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圣地。
沧澜一身白素凭栏而倚,裙尾铺盖在身后的红色地板上,倒映出那一抹洁白,头顶的屋檐挡住了无限美好的阳光,站在阴影下,被风吹过的黑发轻易飘动,画面中的她如此美好,安静的姿态犹如凡人城中哪家千金,而不会让人想起,她是蛮荒大陆上的妖族圣女。
她天生平静,看不出冰冷,脸上永远都带着一份可爱,因为她心里记得某人说过这样子,会比较好看,于是她便记着,便铭记了一生没有遗忘,也不想遗忘。
她记得曾经的蛮荒长满了绿色的草地,族人游牧而居,以四方天地为家,曾经的妖族被天赐于了言灵天赋,具有沟通万物生灵的本领,草原上的牛羊马匹,异兽天禽都带着她的笑声,那笑声回响带天地中,传的极远。
但她现在不怎么笑了,于是脸上只剩岁月留下的恬静,她可以让自己变得冷漠,让世人感受到恐惧,然而长久以来,却是生不出一丝这样的情绪,无论是万年前,还是在那个被阳光洒满的某个时刻,注定了她这一生只能站在此处,望向彼处。
她觉得眼睛有些酸痛,不再看向远处,而这些感觉对她来说应该是不存在的,但她确实感到了酸痛,所以便不再看去,长裙随着她走下阶梯,她走的很缓慢,完全不像一个修行者的样子。
走下阶梯是她一个人的院子,先前林易在他威势下受到重创,那摊红色的血迹已经消失不见,白色的沙粒地面,院中的水塘和那些栽种的花草与她一样,喜欢安静,那种舒适的感觉暴露在温暖的阳光下。
那几尾鱼儿见到她,便浮上水面,吐着气泡,沧澜没有注意到它们,也没有注意到那天被她折断的青竹与花草,又重新长出了新芽。
她坐在朝阳的走廊上,心里不知想些什么,手中不觉间翻出一个白色的木雕,模样普通,用的是随处可见的木头雕刻而成,那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扎着两根辫子,眼睛在咧嘴笑起来的时候眯成了线,双手负在身后,显得有些害羞。
白皙的手指轻触着木雕,于是,她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开心的事,不由自主的轻笑起来,她的笑容里充满了一种不言而喻的感觉。
于是,院中的花木长出了嫩芽,开出了几朵花蕾。
那棵擎天巨树发出悦耳的声响,回荡在山脉中,像一首歌,一阵微风,一场春雨,滋润了满山的绿。
阳光中有无数的光雨落下,蕴含了无尽的生机。
山中村落的人们,面朝光雨,双手交叉在胸前,虔诚的跪下。
圣地外的妖族神色中满是了敬畏。
随后,便有一阵风,拂过了蛮荒北域,拂过了蛮族的天堑壁障,绕过那座高塔,那塔里的老者睁开了双眼,然后又闭上,接着它来到了蛮族内陆,没有停留。
最后它来到一片蓝色的海上,不再前行,便又回到了院中,落在了沧澜身上,归于平静。
她的那抹笑拂过了整个蛮荒大陆,唯独没有来到山后的六道天魔神阵中,也就没有看到盘坐在神阵中的林易。
沧澜的境界到底走了那一步,没有人知道,林易曾猜测过她的修为,只有化神期或者是渡劫期,那样无上的存在,才能在显出一丝威势后,让人感到发自神魂的恐惧与敬畏。
然而此刻的她却是让人顿生亲近之感,毫无畏惧之色,这是她的本心,亦或者这才是原来的她,没有妖族圣女的身份,没有让人畏惧的修为,只有此刻不为人知的她。
木雕在她手里端详了很久,她的神情有些恍惚,独自说道:“造化图出现了,你在哪里?”
她说完这句话,木雕从手中消失,身上白色的衣衫便不再白素,瞬间变成了红色,金色的图案缓缓勾勒而出。
站起身离开小院,她就是妖族圣女,沧澜。
……
……
在林易被困在神阵的十年间,蛮族与妖族发生了数次更为激烈的战斗,那时在边荒追杀他的妖族大祭司的出现,彻底改变了妖族的局势,图塔是一个意外,而这个意外导致了蛮族边荒的失守,庞大的妖族大军,在数日之间入侵蛮族内陆。
六大部落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亡,除了战神部,炎神部死亡最低外,天风部,白犀部,巫血部多数族人被突然入侵的妖族残杀,而木弈部是所有部落里地理位置最远的一个,当边荒的失守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魁泉便组织了族人前去暂避,他则带着族里的战士与妖族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六大部落基本上都有一位元婴期修士镇守,而妖族这边只有图塔一位元婴初期修为大能,然而他并没有直接杀入某一个部落,他的目的很明确,直接去到蛮族另一处圣地,那是降临神启的地方,他想要断了蛮族的后路。
他一路上杀了众多的蛮族修士,然而在神启之地早就有一个人在那等他,于是,图塔与那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双方修为相差不多,但是图塔在林易手上吃了一次亏,他被断了一只手臂,更有神魂中压制的伤痛,这些都让他在战斗中处于下风。
没有任何悬念,他败了,他一路向着蛮族边荒逃去,试图用秘术再次打开通道回到妖族,但是边荒失守的消息在传到天堑壁障的时候,六大部落就已经有大修士前去控制局势,其中一人便是木弈部族长乌缂。
在乌缂的强势之下,边荒的局面很快被镇压下来,他更是杀入沼泽内的丘陵地带,直接破去了那座阵法,但他知道就算破去了这座阵法,妖族还是有办法再次侵入蛮族内地。
而随后图塔逃亡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面临了必死的局面,妖族这一次的奇袭便是蛮族的神启之地,但他们想不到蛮族隐藏了部分实力,所以图塔死了,然而那座矗立在边荒的高山,却是被图塔的自爆毁去了大半,变得矮小了很多。
原本以乌缂的身份是不应该亲自出现在边荒的,因为戈木的事情,让他感到极为生气,他不顾战神部的压力,直接一掌废了烨怆的修为,面对战神部族长的怒火,乌缂以实力表明了态度,然而这件事最后却不知为何被平息了下来,只有少数人知晓其中的缘由。
而在妖族的计划失败之后,他们集结在天堑壁障外的大军犹如潮水一般的退去,但蛮族在与他们数千年的战斗中知道,他们这一次的退避,必将在短时间内再一次发动攻击。
只是蛮族不知道妖族会在什么时候再一次袭来,所以他们时刻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不只是天堑壁障,还有整个蛮族。
而在数年之后,有一个身影站在了天堑壁障上,她望着妖族大地,身边是一头通体金色与黑点相间,嘴上露出两颗锋利牙齿的异兽猎豹。
她叫墨羽,今年十六岁。
……
……
十年间,沧澜只来过两次六道天魔神阵,一次是她将林易关入神阵内,还有一次是林易打破了神阵的平衡,之后的数年她便再也没有来过。
现在,她再一次踏在神阵的平台上,六尊石像万古不变屹立在妖族圣地。
她挥手间,六道虚影显现在空中,一道裂缝出现在中间,随后裂缝消失,一个白发,身上穿着黑色铠甲,就连容貌也看不见,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盯着沧澜,而在他身后,有一个模糊的虚影出现,正是六道天魔神阵中的六臂邪刹。
他是林易,与十年前完全不同的林易。
沧澜神色平静的看着他,林易则是带着冷漠的双眼与她对视。
随后,林易散去了身外的煞气铠甲,连同身后的六臂邪刹虚影还有身上的杀戮之意。
再次与她对视则是十年前不变的他,一头黑发,深邃的眼眸,坚毅的脸庞带着沉稳的语气说道:“好久不见。”
沧澜看出了他的变化,依然平静的说道:“不久,十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