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绮莲从影楼请了几天假,带着思思去了很多地方。在游乐园里,绮莲第一次坐过山车,第一次登上摩天轮。那些以前她不敢尝试的事情,那些她一直想做却没机会做的,她都做了个遍。当过山车倒转过来的时候,她忍不住尖叫出来,以前觉得那么没有形象的事,她竟然做得那么坦然。从过山车上下来,她感觉人生就应该是这样,有些不喜欢的事情,可以尝试着去做,或许会发现,没有自己想得那样抵触,没有自己想得那样不喜欢。所以,她是可以尝试着放下她的太阳,试着去寻找属于她自己的向日葵。她牵着思思的小手登上摩天轮,这是她年轻时一直想做的事,她一直希望那个相爱的人可以陪着她登上摩天轮,这么多年,她一直不肯涉足这个地方,就是一直在给那个自己等待的人留着机会,她总觉得这些最想做的事只有和自己相爱的人去做才有意义。可是,那个人至今也没有出现,或者说他出现了,却不是对的那个人。随着摩天轮慢慢地旋转,游乐园的喧哗吵杂渐行渐远,在摩天轮最高点,风在耳边呼啸,城市在脚下凝缩成了一个照片的样子,摩天轮慢慢旋转、下滑,安静地闭上眼睛,牵着思思的小手,感受着这缓缓的上升和下降,感受着思思小手的温暖,她的心也随着摩天轮的旋转速度静下来,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样安静地想着一些事情美妙不过了。这样在摩天轮上安静地待了一个小时,她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一个很长的觉,觉得昨日的一切真的不过梦一场,苦也好,累也好,开心也罢,伤痛也罢,终究在云间灰飞烟灭,最重要的是,自己还有思思,这个愿意在自己不开心时愿意静静趴在自己腿上安静待上一个小时的小家伙,总能给自己带来无限乐趣和安慰。绮莲慢慢睁开眼睛,思思趴在自己腿上,睡着了,口水流出来,在自己的裤子上留下了一片水渍,她忍不住笑出声,抱着他走出摩天轮,在小车到达地面的时候。她带着思思去了他一直喜欢吃的冰淇淋甜点店,看着他吃的满嘴奶油,她忍不住去抢他的冰淇淋吃,他大叫着:“妈妈耍赖,你自己还有呢,不能抢我的!”说完用小手紧紧护着他的冰淇淋,她就低下头,三口并两口吃掉自己的冰淇淋,然后装作可怜兮兮样子望着他,他极不情愿地拿出他的冰淇淋,慢慢推到绮莲面前:“那好吧,一起吃吧!”小脸哭丧着。看他这个样子,绮莲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一笑脸上粘的奶油也跟着花枝乱颤,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这对神经质的母子。她带思思去了海边,牵着思思的小手逐浪,浪潮涌来时,他们俩尖叫着往岸边跑,浪花一路追来,他们的尖叫声散落了一路。绮莲跑累了,就找个了岸边坐下来,思思在旁边安静地做沙堡,他刚做好,绮莲忍不住一脚给踩塌了,然后坏坏地笑着,思思就一脸气鼓鼓地看着她,指着她说:“坏妈妈,哼,不理你了!”竟真转过身去,在一边又重新堆起来,绮莲就找了个贝壳扣在他的城堡上,又给他的城堡插上几个草叶,忍不住和他一起搭建城堡。母子俩的身影斜映在夕阳的余晖里,海滩上,印着他们一大一小的脚印,一些被水冲没了,一些留在他们的身后,清晰无比。一切在潮起潮落后,终究还是会消逝不见,还是会回归平静。
心绪平静下来,绮莲想到了还有一批信没有发出去,她就带着思思去送这些信。一方面,这些昆仑卫士的家乡大都在偏远的农村,她怕把这些信直接投递出去会给弄丢了,一方面,她想离开熟悉的人去散散心,同时也让自己忙起来,忘记这些日子的不快。
正是深秋的季节,山路上落满了厚厚的枯叶,那些金黄铺满了整个山林,阳光透过厚密的枝叶渗过来,洒在在路上,出现了斑斑点点。思思拉着绮莲的手,在绮莲身前身后蹦蹦跳跳的,踩得叶子“咔咔”作响。思思像极了久未接触到自然的孩子,见到什么都是新鲜的。他在众多枯黄的叶子中捡到个红色的叶子,兴奋地跑来拿给绮莲看:“妈妈,你看,红色的叶子。”绮莲笑了笑,问他:“喜欢吗?”他使劲点点头。绮莲从他随身携带的书包里拿出一个本子,把红叶夹在里面,说:“这样以后你就能永远保存它了。”小家伙高兴地又跑出去,一会儿工夫就找来很多深红、浅红、明黄、深黄、红黄相间的叶子,绮莲帮他一一夹到本子里,他满意地笑了,从绮莲手里接过本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然后,他又突然愣住,小声地问绮莲:“妈妈,你听着是什么声音?你听,‘吱吱——吱吱——’的,是什么?”绮莲仔细一听,说:“那是蟋蟀,思思,蟋蟀在弹琴呢。”现在是下午的时间,本不该有蟋蟀的叫声的,如果不是思思说,她还真没注意到这里的蟋蟀的叫声。不过,这里林子深,树木茂盛,再添上那时有时无的蟋蟀幽幽的叫声,还真给人一种傍晚的感觉。“蟋蟀是什么?他会弹琴吗?”“蟋蟀是一种黑色的小昆虫,它弹得琴可好听呢,你仔细听听。”思思就听话地趴到路边静静地等着蟋蟀弹琴,当琴声再次响起时,思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绮莲就问他:“思思,蟋蟀弹的什么曲子呢?你听懂了吗?蟋蟀弹的曲子都是它想说的话呢。”思思失望地摇摇头:“没有,我不知道它说的是什么?不过它弹得真好听。妈妈,蟋蟀真的会说话吗?它只是一个昆虫,怎么可能会说话呢?”绮莲摇摇头,耐心地跟他解释:“思思,这世间,不只是人才会说话的,动物们、植物们都会说话的,它们也有它们自己的语言的,它们也有感觉的,它们虽然跟我们不是一个样子,但是它们的生活和我们的大致相同,所以,不要以为它们沉默寡言就欺负它们,那些你会做的事,它们也会做,总有一天它们会要报复的。所以,哪怕一花一草一虫一鸟,你都要学学着去保护它们,爱护它们,不可以伤害它们。”思思还是一脸疑惑,指着身边的小树问:“妈妈,怎么会呢?你看这些树都没有嘴的,它们怎么会说话呢?”绮莲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思思,你还小,以后长大了,你会明白,有些话,不是靠嘴说出来的,靠的是这里。”绮莲指了指思思的胸口,继续说道:“有些话,是用心说,用心感受的。”看着思思困惑的样子,绮莲刮了下他的鼻头,拍掉他身上粘的草叶,笑着说:“这些你以后就会明白了。妈妈问你,妈妈说过的话你都记得了吗?”“嗯!”思思点点头,脸上阳光重返,“记住了,我说给你听,见到年龄大的男的叫爷爷,女的叫奶奶,比思思大的要叫哥哥和姐姐,和妈妈差不多的叫叔叔和阿姨。小孩子要懂礼貌,进门要敲门,说代表昆仑山来看他们的,离开时要说再见。可是妈妈,怎么样才是年纪大的呢?”
“头发白的就是年龄大的呀!”绮莲拉起思思的小手继续往前走。
“那等赵爸爸头发白了,是不是也要叫他赵爷爷了?”思思把绮莲的胳膊甩来甩去,疑惑地问。
小孩子的问题总是这样地让人哭笑不得,绮莲被他逼迫地智力直线上升,她想了下,缓缓说道:“那时候,思思也长成妈妈这个样子了呀,赵爸爸会永远是你的赵爸爸,但是会变成另一个小思思的赵爷爷。”
“小思思不就是我吗?”思思继续追问。
“再过二十几年,会有另一个小思思的,而你就成了大思思了。”绮莲认真地说。
“哦,思思长大了就是大思思了呀?”
母子俩的声音在山路上回荡,落日的余晖将他们的背影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