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的时候,流架坐在最后一排,望着那个人的背影出神。不可否认,看到对方陌生的目光,他的确很沮丧。然而,当想到她也曾面对过同样漠然的注视时,他又不禁感到心痛。当初最先提出让他离开的,是自己;不断说服让她下定决心的,也是自己;最后关键时候定了结局的,还是自己。阿枣离开后,蜜柑对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她觉得她使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却忘了——她可以给予他朋友的温暖,他却给予不了她恋人的关怀。替代是种亵渎,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便再也无法找回了。可惜,这个道理,他也是后来才明白。小萤出国前曾对他说:流架,我知道你喜欢蜜柑,但有些东西,并不是付出就一定能得到回报。如果事情有转机,请帮他们一把——为了她,也为了你。阿枣走了,小萤走了,再后来,她也要走了。“我不在乎那些人的威胁,但她毕竟是我母亲,我不能总拒绝她。”蜜柑向他征询意见,“你觉得……我该不该离开这里?”他知道自己的回答会左右她的选择,最后,他点了点头:“蜜柑,你跟你母亲走吧。”昔日形影不离的四个人,终于只剩下他一个。分别的时候,当学园的大门缓缓合上,他突然对渐渐走远的她大喊:蜜柑,你会去找他吗??对方只是回头笑着对他挥手,他看到她的口型在说:我会回来的,你要保重哦。“喂!你怎么了?”有人在敲他的桌子,流架连忙抬头。“你在走神么?”阿枣低头看着他,“已经下课了,她还没有来。”“啊……那我再等等好了。”他微微笑着。阿枣盯了他一会,对方平和的笑容让他讨厌不了这个人,“随便你。……下节课,让我坐到你旁边吧。”“呃?”“我想问你一些事情……不行吗?”“……当然可以。”他有些吃惊,突然冒出一句,“是关于蜜柑的吗?”阿枣迟疑了一下,最后耸耸肩,“算是吧。”然后到前面去取书包。流架坐在位上愣了很久,然后苦笑着摇摇头。小萤的那番话,他当时是这样回答的: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因得不到她就从中作梗。但是,你忘了一点——很多人,即使没有爱情,仍是可以在一起的。如果她真的再次回到学园,他知道,她就再也不会离开了。可是,学园外是远比眼前更广大的世界,命运的莫测在那里有着更好的舞台。收到她的信时,他便知道,自己终于还是要履行那个诺言——如果事情有转机,请帮他们一把——为了她,也为了你。
当阿枣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哪里时,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已经被夕阳拖得很长了。又是一天跌落到时间的深渊里,她没有出现。不由得嘲笑起自己,都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期待她的关心,居然还以为她的那份温柔是属于自己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即使是单恋,谁不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能多在乎一点自己呢。阿枣伏在天台的铁栏上,风吹着额前的发,虽然脑中仍一片混乱,但起码他已经开始渐渐平静了。不可否认,当时他真气昏了头。现在去想,那种反应多么幼稚可笑——像得不到糖果的孩子,任性地恼怒,偏执地臆想,不分缘由,不辨青白。可他就是冷静不下来,不知是何时开始的,只要碰到她的事,自己就无法保持冷静。因为太在乎,所以太敏感,直到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她没有错。他明白的,其实她一直对自己有着微妙的防备,尤其是刚开始,仿佛是怕两个人走得太近,她总有意无意躲着他。如果不是他刻意的接近,那么今天,他们也许仍是点头之交。她从没想过从自己这里索取什么,补偿什么,她有什么错?他也没有错。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是一场无回报的赌注。即使知道自己是影子,即使知道她在乎是别人,他喜欢的人,还是她。自失忆以来,她是他生命中出现的第一抹亮色,人总会期望幸福,自己想要拥有那份温暖,又有什么错?唯一有错的,就是命运。明明曾在同一个校园,明明共看过同一片天空,可惜他们的相遇,竟晚了数年。为什么没有早些认识你呢?数年的光阴,就是他同那个人的差距——可以微小的弹指一挥,也可以巨大得难以逾越。而掌控这个距离的,就是她。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走出那个人的阴影,让你真正看到我?阿枣有些绝望地想。既然他已经离开了,为什么你还要去眷恋;既然他已经放手了,为什么你还要去等待;既然他已经忘记了,为什么你还要去铭记。为什么,我会爱上这样专情的你。为什么,我不是你深爱的那个他。为什么,我还是看到了我们的距离。心的距离,咫尺的遥远,看得到抓不住的悲哀,这一刻,阿枣深深体会了。然而,他又是那么害怕失去。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有多强烈。原来之前的平静都是假象,防线一旦决堤,就注定无法全身而退。爱情本就自私,他无法想象她身边的那个人不是他。阿枣明白,如果错过了她,他恐怕永远都碰不到使自己心动的人了。所以,他无法,也无力放弃。这场情局,他早已身陷其中,欲罢不能。哪怕是不择手段,哪怕是彼此伤害,他已经,停不下来了。离开天台时,阿枣没有回宿舍,虽然那时已经繁星点点。姑且放下自己的事情不谈,她一整天不露面,这实在有些不正常。思忖了片刻,阿枣出了校门,一直朝着美咲的店走去。打她家的电话没人接,那么只剩那个地方,能打听到她的事情了。但阿枣没想到,等着他的是『暂停营业』的牌子。“这么早就关门了么?”他自言自语着,却隐隐看到屋里有光,从很远的里间传来。实在不想就这样打道回府,阿枣绕到屋后,果然发现了后门。可惜,虽然它没有完全锁紧,里面却被门链拴住,只能开一道小缝,人根本进不去。果然只能等到明天了吗。阿枣耸耸肩,刚想转身离开,却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那是她的声音。早知道的,只要碰到有关她的事情,他就会不正常。阿枣死死盯住那条门链,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一道火光后,铁链断了。直到听到吱呀的开门声,日向枣仍望着自己的手发愣。第一次,他居然第一次主动使用自己的能力。只因为他想见她,他选择了这股为他带来痛苦的力量,本能一般。开了门,说话声陡然清晰了。只是阿枣听清的第一句话,就使他愣在原地,动弹不得。“流架,就算我求你,”蜜柑的声音急切而虚弱,“让我和你一起走……我们一起回学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