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雁衔锦的引见,兰致雅拜会了那位黄袍僧人,原来他就是彩云寺从善大师的嫡传弟子,这次下山就是奉师命前来寻兰致雅。
彩云寺建在深山幽谷之中,传闻建寺的时候寺顶漂浮着一片彩云久久不肯散去,因而得名彩云寺。彩云寺的僧侣与佛卷幽谷为伴,每日礼佛沐法,生活与世无争。据黄袍僧人所说,从善大师原本是一位云游的僧人,慕名而来彩云寺,从此便在彩云寺安家,终日礼佛诵经,超度众生疾苦。
黄袍僧人将兰致雅带到禅房,从善大师已经等候在那里,他看到兰致雅后显得很开心,就连雪白的眉毛也因为笑容的舒展而微微的抖动起来。兰致雅本欲询问关于父亲临死之前所说的那个秘密之事,可是从善大师却拉着兰致雅坐在蒲团上谈起了家常。这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所以尽管兰致雅内心很好奇很急迫,他依然恭敬的陪着从善大师聊天,认真的回答大师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日头渐西,从善大师终于站起了身子,神情肃穆的从佛像后捧出一个木龛,小心翼翼的拂去木龛上的灰尘,轻轻的打开龛盖,双手捧出龛盒内的一本厚厚的小册子递与兰致雅,兰致雅疑惑的接过了小册子,但见册子上写着遒劲的两个大字,夺心。
“夺心曲谱!”
兰致雅惊呼出声,迷惑不解的看着从善大师,“难道父亲真的私藏了天罚宫的夺心曲谱?”
从善大师庄重的看着兰致雅,轻轻的摇了摇头,“你父亲就是你心中的神,他用自己的切身行动指引着你成长,连你都认为私藏曲谱是不道德的事情,那么你父亲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兰致雅为自己的怀疑羞愧的低下了头,从善大师轻轻的翻开小册子,沉沉的目光细细的扫过最后一页的一行隽秀小字微微的叹了口气,“这就是你父亲尚未给你说清楚的秘密。”
兰致雅顺着从善大师的目光看去,只见纸页上隽秀的写着六个字,“望蒲、上扬笔书”。
“世人都道夺心曲谱是天罚宫的上扬大师所著,实则不然。望蒲,就是昔日吴中双口子帮的帮主吕施张的字,这本书是吕施张和上扬合著,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曲谱,而是关于江湖名人的生平。当日吕施张搜集这些资料目的是为了得到那些人的帮助,合并吴中吕门,光大双口子帮,上扬是吕施张的合作伙伴,他搜集这些资料只是为了完成他的《武林传记》,但是他没有情报组织,没有人脉财力,所以只好和吕施张合作,在合作的过程中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纵使吕施张的目的没有达到,他也不断的帮助上扬完成他的理想。”
“所以这本夺心曲谱就是上扬在吕施张的帮助下完成的《武林传记》?”
兰致雅凝视着从善大师手中捧着的被奉为神物的册子一阵惊疑,“既然这是一本武林传记,又为何被称为曲谱,并且还成了天罚宫称霸天下的密宝?”
从善大师沉吟了半晌双手合十念了一阵经文这才道:“唉,上扬太年轻了,以至于太过放浪轻狂,所以才不顾望蒲的劝诫带着他的《武林传记》投靠了天罚宫的晏君傲,晏君傲将此书改名夺心,将书中隐秘之事谱于乐曲之中,因而望蒲、上扬所著的《武林传记》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密宝夺心神曲。晏君傲利用那些隐秘之事威胁诸多江湖名人为自己效命,从而使天罚宫在短短的时期内迅速壮大,所以江湖流传得夺心曲谱者得天下,当年江南武林盟之所以背信弃义不顾道义的围剿晏息,就是为了得到这本夺心曲谱。”
“原来是夺心夺了晏息的命!”
兰致雅沉沉的叹息了一声,为着那些个为了名利罔顾道义的江湖豪侠,也为了无辜冤死的晏息,还为了著作本心而事与愿违的望蒲与上扬。人世间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不如人意,往往本心自然天成,结果却出人意料,但面对如此结果,孰是孰非实则难以断定。
兰致雅静静的看着神情懊丧的从善大师,心里忽然明了了,“想必大师就是当年天罚宫的上扬长老吧!”
听到上扬长老四个字,从善大师瞬间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脑海里不停的闪过被称作上扬长老的日子里发生的事。
“都怪我太贪心,舍不得毁掉这本著作,才会害了晏息啊!”
兰致雅听从善大师的语气,心里慢慢的推测,“晏息是为了保住你的心血也为了不让这本书再被野心者利用所以至死不肯交出这本书?”
从善大师点了点头,“晏息是个好孩子,在天罚宫里,每个人内心都充满了私欲,只有他心里充满了光明与爱,所以我将这本书送给了他,但没想到他却因为这本书而丧命,但是临死之前他依然没有忘记这是我的心血,所以托兰老庄主将这本书还送与我。”
“这就是我父亲私藏夺心曲谱的真相?”
兰致雅虽然相信自己的父亲绝不会私藏夺心曲谱,但是事情没有明了,心中多多少少有点疑虑,如今终于知道真相,却更加难过。他没想到一本《武林传记》能够带来那么大的灾难,它差点给江南武林带来了灭顶之灾,它毁掉了上扬和望蒲的友情,毁掉了上扬的理想,毁掉了晏息的生命,毁掉了兰素茗的爱情。
一想到兰素茗,兰致雅心里忽然变得好空,他无法想象姐姐知晓晏息死亡真相后的反应,但是他想,如果不是这本《武林传记》,那么姐姐现在一定很幸福很幸福的生活着。如此想来整件事的罪魁祸首竟是上扬,是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者。
兰致雅打开了禅房的木门,门外,柳暗花明,日沉霞飞,别是一番醉人景象。
兰致雅心情沉重的走出禅院,连沧等人焦急的等在禅院外,看到兰致雅安全的出来了,心情都放松了。连沧看到兰致雅沉痛的表情还来不及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小沙弥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由于紧张,在门口竟然绊了一跤。
雁衔锦扶起小沙弥,询问道:“看你急的,出什么事了?”
小沙弥指着门外结结巴巴的道:“门外……好多……好多……好多人。”
连沧眉头一紧,忙问道:“什么人?”
“拿着……各种武器……的各种人。”
连沧还不等小沙弥把话说完就已经奔了出去,果然见寺门口聚集了许多拿着各种武器的各种人,大致数一数竟有十三四人之多。
雁衔锦冷眼看去,一一的叫出来者的名字,“李铁拐、黄蝎、高悬命、华子厄、高拔、高鬼面、罗网、铁义、项盖、黄子祥、章士昭、雷义山,熊飞、梁笑,来人还不少,不过千山万水大联盟什么时候开始给林衍飞卖命了?”
连沧一听说千山万水大联盟,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只听李铁拐笑呵呵的道:“不愧是凉月七弦,一口气就将我们所有人的名字说了出来,不过有一点我可要说清楚了,我们可不是在为谁卖命。”
雁衔锦冷笑一声,“有区别吗?”
李铁拐还欲答话,雷义山却早已憋不住了,弹出明晃晃的一把剑,不耐烦的看着兰致雅,“交出夺心神曲我们可饶你不死,否则今天我们将血洗彩云寺。”
其他人被雷义山这么一号召,都奋起而上,摆出各自的武器,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神情。双方一直对峙着,谁也肯松一步或者一口气,局势瞬间紧张起来,就连呼吸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似地。
忽然,一声洪亮的佛号打碎了凝固的空气,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蔓延在每个人的耳边。从善大师和他的徒弟走了出来,看着手持凶器面露凶光的众人双手合十低念罪过罪过,好端端的对峙被从善大师给搅和了,雷义山心头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便对着从善大师嚷道:“老秃驴,少在这里慨叹,识相的话滚一边去,否则我一剑杀了寺里所有的秃驴。”
从善大师皱了皱眉,雪白的眉毛簇成一团,“佛门清静之地,不宜滥开杀戒。”
“既然是佛门清净之地,就不该藏着尘世俗物,我看大师还是交出夺心神曲,好图个清静自然。”
章士昭阴冷的笑了一声,目光在从善大师和兰致雅的脸上来回扫动,但见兰致雅寒着一张脸一句话不说,而从善大师却是笑呵呵的望着这一帮意图扫平彩云寺的人,笑呵呵的道:“施主们这么兴师动众的无非是为了那一本小册子,既然如此我交出来便是了,不过我必须给你们说清楚,那并不是什么曲谱,而是一本记载武林人物生平的《武林传记》。”
听闻此言有人恼怒有人唏嘘有人叹息,当然也有人不信,熊飞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一脸不屑的看着从善大师,讥讽的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没想到大师都这把年纪了还爱开玩笑。”
从善大师见熊飞不信,微微一笑,“隐秘与把柄岂不是最能控制人。”
经从善大师这么一点明,大家都明白过来,脸上复又充满了炽热狂喜的表情。从善大师看着一张张充满欲望的脸,无奈的叹了口气,望向兰致雅,“谁人一生不犯点错误呢,孩子,这东西让你受累了,如今我把它交给你,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
兰致雅看到从善大师眼里流露出的真诚目光,伸手接过了从善大师递过来的书,这本记载着无数人生平埋葬过无数人生命的书,拿在手中别样的沉重。
兰致雅扬起手中的书朝着寺门里正在烧水的火炉子扔去,脆薄的纸张被火焰一点,立刻熊熊燃烧了起来。章士昭见状大声嚷道:“莫要叫他烧了,得此书者就可以得天下呢!”
连沧瞪了章士昭一眼,拦住了一窝蜂涌上来的人,冷小眉、路风雷、花无常也同时出手,瞬时间一群人打得难舍难分,从善摇了摇头和弟子一起念起了《大悲咒》。章士昭在路风雷的掩护下抢进了院子,雁衔锦不仅没有阻拦,竟然还给他让了一条路,可是当章士昭赶到的时候,那本人人欲得之的密宝已经化作一堆飞灰,微风一吹,竟如同尘泥漫天飘散。
兰致雅一直冷眼看着眼前的争斗,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熊飞见号令天下的密宝竟然被兰致雅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心中顿时对兰致雅充满了怨恨,挑起长枪向兰致雅刺去,兰致雅轻易的避开了熊飞的枪,沿着枪杆迫至熊飞近前,反手扣住了熊飞的脉门,对着尚在打斗不休的人道:“都给我停下来。”
其余人见同伙被俘,都停止了打斗,兰致雅心平气和甚至带着点语重心长的口气道:“正如从善大师刚刚所言,谁人能一生不犯错,谁人又没有点小秘密,我们不能因为这些而要挟别人什么,如果凭借着把柄而要挟别人什么,那么得到的也只不过是曲意逢迎,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各位有称霸江湖的雄心值得敬佩,但若想百川同归,还得以德服人。”
众人被兰致雅这么一说似乎有些感悟,雷义山气得直跺脚,冲着兰致雅嚷道:“少废话,既然你毁了我们的天下那你就留下你的命来。”
兰致雅依然心平气和的劝慰,“我们大家本无仇,何苦非斗得你死我活,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为何我们不能共建一份安宁?”
雷义山和章士昭对兰致雅的话置若罔闻,依然不死心的鼓动其他人出手杀了兰致雅,兰致雅扣紧了熊飞的脉门,“如果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只好杀了他。”
雷义山和章士昭对苦苦求救的熊飞视若无睹,熊飞求救无果大声的痛斥道:“你们这过河拆桥的小人,当初为了帮你们制造飞虎门和神医堂的矛盾我们费了多大的功夫,如今事成之后就想把我们踢到一边去了。”
听闻熊飞的话兰致雅神色为之一变,他清楚的知晓飞虎门和神医堂的火拼是有人故意制造矛盾,他本以为背后的推动者是吴子刚,他所作所为不过是想得到飞虎门掌门人的位子,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所有的矛盾竟然是林衍飞制造的。
熊飞见兰致雅满脸惊讶轻蔑的一笑,“你还不明白吗,林衍飞制造这些矛盾是料定了你无法处理,因为无论你怎么处理都会得罪人,而飞虎门和神医堂可都不是轻易能得罪的,你接管馨兰山庄本来就有诸多人不服,这接管馨兰山庄后的第一件大事一旦被你办砸,你便会彻底失去江湖同道对你的信任,再经过林衍飞的同伙的煽风点火,加上你天性孤高,如此一来馨兰山庄顺理成章的成为林衍飞的囊中物。”
兰致雅怎么也没想到,林衍飞竟是这么个卑鄙小人,如此说来他以往和馨兰山庄交好,是早就包藏祸心,枉费兰致雅以前还那么信任尊敬他,兰致雅只恨自己有眼无珠,竟将这么个卑鄙小人尊敬了几十年。
熊飞本以为以此事刺激兰致雅自己可以趁机脱身,岂料此话激怒了章士昭和雷义山,毫无防备的被雷义山的一只飞镖射中了喉咙。熊飞不可置信的瞪着章士昭,他到死都未明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
梁笑亲眼目睹了好兄弟惨死的过程,心里充满了后悔和痛恨,但是如今他一个人势单力薄,所以只好忍住悲痛,默默的退了出去。其他人见密宝已烧,也不愿意牵扯到别人的恩怨当中,便一同离开了彩云寺。章士昭和雷义山见大伙都散了,面对身边的强敌环绕,心里忽然充满了恐惧。兰致雅一步一步的走到章士昭和雷义山的面前,目光冷锐的看着他们俩,一字一字的道:“回去告诉林衍飞,他一定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章士昭和雷义山从未见过兰致雅如此阴冷的神情,心里怕得要命,灰溜溜的离开了彩云寺。
连沧望着正拾级而下的千山万水大联盟的人,手中的刀脱手而出,正插在华子厄的面前,“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是谁,回去做好准备,下个月十五,我来取你们的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