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碧霞不开心是常有的事,这个刁钻的大小姐,一点不如意就会发脾气摆脸色,但是冲兰致雅生气,却并不多见。
白天由于那一场截杀耽误了行程,所以晚上只好在山上休息。可儿显然是累了,刚一坐下,就靠在兰致雅的肩头睡着了,火光映照着她圆圆的脸蛋,像是一朵被晚霞印染的山茶,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林碧霞看着兰致雅拍着可儿的头那种温柔模样,不高兴的瘪起嘴角,冲着兰致雅低低的嚷道:“姐夫,你是怎么了,明明这个女孩儿接近我们是不安好心,你偏偏对她那么好。”
兰致雅怕吵醒了可儿,放低了声音回道:“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无父无母的,一个人四处流浪,怪可怜的。”
“她可怜?”
林碧霞张大了嘴巴,吃惊的看着兰致雅,“姐夫,你不要被她单纯的外表蒙蔽了眼睛。”
连沧添了一把柴火,插话道:“你姐夫何其睿智,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蒙骗呢?”
林碧霞没好气的鼓了连沧一眼,“你不是说不要小瞧女人吗?我姐姐不就骗过他一次吗?”
话一说出口,林碧霞就知道说错话了,见兰致雅平静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吐了吐舌头不再说什么了。
天微微一亮,一行人就再次出发,迎着朝霞,踏入了山上的一个村庄。连沧和可儿商议,将黄金藏在墓穴里,林碧霞一直骂连沧没良心,竟然去挖别人家的坟墓,连沧任由林碧霞谩骂,并不反驳什么。
藏好了黄金,连沧闲着无聊约兰致雅出去走走,林碧霞不解的问道:“你们不是急着回苏州替春华姑娘赎身嘛,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闲逛?”
连沧只是微笑,并不理会林碧霞。
可儿一直很黏兰致雅,但是这次却意外的没有跟着兰致雅。连沧和兰致雅在外面逛到黄昏,约莫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回到村里。回去时已经不见了可儿的踪迹,连沧连忙去挖墓穴,果然不见了黄金。林碧霞幸灾乐祸似地冲着连沧道:“说了掘人家坟墓是丧德的事你还不听,这下好了,金子没了,看你们回去怎么跟朱愈交代。”
兰致雅想起那么单纯善良的小姑娘竟然是敌人的内应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冲林碧霞重声道:“你安静点行不行?”
林碧霞听兰致雅用如此重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委屈的掉下眼泪来,“祸是你们闯的,现在出了事就冲我发脾气,我知道你一直都讨厌我,好,我走。”
林碧霞含着眼泪气冲冲的冲出了村口,又忍不住回过头去张望,可是身后除了一片黄尘两行脚印外,什么都没有。
连沧见林碧霞的身影远去了,这才回过头来看着面色漠然的兰致雅叹了口气,“就这么走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兰致雅苦苦的笑了笑,“她能出什么事?”
连沧诧异的抬起眸子,一脸正色的看着兰致雅,“你刚才的话的确是重了,你平时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忽然对她用那么重的语气她难免会受不了,要知道她是那么的在意你。”
兰致雅诧异的抬起眸子,不解的看着连沧,“怎么,又来替她说好话了?你平时不总是嫌她麻烦,现在她走了你不就清静了。”
“你真是这样想?”
连沧皱起眉惊诧的看着兰致雅,兰致雅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看着兰致雅的反应,连沧不禁替林碧霞感到心酸,“你不知道那丫头喜欢你?”
兰致雅依然没有说话,目光绵绵的望着被晚霞染得绯红的天空,绚烂的霞彩投映在他迷离的眼中,像是两团温火,绵绵的燃烧起来。
连沧有点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平,跑到兰致雅的面前继续说道:“就算你不喜欢她觉得她讨嫌,可是她总归叫你一声姐夫,你就冲着她姐姐的面子,也不该这么对待她啊!”
连沧的话一说出,兰致雅眼里的那两团火焰骤然猛烈起来,那喷薄而出的怒火,让连沧都不禁胆寒。兰致雅心里的火虽然被连沧点燃了,但是他不好冲着连沧发脾气,索性离连沧远一点。连沧没料到自己一番无心的话,会让兰致雅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望着兰致雅疏离的背影,连沧无奈的摇摇头,一摇头,肩膀上的伤口就被扯得生疼,连沧伸手摸了摸那一道疤痕,疼痛钻心而来,连沧骤然明白过来,原来伤口是不能触摸的。
天边的霞彩淡了,冷夜渐渐袭来。连沧放眼望了望村口,依然寂静无人。按理说林碧霞不可能这么轻易离开兰致雅的,可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纵然是生气,也该气够了,况且那丫头胆子那么小,怎敢一个人在山里过夜。连沧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急忙循着林碧霞走时的路寻去,火光在树林里来回的穿梭,却丝毫不见林碧霞的踪影。一阵风吹来,将连沧的头发吹得肆意飘扬,连沧吹了口气将遮住眼睛的头发吹开,忽然看到不远处一棵树枝上飘着一块红色的绸布,连沧急忙解了下来拿回去给兰致雅看。那块布料兰致雅当然认得,那是在青螺镇的时候,兰致雅在锦绣华庄给林碧霞买的,林碧霞很喜欢,裁了两身衣服,不间断的换着穿。
看着兰致雅眼里担忧的神色,连沧连忙劝慰道:“你别担心了,她那么机灵,不会出什么事的。”
兰致雅微微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我总觉得我们在哪里弄错了。”
连沧心里微微一惊,等着兰致雅继续说下去。
“起初我们一直断定是**上的人为了钱财而来,可儿就是他们的内应,那么按理说可儿出现后就不应该再有截杀,可是我们昨天却在山上邂逅了一场生死搏斗,并且,这场搏斗和前四次都不同,前四次明显是冲着钱财而来,而这次,却冲着我们的命而来。”
经兰致雅这么一分析,连沧的确感觉到昨天的那一战和之前的四次都不同,昨天的那些杀手,招招狠辣,像是不把他们置入死地决不罢休的感觉。如果可儿是前四次那帮杀手的内应,那么可儿完全可以在昨天那场截杀中拿了黄金悄悄逃跑,如果可儿是昨天那帮杀手的内应,那么按理说可儿出现后他们不该再出现的。如今,昨天那批杀手被杀尽了,黄金被可儿盗走了,林碧霞却被绑架了,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还有第三拨杀手。
连沧想起在饭店的那一战中,那五个杀手和昨天首先攻击自己的两个人武功同出一路,而前三次截杀他们的人,武功招式却……连沧眉头忽然皱紧,脸上闪过一丝悲愤之色。
忽然,风中夹杂着一股薄薄的刀刃之声,连沧身形一旋,一枚匕首插在了离连沧鼻尖三寸的木桩上,连沧急忙取下匕首上插着的纸条,眼睛眯成了一条直线,“月下柳梢,以金换命。”
“是他,果然没错,柳梢渡是他的地盘。”
连沧将纸条揉成一团,狠狠的甩在地上。
“是谁?”
兰致雅不解的看着满脸愤怒的连沧,只见连沧的眼皮跳了跳,握紧了腰畔的刀就走了出去,兰致雅疑惑的跟在连沧的身后,两人一路奔下山,于三更时分赶到黄花镇的柳梢渡。
柳梢渡旁种了一排排的柳树,微风一吹,枯叶随风而舞。隔岸的渔火撒出点点余光,将渡口上两条身影笼罩其间。
月光幽静的洒在水面上,皎洁的光辉将一泊河水照得跟碎银子般,水流无声无息的流淌,整个渡口显得清冷寂静。连沧目光炯炯的盯着水面上的点点渔火,忽然水面一阵颤动,几枚箭矢破水而出,连沧长袖一卷,将从水面上射出的箭都卷入袖中,然后,一根一根的从袖中掉在地上,每掉一根,地面上都发出清脆的一声声响,听那声响,可断定这些箭矢定是精钢打造,兰致雅清楚的听到,一共是八声。
当最后一根箭落地的时候,连沧开口了,“朋友,出来吧!”
话一出口,从水底钻出七名劲装男子,一个个手持长弓,面色严肃的盯着连沧和兰致雅。
“金子呢?”
为首的一名男子面色清冷的盯着连沧,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看着他身上滴落的水滴,连沧真想问一句你冷吗。可是连沧没有问,连沧问的是,“想必你们已经知道金子被盗了,既然如此还劫持我们的人必然是相信我们能够把金子抢回来,既然如此,为何不多给我们一些时日呢?”
为首的那人抿了抿嘴唇,朝着弟兄们挥了挥手,只听水面一阵激荡,眨眼间岸上的六个人都扑通扑通跳下水去,连沧一把抓住正欲跳水的头头,面色一寒,“你们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那人甩开连沧的手依然冰冷的道:“我们只有见到金子才会放人。”
连沧脸上的寒色更重了,“我要见你们寨主。”
那人冷哼一声,“我们寨主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连沧也不跟他废话,将他的头转向刚刚被扔到地上的箭矢,“你们寨主还真小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仇,你们也真听话,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七箭,不过我还是赢了,因为我一根一根的扔到地上,貌似听到了八声声响。”
连沧的话一出口,那人脸上一阵色变,借着淡淡的月光,果真看到地上横躺着八根箭矢,不,确切的说是六根箭矢和两个半根箭矢。这箭矢是用精钢打造的,连沧竟然毫不经意的折断其中一根,如此看来,他要想折断自己的脖子,更是轻而易举了,所以他只好答应了连沧的要求。
月光越来越淡,天色越来越明。穿过大梁山的燕子岭,便是春丰寨,兰致雅抬眼望去,此刻春丰寨正笼罩在一片晨曦之中。
连沧也不经人领路,轻车熟路的闯入春丰寨的狮子堂中,此即春丰寨的各位寨主当家正在议事,看着这突如其来闯入的两人,一个个都握紧武器,等待着大寨主的一声令下,然而大寨主却脸含笑意的望着来人,朗声道:“连老弟,好久不见。”
连沧冷哼一声,“的确是好久不见,于大哥还真记仇,一见面就送给小弟一个丰厚的见面礼。”
那大寨主听出连沧话里的讥讽之意,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走下堂来,伸出一双壮实有力的大手,连沧却退后一步,避开大寨主。堂内的众人见来人如此不给大寨主面子,一个个都摩拳擦掌想要好好教训连沧一顿,大寨主却喝退众人,依然笑呵呵的看着连沧,“你是在为我抓了你们的人而生气?”
“哼,没想到春丰寨的安康王竟然改行了。”
兰致雅听连沧的称呼骤然抬头望着面前这个笑容明朗态度可亲的中年男人,原来他就是大梁山两岸百姓口中的安康王于威,看他那威武雄壮的模样,定当是一条好汉,只是没想到一条好汉也会干这种威胁人的勾当。
感觉到一束陌生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大寨主于威抬眸看了兰致雅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于威感觉到了一丝丝鄙夷。
“听大哥说安康王劫的都是不义之财,抢的都是土豪劣绅,不知道这安康王什么时候也开始拦路抢劫随意抓人?”
兰致雅这一席话说得于威微微一愣,但随即又笑了,“染香公子不知,我春丰寨一直都是这样,打家劫舍坑蒙拐骗那是家常便饭,否则我寨内百十号人口吃什么。”
连沧看着于威温和的笑意忽然觉得无比陌生,他一把扯住于威的衣领却被于威轻易的推开,“记住,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若三天之后我看不到金子,那么你们看到的将是一堆白骨。”
连沧咬紧了牙关,红着眼睛怒吼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兰致雅看了连沧一眼,轻声道:“不要忘记我们此行的目的。”
经兰致雅提醒,连沧才克制住愤怒,“好,你坑蒙拐骗也好打家劫舍也好,都与我无关,我现在只是疑惑,春丰寨为何会盯上我手中的黄金?既然你们想要这批黄金又为何不自己去夺?”
于威迈着虎步,踱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看连沧,“爱财之心人皆有之,这个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只能告诉你,劫走你那一批黄金的是万豪帮的人,一路上春丰寨的人一直在和万豪帮的人较量,万豪帮派的大部分人都被我们干掉了。”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连沧噙着清冷的笑意,冷冷的盯着于威,于威咋了咋舌,“不敢当,本来我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帮助你,万豪帮本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最近几年才壮大了起来。”
“万豪帮?”
连沧在心里想了一通,丝毫没有关于这个帮派的任何记忆,看向于威的眼神更加迷惑,“既然你知道盗走黄金的是万豪帮的人,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抢,我想春丰寨的大寨主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吧?”
于威猛然拉下脸来,“这个你管不着,总之,三天之后,我要结果。”
连沧僵硬的转过头去,转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僵住了,“为什么?”
于威呵呵一笑,“刚巧手头紧了,刚巧你有这笔钱,就这么简单。”
连沧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似地,大笑起来,“我只知道树大招风,没想到我区区几锭金子也会晃了两大帮派的眼,看来黄金的魅力可真不小啊!要我帮你夺回金子没问题,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你得告诉我那万豪帮主的来路;第二,你要确保林丫头的安全。”
于威毫不推辞的答应了第二条,但是对于第一个要求,在连沧看来再简单不过的要求,他却说无能为力。按理说,春丰寨要想夺得黄金,必定会将万豪帮查的知根知底的,但连沧看于威的脸色似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再强求。
连沧和兰致雅走后,有下属劝解于威,要他不要顾及太多,于威苦涩的笑了笑,“别人能对我不仁,我不能对别人不义。”
英雄就是这样,只愿自己受苦,不愿他人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