不够虐,本少爷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你瞬间秒杀!”狻猊紧跟着岸后面,嘴里吼着手上动作不停,两人摆开了阵势,一溜烟般向临时改造成“游戏机房”的阁楼跑去。

“哎,你们怎么吃着吃着就突然说要开战了?副本和组队是什么意思啊?魔兽又是什么怪物啊?”饕餮叼着只蜜汁鸡翅,满脸通红地跟了上去。才没跑出两步,光洁的额头上突然冒出一点朱砂印记,饕餮一拍脑袋暗道一句不妙,就“噗嗤——”一声化作一团白雾。白雾很快消散,地上凭空多了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婴儿。

“饿了,蒲牢饿了,蒲牢要吃。”婴儿张着红润的小嘴奶声奶气的道,乌黑的两颗黑眼珠滴溜溜地向众人环视了一圈,然后咧嘴一笑,挥舞着粉嘟嘟的小手小脚向赑屃爬了过来。赑屃无奈,只得上前两步蹲下来抱起婴儿,走到沙发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只装着人奶的水囊,开始给婴儿喂奶。

“截住他们,时间已经不多了,别再让他们多加生事。”睚眦飞快地对嘲风使了个眼色,然后一口喝干手里沁着冷冷寒意的桂花醇,酒红长发一甩柔韧的腰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倾斜,眯起一只眼瞄准了狻猊的膝盖腘窝,手指一弹,玉质的酒杯就飞速旋转着脱手而出,“扑”的一声打在了狻猊膝盖后面的腿弯子处。狻猊应声向前扑倒,伏在地上揪着羊毛咿呀呼痛。

“狻猊!你怎么了?”骤听到背后“扑通”的一声响时,岸就知道出事了,只得刹住脚步回过头察看,待看到狻猊趴在地上被疼痛折磨得站不起身,又觉不忍。只得狠狠地收回了踏到楼梯木板上的右脚,悻悻然走回狻猊身边,伸手拉起了狻猊。

“不玩了么?”赑屃满意地看着蒲牢打了个饱嗝,然后抱着婴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搀扶在一起的两个小冤家。

嘲风挺直了脊梁,侧过脸,两道目光刷子般扫了过来。暮色四合中,室内的摆设明昧恍惚,嘲风肤色接近于透明的白脸虽被黑色面巾蒙了大半,却硬是给人一种“面目如画、缥缈如仙”的错觉,神秘,冷清,遗世独立。如果说赑屃是一块温润随性的顽玉,嘲风就好比那被置于万年冰床中冷藏了近千年的陈酿桂花蜜。冷而不凝,入口清冽,唇齿留香,却自始至终散发着一阵冻入骨髓的冰冷寒意。酒是无性无心的,嘲风清冷透彻的眼里却渐渐现出两个影子,一个是眼角湿润的狻猊,另一个是面容模糊的岸。

“不玩了!无趣!”感觉到几道似要吃人的目光齐齐戳在自己身上,岸撅着嘴吊起眼睛一一瞪了回去,然后气鼓鼓地扶着狻猊坐到了沙发上。

“阁楼的门已经锁上了,里面也就一张大床和一张躺椅,以及你们前些天搬进去的游戏机和还没有组装好的电脑设备。你要是有什么放不下,或者单纯只是想上去看一眼,我可以上去帮你开门。但我不得不提醒你,魅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我们也都清理得很干净,你大可不必再费那个心机……这个,你拿着吧,权当作个念想。我们这一走,或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嘲风一阵风般掠到了岸的面前,从怀里抽出了一本薄薄的笔记本,放到了岸的大腿上,目含深意的道。

“这是什么?又不一定是给我的……”岸紧紧攥着那本笔记本,一下一下地用指甲抠着黑色封面上华丽繁复的印纹,挪嚅着道。

“那天我从阁楼床上的枕头下找到了这个,可能是魅当时走得匆忙没记得带上,又或者、是他特意留下的。我检查了一遍,这个笔记本上了回忆锁。以此可以肯定的是,魅在这本笔记本里留下了一些重要的话,而且只针对特定的某个人。为了确认这个特定的对象,我们都试过了,打不开。”嘲风深深的看了岸一眼,然后半蹲下来给狻猊揉腿,目光专注,心无旁骛。

“回忆锁是靠灵力驱动的结印,形成外界无法靠术法随意侵入的结界。被下了回忆锁的物件将自动转化为回忆录,回忆录和时间碎片相似,能够将瞬间记忆储存下来,并转换成灵言。要想看到回忆录里记载的灵言,将需要记忆钥匙将其打开。而整个过程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手持笔记本,闭上眼默然回忆过去和魅一起生活过的某个片段,你就可以打开这本笔记本上的回忆锁,看到魅留给你的灵言了。”狻猊把头伸过来,凑到岸的脸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调,耳语道:“小尾巴,这一定是魅留给你一个人的灵言,里面可能记载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或者仅仅只是传递着对你的思念。你思忖着是现在打开看也好,留下来寻个无人的机会,自己一个人看也好,灵言有单向唯一的传读性,我们是无法看到的。”狻猊紧紧搂着岸微微抖动着的肩膀,心里不由的生出一股怜爱和叹息之情。

“思念?……呵呵,他会吗?”岸不自觉地握紧了抓着笔记本的手,指节泛白,像是要生生将这本黑色硬皮本嵌进血肉。

“收起来吧,现在还不是看的时候。再说我们的时间差不多了,马上就得起程。作为漫长旅途中的消遣,你可以在马车上一个人慢慢的看,没有人会打扰你。”睚眦抱着酒坛从地上站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就瞬息移动到岸的身侧,白衣胜雪,裙裾飘扬,闪着酒红光泽的飘逸长发临风起舞。没有人看到她是什么时候换了服装,然后又无声无息地坐回饭桌边。

“也是时候了呢,少年们,我们出发吧!”睚眦嘴角含笑地环视了众人一眼,除了捧着笔记一脸迷醉的岸,每个人都站了起来,齐齐地点了点头。

睚眦朝岸调皮的眨了眨眼,然后抬起手,缓缓的往摊平着的掌心吹了口气,如同风吹晨雾般,睚眦脚下两米的地方,平地升起一阵翻滚着的凉薄雾气,那触手冰冷的白雾移动得极快,瞬间弥漫了半间厅室。一时之间,只觉光影绰绰,雾气蒸腾,室内的摆设模棱不清,明昧不定,如置仙境一般,缥缈虚无。

“琊儿,我们也有很长时间不见面了呢,我马上就可以见到你了——雾之五将,唯吾听令,腾天倒地,驱雾散云,吾知汝名,速速现身,急急如律令!”睚眦托着酒坛仰脖灌了一口清酒,然后摔掉酒坛,掐诀念起了符咒。

随着睚眦阔大袖袍探前轻轻一挥,四处流窜蒸腾的云雾像刹那间被滔天海浪泼湿了一般,化作漫天冰冷的雨滴,点点飘落地面。于是乎,家具摆设以及那一地素白羊毛慢慢的显出了原来的轮廓,却均已被打湿,水珠晶莹,遍地狼藉。

“啊——呜——”正在岸惊疑不定之时,一声似猿似狼的啼叫冲天而起,叫声清越而高远,听入耳中如醍醐灌顶,像是能把人的七魂六魄都震荡唤醒。

“呜哇——”赑屃怀中的小家伙被吓到了,两只小手紧紧揪着赑屃胸前的一片衣襟,哭得小脸通红,赑屃手忙脚乱地又哄又拍,两道不描自翠的黛眉深深拧成了一个“人”字。

“那是什么?!”岸缩在狻猊怀中,睁大眼睛惊恐地向站在客厅中间的庞然大物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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