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凉】
没有人能够永远守候在另一个人身边,即使当初的誓言多么真挚,我总没有安全感,总会想,哪一天,你终会离去的。所以,我不会走出那一步,走到谁的身边,再看着他走远。要不是嘉远,我又怎么会跟那个人有更多的牵扯?可是,明明知道香烟是对自己不好,人们却总是戒不掉,就如我明明预见结局是惨淡收场,依然停止不了对那个人授予特权。他走近了、踏入了、扎根了,在我的世界日渐重要,对我从奉若珍宝到淡漠决绝,让我情何以堪。
有些人,天生危险,即使你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他也会潜意识地将你划为敌人,我跟林川非都是这样的人。都说成长环境对孩子的性格形成有很大的影响,的确有它的道理。
其实我的家庭环境很好,父亲是A市著名音乐学院的教师,涵养、学识自然深厚,也是个开明的父亲;对母亲的印象,很模糊,她的长发又黑又柔顺,她同父亲是青梅竹马,毕业后又成为同事。青梅竹马,才子佳人,又拥有共同的梦想,他们可以称得上天作之合了。父亲告诉我,他们一直很幸福,我相信,即使母亲留给我的记忆仅仅是残缺钢琴的音符,我也能从他们微笑相拥的照片中感受到他们的幸福。她笑的那么甜美,一定很幸福吧!
关于母亲的一切,都是父亲告诉我的,没错,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母亲离开我们是在我六岁的时候,六岁的孩子会有自己的记忆,可是我记忆力一直不怎么好,父亲说我小时候智力发育比较迟缓,母亲那时很为我担心。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我考上A市最好的高中时,父女两人庆功宴的桌上。其实我的逻辑思维真的不怎么好,从小到大,我的数学就不好,尽管我不反感数学,多少也有些挫败。现在的我几乎想不起来,那时的母亲的清晰的模样了,那年,我的家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一家人最后的团聚是在医院的太平间里,那天晚上的父亲像发了疯的豹子,他抱我在怀里,他在医院里横冲直撞,他怒吼着问他妻子怎么样了,值班的护士吓得愣了。最后是一位年轻男子告诉我们,抢救无效,我们在冰冷阴森的太平间里见到了她,苍白僵硬的母亲,。父亲颓然地跪在母亲身边,他失声痛哭,我站在一边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相信,会优雅地弹钢琴的母亲,有一头柔顺的长发的母亲,她怎么会跟这冰冷僵硬的躺着的女人是一个人?父亲一向是内敛的,年幼的我看见父亲失常的样子,很害怕,终于我哭出声来。后来,我一直没有哭过,别人同情、怜悯、蔑视的眼光,对于我而言都不重要,我已经失去了母亲,不想再让父亲为我担心。我七岁那年明白这个道理。
我曾因为迷恋母亲弹钢琴的样子,也学过钢琴,弹得不是很好,不及母亲一半。可是她总会耐心的教我,一遍一遍,永远不会厌烦。后来她走了,就由父亲教我,他会经常看着弹钢琴的我发呆,我们都更沉默了。十三岁那年,我去音乐学院找父亲,那时已经下课了,在办公室没有找到他,我是在一个音乐教室找到他的当时的他身着一件灰色毛线背心,里面黑白格子衬衫在透过玻璃窗的夕阳下有些模糊。他侧对着窗户,站在一架三角钢琴旁,一个十八九岁的女生坐在钢琴前,白皙细腻的手指在钢琴上跳跃。一幅和谐唯美的画面,对我而言有些刺眼。那个女生我知道,李思月,她是父亲的学生,长的很漂亮,她常常在空闲时去我家照顾我。笑的很温柔,跟母亲真像,夕阳下父亲注视着她的笑,有些怔忡。我有些烦闷,离开了那个窗外,回到办公室等父亲。
那天晚饭后,我迟迟没有像往常一样进房间写作业,父亲收拾好厨房看见我盯着电视不动,在我身边坐下,问我:“怎么了,一个晚上闷闷不乐。”
“爸,我不想学钢琴了。”虽然我不说出来,父亲总是能察觉到我的心情。
他愣了一会儿,我以为他会拒绝,可是他没有,他说:“好。”
现在我们已经搬离了原来的那栋教职工家属楼,但是,母亲的钢琴依然放在客厅,那么静静的放着。没有人去弹它,父亲常常对着它发呆,我曾说把它卖掉或者放进空置的房间,可父亲只是摇摇头。
他说:“你妈妈的灵魂留在钢琴上面呢,她一定很舍不得离开的,就让她陪着我们吧!”那一刻,我有些心酸。
我想我不会爱上任何人了,父母的结局让我恐惧,即使相爱再甜蜜,我也不想体会。因为我不知道我跟那个人能不能相守到最后,若相爱的人不能相携走完一生,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我不想留他一个人受回忆的折磨,也难以想象我一个人活着会多么绝望。
可是,我错了。我爱上了一个人,并且无可救药。
林川非的出现在我十七岁的初秋季,以他一贯的强势霸道出现,我无力阻挡。我的记忆一直不怎么好,却记得所有与他相关的事,那是雨后的下午,嘉远说为我考上C大而庆贺,C大是国内名校,嘉远比我大两岁,一年前考上C大,现在成了我的学长。嘉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七岁,他九岁,他在明媚的阳光下,从一群孩子中间将我拉走。
当时的他说:“敢欺负她,要你们好看!”他我藏在身后,以高出一个头的优势吓走了那些小孩。
“嘿,你怎么不哭?”他问,我没有理他。经常被嘲笑没有妈妈的我,已经学不会放下戒心,我想如果他知道我没有母亲,他一定也会看不起我的,同他们一起。
每当回想初遇,嘉远都会笑笑,“小凉,那时的你真让我恨的牙痒痒,从来没有人敢不理我。”他脸上是恨恨的表情,我总是凉凉的瞟他一眼。
“可是,那么小的你,细白的牙用力咬着唇,我真怕你咬破了。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那么不爱惜自己呢?”他看向流光溢彩的窗外,接着说。
“原来那么小你就懂得怜香惜玉!陆公子。”他对我的回避很无奈。
陆嘉远对于一直比我高一个年级很有成就感,他大概也只有在这个问题上能从我这里得回些成就感了。考到C大是因为其中文专业在国内是一流,我一向喜欢文学,而且C市离A市不远,我可以常回去看父亲。
那天下午,阳光有些烈,我们选择了一家偏僻的小店喝冷饮,那是条绿树成荫的街道上的一家很有特色的饮品店,当我们走出小店不远的地方,看到一群青年围聚在一块儿,似乎有人被堵在他们中间。
“呵!何处不相逢啊。”嘉远笑意未达眼底,“呆这儿别动,哦,躲树后面。”他转头嘱咐我。他一贯这样,过于英雄主义。
我退后至他指的那颗大树旁,除了按照他说的去做,什么也做不了,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那些人发觉嘉远靠近,“又一个不怕死的小子!”语气轻蔑至极。
“是你?告诉你最好别管闲事儿。”一个染蓝色头发的青年之间夹了一支烟,他似乎比较有影响力,当他走向嘉远的时候,他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
从空开的方向看过去,我清楚地看到一个人蜷缩在地上,血迹斑斑,那人似乎极痛苦的样子。我皱了皱眉,嘉远看起来跟他们并不陌生了,我似乎闯进了他的另一个世界。
“让我猜猜,你们这么多人打他一个?”嘉远语气轻松,一边说一边走近躺在地上的人,那些人并没有阻拦,他微微弯下腰查看。“林川非!!!”我听到他压抑怒气的声音响起,他跟那人认识。
蓝色头发的青年见状,抬起手挥动了一下,他身边的人立即冲上去,五六个人扑上去将嘉远擒住。嘉远用力挣扎,却无果,他本分了心,加上对方人多势众,根本没有机会反击了。
躺在地上的人停到嘉远的呼唤,动了动手臂,他视图支撑起身体,却因伤得太重,费力地只将头的位置稍微调整了一下。
这是我见到林川非的第一眼,我看到了他的眼神,真是奇怪,我们离得算远了,怎么可能看清他的眼神呢?但是我确实感受到了,那种凌厉的、冰冷的眼神。
他们将嘉远反手擒住,蓝色头发的青年踱步上前,狠狠地朝嘉远的脸部打去,又向他腹部打去,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地很快,他们人多势众,现在只凭我的力量什么也做不了,我告诉自己要静下来。我焦急的看向嘉远,他已经鼻青脸肿,他用眼神示意我快走,我怎么可能丢下他!
我背靠着树干,祈祷不要被发现,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报了警。
我们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在公安局门口分别。
“怎么谢我?”嘉远用拳头捶向林川非胸口,因为嘴角破了笑得有些牵强。
“呵!你告诉我怎么解决后面的麻烦。”他没有用疑问句,用探究的眼神看向我。
“别打她主意。”嘉远将我拉退后半步,我有些措手不及,顺着力道抓住嘉远的胳膊,他露出防备的表情。
林川非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呵呵···”嘉远的脸色从红到黑,他终于笑出声来。他转过身,双手插在裤兜里,留下一句“不是你说了算的。”
嘉远松下一口气来,拍拍我的肩膀“我们也回去吧。”
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那些人报复了嘉远跟林川非,不过由于有所警惕,他们两个在医院待了一天就回学校了,情况不算糟糕。
嘉远跟林川非是好友,同一个学院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所以我们也是校友。原本他们就很出众,后来演变成了我们三个成了学校的移动风景,像我这样的性格,只想默默无闻,不受打扰的生活着,走在路上都受注视的情形,都是他们两人的的光芒太强烈了。
可我不得不承认,那段时光是我最无防备的时光,也是我这一生最难忘的时光,此间年少,我将一个无忧的自己,完完整整地留在了我的十七岁到十九岁的时光里,如梦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