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檀木……”安竹忆默念一遍,心中惊疑后忽而明白了什么,竟是苦笑:“放眼天下,谁不是戴着张面具生活?”
雨喏撇开目光:安竹忆的面具是刻板,追旻的面具是冷漠,暮濯的面具是温和。那,我的呢……
安竹忆双目中陡然精光四射,两手结出玄印,药鼎鼎盖顿开,一道雪白光芒从鼎内奔出,竟是奔向营帐之外!安竹忆迅速取过玉瓶,将瓶塞打开,手腕翻转,一股柔和之力将光芒牵引回,好似倒茶般优雅自然地注入玉瓶。如此随意而连贯,雨喏却着实感受到了白芒之中蕴含的磅礴灵力,令人震撼的强大力量!
接下来便是上药包扎。雨喏随师父在噬灵魔林内的几年内手上不下百次,早已颇为熟练。如此一来,安竹忆与追旻更是望着雨喏目露深思。
雨喏被人盯得不太自在,望着笑得再次有些随意的安竹忆,在塌边坐下,开口转移两人注意力:“安竹忆,刚刚你说你带着面具,怎么这么容易就摘下来了?”
安竹忆一愣,雨喏目光紧逼,追旻对面前少女的目的一时了然,轻笑一声,也极其配合得将眼神转向安竹忆。
“我们很相似,”安竹忆努力组织着自己的语言,“素闻二位冷淡待人,也不是在竹忆面前卸下伪装了?”
谁知两人目光依旧灼灼,追旻目不斜视,深邃的赤眸看不轻心思;雨喏更是肆意地上下打量着安竹忆。
安竹忆“嘶”地抽气一声,眯眸道:“你们俩纯粹找茬吧?这里太闷,我先出去走走。”
话落,安竹忆毫不停滞地迈开脚步,有些匆忙地走出营帐。
“噗”雨喏笑出声,独自又倒了一杯茶饮下,忽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雨喏回头,却见追旻不知何时已经闭眸入睡。
追旻睡时的模样很安静,却也极魅惑人心,好似一分浮动的暗香静静沉下,越加令人回味它的气味幽香。不得不说,追旻是个绝世罕见的美男子,面如冠玉,墨色长发铺满整个床榻,拥有令人折服的气度,冷冽表面下却不乏温柔,杀伐果断,灵赋更是高得骇人,简直就像是造物主制造出的一台精密的仪器,更像一个艺术品,精致得远远超越了人类。
可是……自己就是人类了么?雨喏不禁陷入深思,有时就连自己都怀疑,圣婴到底是一种什么生物。“它”远远突破了人类所拥有的一个又一个极限,颠覆了世上诸多传闻说法。曾有一次,雨喏将自己体内的灵力脉络与他人的进行对比,心惊地发现,自己的内部构造竟是更加复杂,更加地……能够迎合灵力修炼,就像……天生修炼灵力的人型机器,完美到令人震撼的地步。
自己……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生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午夜梦回,雨喏时常被自己的噩梦惊醒,自己这个身体的各个结构,达到了一个实在令人感到惊恐的地步。
惧怕如云一般席卷全身,雨喏有些无助地蹲下,双臂环住膝盖,肩膀微微颤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喏感觉有人来到了身边,那人就这样坐在了地上,修长的腿一弯一直,双手撑在身后,动作倒是优雅难及,皱皱眉看着雨喏,无害地眨眨血色双眸。忽然偏过头靠近雨喏,有些沙哑地开口道:“怎么了?”
雨喏贝齿咬住下唇,听得身边人的话,瞬间委屈、无助、惧怕,对渺茫前途的绝望冲破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决堤般的,竟是化作眼泪。雨喏忽然转身缩进身旁人的怀中,喃喃道:“追旻,我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能复仇?
追旻身体一僵,上半身依旧赤裸,怎料雨喏竟是不觉。有些不自然地拥住怀中的少女,追旻叹口气,双臂紧了紧道:“保持本心,坚定地,走下去吧。”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
雨喏开口,声音很低很低,语气却是平静了不少:“你难道不想问问原因吗?”
追旻轻笑道:“你既不愿说,我又何必多问?”
听出追旻语气中的无奈,雨喏突然心中有些愧疚,深深吸了口气,带着些鼻音道:“追旻,我……对不起。实在有些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更不知道怎么开口。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想想。”
追旻眼中不见波澜,许久,淡淡地道:“好。”
“我累了。”雨喏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呼吸越来越轻,不再有大的起伏,渐渐变得均匀。
忙了一天,与暮濯周旋,听到追旻受伤,大受打击;兼之给追旻上药,又哭了一场,雨喏早已经精疲力竭。眼下听到追旻的一个“好”字,心情放松到了极点,也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追旻眸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扑闪,若即将翩飞的蝴蝶振翅。
压下心中莫名的烦躁,追旻将雨喏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面色不变地转身,收起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重新布满眼底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两手不断变幻结印,四面设上数道防御结界,这才端坐,真正进入调息状态。
床榻上的人却是毫无预兆地睁开双眸,雨喏心中低低叹气:追旻,你对我如此欺瞒,我又如何相信你,将圣族、师父、我担心的一切告知与你?
若有所思地用手抚上双眸,雨喏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就在刚刚,雨喏趁追旻没有在意之时,冷不防地用了透视之眼,结果却……令人不想面对。
追旻的伤……
是幻象。
如此的……欺骗人心。
的确,雨喏因复仇、自身体质还有各种琐事而惊惧是真,无助是真,哭泣也是真;但猝不及防地扑到追旻怀中却是别有用心。因为高级的幻象,只有在释放者分心时才能用透视之眼看到。
这也是在千淕宗内的典籍内看到的。
雨喏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她有着自己的原则,包括在男女之事上。但是非常情况,也必须采取非常手段。哪怕是自己身边的人,也不得不防。
尤其是关乎自己的身世。
想到在那句“怎么了”三字的影响下,自己险些吐露实情,雨喏就有些后怕。若是真的将圣婴的事说出,后果不堪设想。
也就是在那时,雨喏打算动用透视之眼。若是追旻的伤是真的,倒是可以考虑信任他……然而,是假的。
其实雨喏并没有怀疑追旻伤的真假,潜意识希望将自己的一切分享给追旻,只是想给自己找个接口。
没想到……歪打正着,瞎猫碰上死耗子,阴差阳错……追旻的伤,竟然是假的?!
怎么会是假的?!雨喏无语问天。
这如何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