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四日后的婚礼和继任大典,飞虎门到处红绫高悬,洋溢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氛围。冷风凌厉,穿过飞虎门大门,从长长的走道里呼啸而过,幽幽的盘旋在东院的一座小阁楼上。这座小阁楼是整个飞虎门唯一一座没有悬挂红绫的阁楼,以平静的姿态盈盈的伫立在一汪湖水之畔。
天还未黑,西边的天空还燃烧着炽热的红霞,小阁楼里却幽幽的燃起了明明灭灭的落地灯,那些淡黄色的烛光照在青绿色的纱窗上,显得格外清冷。
阁楼内,轻纱飘扬,夹着呜咽的风声,撞进青纱帐中。孙剑英疲倦的靠在床柱上,脸上满是焦虑之色,在他身后,慵懒的躺着一位白衣女子,嘴角噙着盈盈的笑意,玩弄着怀里的一只小猫。小猫喵喵的叫着,孙剑英听到那声音仿佛更焦躁了,紧皱的眉头形成了盈盈一个川字。白衣女子瞥了孙剑英一眼,轻轻的抚摸着怀中的小猫,声音柔婉的道:“咪咪乖,不要打扰剑英。”
孙剑英重重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小猫毛茸茸的脑袋,嘶声道:“兰姐姐,你说镜儿为何要这么做呢?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我该怎样像聂叔交代呢?”
女子伸出青葱般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孙剑英的肩膀,安慰道:“剑英别担心,镜儿只是闹闹小孩子脾气罢了,她不会出什么事的,你要相信镜儿。”
孙剑英还不放心,眼里的忧戚之色不仅没有因为白衣女子的劝慰而渐淡,反而更浓重了,“派出去那么多人都没有寻着,她那么单纯,我真担心她的安全。”
白衣女子脸上盈盈的笑意却渐淡了,微微沉吟了一会儿,面色忽然严肃起来,“剑英,你这么担心镜儿仅仅是想要给聂叔一个交代吗?”
孙剑英迷茫的望着白衣女子,那一双纯如秋水的眼瞳仿佛小时候和聂镜嬉闹的河流,缓缓的在心间流淌。孙剑英看着那沉溺着温柔的眼瞳,眼里的迷茫之色褪去了,年轻的眼睛骤然间坚定起来,“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父亲一直忙于帮派之事,我身边就只有大哥和镜儿,大哥内敛沉默,对我来说是师长,而镜儿单纯善良,是我最好的玩伴,一个月间大哥和父亲相继死去,我的身边,如今就只有镜儿这么一个亲人了啊!”
孙剑英说这些话的时候,年轻阳刚的脸庞也柔和了起来,那种弥漫着浓浓悲痛的脸庞,让白衣女子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弟弟来,在印象中,孙剑英的遭遇和自己弟弟的遭遇倒是十分相似呢!白衣女子轻轻的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意,那个笑意,也不知道是欣悦还是苦涩。
孙剑英定定的望着随风飞舞的青纱,那薄薄的纱幔间,仿佛隐藏了镜儿熟悉的面容,让孙剑英不禁看得痴了。
白衣女子默默的注视着孙剑英,声音骤然冷厉下去,“那么,你娶镜儿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孙剑英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以坚毅的口吻回道:“镜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想要珍惜她保护她,我想要陪着她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白衣女子看着这个一向焦躁冲动的少年以难得的沉稳坚定的口吻说这句话时,心里明白他是用满满的情感酝酿着这些话,所以才会如此的坚定,不禁莞尔一笑,“你放心吧,镜儿会平安回来的,就凭着你对她的这份感情。”
说出心里话孙剑英忽然释怀了,不再沉浸在镜儿离开的悲痛中,不再后悔自责不已,他仿佛忽然看开了,心里觉得清明无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阁楼外响起,孙剑英沉声道:“谁?”
门外的人急切的道:“禀报掌门人,追风神刀连沧和染香公子……”
话还未说完,孙剑英猛然从床柱上站直了身体,拂开层层青纱,凛凛的走出了阁楼。白衣女子脸上惊诧的神色慢慢缓和过来,望着孙剑英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慢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孙剑英执着长剑怒冲冲的冲出飞虎门,二话不说朝着兰致雅直刺而去,连沧不急不慢的横刀一档,硬生生的架住孙剑英的长剑,孙剑英冲着连沧低低的吼道:“拿开。”连沧却微微一笑,稍一用力,将孙剑英的长剑震开,“孙掌门就是如此待客的吗?”
孙剑英踉跄几步后站定,怒冲冲的瞪着兰致雅,嘴里狠狠的挤出几个字,“对于仇人,如此还算客气了。”
连沧走到孙剑英身旁,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可惜了可惜了。”
孙剑英没好气的转过身去,不理会连沧,连沧也不在意孙剑英的冷视,礼貌的躬身道:“在下有一事想请教孙掌门,孙掌门不回答也没关系,但是在下是一定要问的,不知道贵府最近可有走失人口?”
听到连沧最后那一句话,孙剑英猛然转身抓住连沧的衣领怒吼道:“原来是你们掳走了镜儿,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连沧冷笑一声,弹开抓住自己衣领的孙剑英,“孙掌门可真会联想呵,如果是我们掳走了聂姑娘我们又何必来询问孙掌门呢?”
林碧霞见孙剑英一出来就想置兰致雅于死地,心里对这个孙掌门简直恨透了,冲着连沧道:“你何必跟他废话呢?”
孙剑英着急得眼光四散,手中的剑也猛然落地,撞击着地面发出砰的一声,林碧霞看孙剑英刚刚还盛气凌人的气焰瞬间消散,眼里扬起了得意的神色。
孙剑英脸上的愤怒之色渐渐消失了,似乎有点哀求的看着连沧,“镜儿怎么了?她在哪里?”
连沧冷哼一声,讥讽的看着孙剑英,“你还好意思问她怎么了,如果不是因为你她又怎么会自杀。”
“自杀?”
孙剑英震惊的看着连沧,又看了看兰致雅,兰致雅看到孙剑英失魂落魄又震惊痛惜的模样,心知他是关心聂镜的,轻轻的说道:“她现在没事,只是……”
连沧接过兰致雅的话头将聂镜在烈风崖欲跳崖的事情简单的给孙剑英讲述了一遍,看到孙剑英既迷惑又痛惜的神色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说孙掌门啊,你既然不喜欢她又何必要娶她,既然要娶她了又何必伤她的心,毕竟她才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你这么做未免也太……”
“谁说我不喜欢她了?”
孙剑英震怒的盯着连沧,额头青筋暴起,像一头发怒的猛虎般,张扬着自己的怒意。
连沧瞥了一眼震怒的孙剑英清淡的道:“是她自己亲口说的,她说你只是为了报答她父亲才答应娶她的,你心里根本没有她,所以她才会想要自杀,因为没有你,她生不如死。”
连沧说这些话的时候,刻意的盯着孙剑英,只见孙剑英眼里盛着浓浓的痛惜和悔恨,还有一重重的担忧,那些复杂的神色笼罩在这个才十九岁的少年眼眸里,让他一瞬间沧桑了许多。
孙剑英好半天才从自己的痛意中缓过来,几乎是颤抖着说道:“带我去见镜儿,立刻。”
连沧为难的看着孙剑英,“可是……她不想见你。”
孙剑英见连沧不肯答应,将目光转到兰致雅身上,声音疲惫至极,“虽然我们之间有仇,但是这一切和镜儿无关,请你带我去见她。”
连沧轻轻的叹了口气,不解的看着孙剑英,“你为何总是把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呢?我们不带你去见聂姑娘并不是因为你跟致雅有仇,而是我们要你一句话。”
“什么话?”
孙剑英焦灼的盯着连沧的唇,他半刻也等不了了,他无法想象,那样善良的镜儿竟然为了自己而轻生,如果不是因为连沧和兰致雅路过救了她,那么,他将永远失去这个他想珍惜一辈子的女孩子了。
连沧收起不羁的眼神,严肃的盯着孙剑英,“我只问你,你对聂姑娘到底是什么态度,致雅说你不会为任何原因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孙剑英感激的望了兰致雅一眼,口气坚定的道:“她是我的最亲最近的人,是我如今唯一的珍爱。”
听孙剑英这么说,连沧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也豁然开朗起来,“好,既然如此,我们带你去见她。”
孙剑英跟着连沧和兰致雅急急的离开了飞虎门,飞虎门大门后,白衣女子那双眼睛含着淡淡的云雾,飘散在将暮未暮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