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沧再次来到商宅,这一次他不是以客人的身份来拜访商子君,而是以下人的身份混进商宅,经过上一次的拜访,连沧知道,商子君绝对不会再理会他,而他从商子君的口中也问不出任何事情来。
以商子君在青螺镇的地位,商宅的下人奴仆间也有严格的规格和要求,连沧有好几次差点都被识破,他硬是凭借着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毅力和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取得了下人们的信任,但是,从那些下人口中,连沧依然什么也没有打探出来,他们之间好像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一听到连沧提及香夫人,都惴惴的闭了口,或者是不再理会连沧。
想要了解香夫人和追魂香的往事,商宅的老仆人是唯一的突破口,连沧观察了好久,终于决定将目标定在厨房的阿宝师傅身上。在聊天中连沧了解到,阿宝师傅的父亲是商家的家仆,阿宝也借着这个关系在厨房当上了大厨,他一直生活在商家,所以连沧料定,阿宝师傅对十九年前那段往事必定有一定的了解。连沧注意到,阿宝师傅平时除了干活之外,就好喝口酒,连沧投其所好,约了阿宝师傅喝酒,两个人窝在厨房小小的角落里,推杯换盏。阿宝师傅虽然贪杯,却并不太能喝,几杯酒下肚,人就已经晕晕乎乎的了,连沧于是趁机询问关于香夫人的事,阿宝师傅醉眼朦胧的盯着连沧,“你想套我话是不是,我偏不告诉你。”
连沧看着这个已经有了五分醉意的大师傅,真想一巴掌将他打醒,可是他却依然笑嘻嘻的看着阿宝师傅道:“我就是要套你话,被你识破了就不好玩了。”说着连沧假装要走,阿宝师傅见状连忙拽住连沧,嘿嘿的干笑了几声,“你喝酒,你喝酒我就告诉你。”
连沧得意的一笑,抱起酒坛子大灌几口,一抹嘴角道:“好,你说。”
阿宝师傅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嘟囔道:“说起那个香夫人啊,她可是大老板最宠爱的妾室了,就连她身边的丫鬟香草也凭借主子而比其他丫鬟显贵,虽然香夫人背叛了大老板被大老板赶走,可是这些年香草依然得到大老板的关照。”
说着说着阿宝师傅竟然有点愤愤不平起来了,连沧瞧着从阿宝师傅口中也打听不出什么来,便问道:“你说那香草,她现在还在商宅吗?”
阿宝师傅一下子扑到在桌子上,抬起手朝窗外指了指,“就是那个最高的楼,香夫人走后,香草就住在那里。”
连沧循着阿宝师傅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阁楼的一角盈盈出落在月色下,乌色的瓦在月光的沐浴下,散发着淡淡的辉光,恍惚间,仿佛有几只银蝶纷纷扬扬,飞舞在这一片乌灰的夜色下。
连沧看着那一片恍惚的景色,一步步的靠近那座整个商宅最高的阁楼。路旁荒草蔓蔓,于凄清的风中兀自摇曳着,连沧穿过生满荒草的小径,轻轻推开在风中咯吱咯吱响的木门,迈入这座当年荡漾着无数恩爱的院子,映入眼帘的只是一片凄凉。院内枯草凄凄,一株梅树已渐近枯萎,连沧踩着一层厚厚的枯叶走近那已经破败不堪的阁楼,轻轻一推门,尘土纷纷从门框上飞扬起来,那些本该是天上尘,却尘封在这衰败的门框上数十年,如今被一个陌生的来客轻轻一触碰,便完成了它飞翔的梦。
走过空旷的大堂,转入后庭,微微的风中,夹杂着女子低低的啜泣,连沧仔细听去,那声音又飘散了。凄冷的风从走廊吹来,一阵阵呜呜的声音吹进连沧的耳中,别样的悲伤。连沧小心翼翼的越过假山,这种低低的啜泣声越来越清晰了,不远处仿佛还有火光在闪烁。从阿宝师傅口中得知,自从香夫人走后,这座阁楼里只住着香草夫人当年的贴身丫鬟香草,所以连沧断定那个在风中啜泣的人就是香草,于是加快了脚步往那火光闪烁的地方走去。
冷风将那个模糊的影子吹得飘飘荡荡,仿佛一不小心便会被这狂妄的风给吹走似地。连沧静静的站在离那影子不远的地方,看着这女子在清冷的夜晚,一边烧着纸钱一边低低的哭泣,她哭得太专注太悲痛了,瘦弱的肩膀在迷蒙的夜里微微的耸动着,连沧看着那颤抖的双肩,仿佛看到了那哭泣的女子悲痛欲绝的脸,一瞬间竟然不忍心去打扰她。
火盆内的火焰渐渐的熄灭了,女子快速的收起火盆,奔入了阁楼内,连沧看着那似是惊慌而逃的身影,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女子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就像夜精灵一般,只属于这浓重的黑,而连沧,却不忍打扰独属于她的一片天地。
回到房间,连沧将在阁楼里看到的景象当做笑话给说给工友听,其中一个奴仆告诉他,那是香夫人当年的贴身丫鬟在祭奠自己的主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从未曾间断过。
连沧听了那奴仆的话不不解的问道:“香夫人只是被大老板赶走了而已,并没有死,香草为何要祭奠她呢?”
一位年长的仆人啜了一口苦茶,望着一脸迷惑的连沧微微叹了口气,“这丫头忠诚啊,她是在举行生祭,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生祭可以保佑人一生平安。”
连沧听了老人的话,怔了好久才缓过神来。整个晚上,连沧一直未眠,那个在风中微微耸动的肩膀,一直在他眼前来回的浮现。这个衷心的丫鬟,十九年来,每天晚上都在这里向上天祈福,祈求上天保佑她那不知去向的主子,这种忠诚,是任何外部环境和条件都无法摧毁的。那么,不知去向的香夫人,拥有这样一个衷心的丫鬟,她是该庆幸呢还是该担忧呢?
天刚一亮,连沧就匆匆的来到那座荒芜的阁楼,他需要好好的跟这个衷心的丫鬟谈一谈,她既然是香夫人当年的贴身丫鬟,所知道的事情必然不少,连沧希望能够从这位丫鬟口中了解到追魂香的事情。然而,连沧在偌大的阁楼里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香草的丝毫踪迹,连沧正准备离开阁楼的时候,眼睛扫到假山后面微微抖动的灰色身影,于是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冲着假山大喝一声,那个灰色身影吓得从假山后面跌倒下来,也顾不得站起来,双手撑在地上,口里颤抖的叫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连沧一把抓起那个灰衣老者问道:“你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那灰衣服的老人这才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站着的这个人竟然是几天前来这里拜会大老板的客人,情绪这才稳定下来,但是眼里依然飘荡着惊恐之色,“小人……小人是商宅的一个小主管,受大老板之命看管这座阁楼,刚刚……看到陌生人……小人害怕,所以才躲到假山后面。”
连沧听这人一说不禁笑了,“这么说是我吓到你了?”
灰衣老人整了整衣服,并不答话,连沧回头望了望那座空荡荡的阁楼问道:“住在这里的香草呢?”
被连沧这么一问,灰衣老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脸色又惊慌起来,磕磕巴巴的道:“香草她……她一早就走了。”
“走了?”
“是的,她说自己年龄大了,也干不了什么事,不想再麻烦大老板了。”
灰衣老人不停的搓着手,说话的时候不时的用眼睛偷偷的看连沧,连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老人慌忙跑出了院子。
回到青柳庄,连沧将在商宅所见所闻说给兰致雅听,对于香草的离开,他一直觉得不像是管家所说的那么简单,兰致雅看着连沧沉思的样子问道:“会不会是巧合?”
连沧茫然的摇摇头,“如果是巧合,那也太巧了,管家说她一大早就离开了,纵然她不想再麻烦商子君,想要离开商宅,也不至于走得那么急。”
“这么说是管家在说谎?”
连沧忽然想起来,管家说看到一个陌生人所以才惊慌,当时连沧以为管家口中的陌生人指的是自己,可是现在想起来,管家分明是认识自己的,所以看到自己之后,脸上惊慌的表情反而稳定了。
“莫非……”
连沧忽然间明白过来,也不顾兰致雅在说什么,飞身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