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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出乎意料的,墨先生回来了。

第二天清晨,在司机老成和黑嫂的陪同下,出现在这座“独立王国”的客厅里。安静地坐在那里喝着早餐咖啡,读者报纸。黑嫂则在厨房里忙着,老成在外面洗车,一切都没有要打扰楼上人的意思。

墨先生大约六十岁上下,中等身高,身材略微发福,这种形象总是让人觉得他又威严又很和蔼,永远一副高深莫测的微笑,就像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拒绝发生,那种表情好像是永远没有拒绝别人或是被人拒绝的。而皱纹在他的脸上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装饰,提示着时间或是智慧这样的东西。

墨炘醒来,从楼上看到外面的老成在洗车,想着黑嫂也来了,就马上下楼。然后就看到父亲亲自坐在那里,惊讶之余,又看到黑嫂在厨房的身影,黑嫂忙不迭的将东西摆上桌,这时看到他,就抬头微笑说:“呦,起来了,快洗洗准备吃早饭吧。”然后又对墨炘使了使眼色,示意旁边不动声色的墨先生,就又往厨房去了。

于是墨炘这才自觉地走了过去,恭敬地叫了一声:“爸爸”

墨先生这才收起报纸,放在一旁,喝了一口咖啡后,应了一声,抬头看他,说:“回来了,做吧,准备吃饭。”

墨炘在旁边坐下,不自觉地去看父亲的表情,当然看不出什么。好像他不是很久没回家的人,而是每天到在一起吃早饭的人一样。在这样瞒着回国的意外的情况下见面,他的表情里也没有任何的喜悦或不悦,让人难以捉摸。

这是黑嫂将餐桌上的东西都备齐后,倾身对墨先生说:“我去叫尤罗小姐吃饭。”

墨先生点头,又说:“如果她在睡的话就不要吵她了,让她睡吧。”

然后黑嫂说了一声“知道了”之后,就要去楼上叫起尤罗,还没有上楼,就见尤罗和小鱼已经走了下来。马上招呼她说:“尤罗小姐起来的正好,早饭刚做好,快来吃吧。”然后就忙她的去了。

尤罗一见墨先生竟然在那里,也惊讶了一番。马上走过去说:“我要和你谈一谈。”

墨先生微笑着看着她,说:“这孩子真是急性子,还是先吃饭吧。”

墨炘在一旁看着,心里明白了他们真的有什么事情的,自己却一无所知。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然后小鱼也走了过来,墨先生看到小鱼,眯起了眼睛,回想似地说:“这个孩子是…是小鱼吧。看起来很乖嘛。”随后呵呵的笑起来。

小鱼见他的名字被这位不认识的陌生人这样叫了出来,不自觉地往尤罗的身后躲了起来。抬头看看尤罗,然后安静地呆着。

尤罗又要对他说什么,而墨先生却对着厨房的黑嫂说:“可以开饭了吧。”

黑嫂也回他说:“可以了。”

见尤罗依然站着不动,又像安慰她似地说:“不饿吗?你不饿,他也饿了吧。”看了看尤罗身后的小鱼,又说,“吃完饭我们再谈吧,一起吃个饭也没多大的功夫。”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并不能参与其中。尤罗这才坐下,也让小鱼坐在旁边,心里知道,这个人他什么都知道,他连小鱼都知道,他也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而自己在他面前不过是和小鱼一般的孩子而已,任由他摆布,自己拿什么跟他对抗呢?

这是第一次墨先生和墨炘还有尤罗甚至小鱼一起吃饭,餐桌上,大概除了墨先生自己每个人都吃的百感交集。

墨先生好像心情很好,不停地给他们几个夹菜,好像他们都是如墨炘一般的是自己的孩子。墨炘看在眼里,也看出尤罗的表情并不轻松,父亲好像也没有要让他问的意思。于是

吃过饭后,墨炘看了看父亲,父亲指示他说:“你先忙你的吧,我要和尤罗谈一谈。”然后也没理会墨炘的反应,就径自和尤罗一起上楼去,去之前,尤罗交代小鱼等自己。

他们来到尤罗的房间,墨先生先是将房间扫视一遍,然后慢慢地朝阳台走去,闲聊似地问尤罗,说:“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吗?”

尤罗马上说:“我不是来跟你聊天的,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墨先生无奈的笑笑,说:“哦?那你就说说看,你知道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么多的事情?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尤罗看门见山的问道。

墨先生一点也不被尤罗所影响,依旧无奈似地微笑着说:“你说目的?这听起来是挺严重的。我只是认为我能帮到你,而你也刚好能帮到我,这样而已。”

“之前你并不是这么说的,我以为事情只是你付我钱,我给你画画这么简单。你现在又要找什么心理咨询师,又说我是失忆,还有恢复什么旧画,你不觉得这样太过分了吗?”尤罗忍不住全说了出来。既然自己在他的网里,也要做垂死的挣扎。

墨先生这才有所明白尤罗为什么这么激动地原因,可他依旧不动声色的缓缓地说道:“这么说来,你是见过米雅了。你们谈的怎么样?”

尤罗冷笑道,说:“你不是都知道吗?他应该跟你汇报过了吧。”

看着尤罗的态度,墨先生也更加温和起来,解释道:“他算是一个不错的晚辈,我可没有支配他的权利,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有思想有主见的人。”

“你们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尤罗迫切的希望眼前的人能亮出他的底牌。

墨先生叹口气道:“你不要激动啊,我想你不会判断不出我们是没有恶意的吧。”

听了这句话,尤罗不知为什么就软弱下来,无力的说:“我不知道,你们的‘没有恶意’,只是对于你们自己,你们已经决定了,而且更是擅自执行了,现在只是在通知我一声‘我们没有恶意’,你不觉得这是多么的不合理还有可笑吗?”尤罗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是真的需要帮助,你的金钱的帮助,我也只想和你建立单纯的交易关系。为什么你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呢?”

墨先生似乎有所触动,难得的收起他那刻画在脸上般的笑容,微微皱眉,有些凝重的样子。语气却依然温和,有些自嘲似的说:“或许,我是太自私了一点。也太急进了,让你有这么大的反应,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你知道吗?在这件事情里,我和你是一样的。”

尤罗不解,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墨先生接着说:“是啊,我和你一样,都需要整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过去。”墨先生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那两个字就像一直漂浮在心里似地,就在刚才,倏然着地了。漂浮的感觉变得沉实,沉重。尤罗的不坚定的身体被吸住了,挣脱不开。她好像又听到了,风在心脏的破洞口经过的声音。

最后,墨先生安慰着他们自己说:“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或用什么方式去忘记‘过去’,结果却只是让自己更加难看和痛苦不已。这样的体验,你难道不想解脱吗?”

尤罗说不出话来,沮丧着。

墨先生又说:“既然我们有这种缘分和联系,为什么不相互利用和帮助呢?好孩子,我们一起努力看看。”

他的话,沉着有力,温柔诚恳,像对待孩子般的耐心。尤罗犹豫不决,本能的不能接受,却又无力拒绝。她又想起了那个无助的十五岁小女孩,她还在自己的影子里。

当他们再次下楼来的时候,尤罗惊讶的发现,墨炘和小鱼一起在做着什么。竟然是她帮小鱼昨天做的“家”的模型。墨炘见他们下了楼,知道他们应该谈完了。就主动过去父亲

身边,好像终于轮到他了一样,尤罗则回到小鱼身边。

墨先生看了看时间,对墨炘说:“今天没有时间了,我们有时间再一起聊吧。晚上让老成接你们过来吃饭吧,今天先这样。”

墨炘的“爸爸”刚说出口,也不能改变什么。只能看着父亲离去,带走自己的一身疑惑和不满。黑嫂也为墨先生披上外套,亲切的对墨炘说:“晚上回来吃饭啊。”又对后面的尤罗说:“尤罗小姐也是,晚上见。”说完就和墨先生一起消失在门口。

墨炘嘀咕道:“什么嘛,对自己这么久不见的儿子一句话没有,竟对一个陌生人谈什么天,什么情况?”说着,转身有些醋意的看着尤罗。

尤罗却不予理会。而是对着小鱼说起什么来,对尤罗的反应,墨炘到反省起来,自言自语似地说:“对着这样一个人发牢骚,我看是我不清醒了。”说完就走到厨房去找水喝。

尤罗则和小鱼一起又弄起了模型,发现原来的设计被变动了不少,尤罗奇怪的问道:“怎么会这样?”

小鱼指了指正在喝水的墨炘,说:“是他帮我改的,怎么样?看起来还挺酷的,不是吗?”

尤罗不以为然,说:“他怎么能随便改动别人的东西,还有你,你跟他很熟吗?他帮你改。”尤罗看着眼前的半成品模型,让人联想到变形金刚,理不出头绪。

小鱼有些兴奋地比划起来,又解释说:“是很酷呀,像变形金刚,不是吗?看这里,这里。”

尤罗敲一下他的脑袋,说:“你是想要变形金刚,还是家呢?”

墨炘在厨房看着他们在客厅里打闹,不知道还要不要走过去加入,不去的话,看着那个未完成的模型挺可惜的,做模型一向是他的特长,半途而废可不是他的风格。过去的话,他和他们好像没有熟到那种程度,对一个小孩到没什么,只是对尤罗,他总有一种会说不出的警惕感和尴尬感。尤其是又看到刚才父亲对尤罗的态度,他就更不是滋味了。对于这一切迷惑最让他感到痛苦的是,他不知道,他要以怎样的身份怎样的距离对待她。他难以自处。

他拿着水杯从厨房出来,走到刚才父亲放报纸的地方,拿起报纸,翻阅起来。也许因为有了报纸的遮挡让他变得大胆起来,他竟不自觉地朝尤罗那里看去,注意着他们在怎么的弄那个模型。

然后忽然间,他不注意的,小鱼朝他过来,看着他竟是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说道:“你想过来就过来嘛,干嘛还躲在报纸后面偷看。”

墨炘惊讶,正要解释:“我没有。”小鱼却不由分说的接着说:“反正你已经帮我改的不能再改回去了,那你就要负责帮我完成它,快过来。”说着就拉起他的手。将他拉到一起去。最后还嘀咕一句:“怎么大人都这样!”

墨炘来到跟前,看了看尤罗,尤罗也看了看他,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他和小鱼一起翻弄起来,而尤罗就只是看着,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自顾自的鼓弄着手里的工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墨炘知道这一定与刚才她和父亲的谈话有关。他当然不知道是怎样的对话,不过看尤罗一脸沉重的样子,他猜想应该是一次不轻松的对话。这是第一次,墨炘为尤罗的情绪找到理由。

小鱼也不时的偷瞄一下尤罗的表情,忽然叫了一声:“尤罗!”尤罗惊醒,问道:“怎么?”

小鱼指着尤罗的手说:“快看你的手!”墨炘和尤罗都看见,尤罗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破了,现在正流出血来。而尤罗对此显然毫无反应。小鱼眼疾手快的马上为尤罗找来纸巾擦拭伤口。墨炘也马上说:“先清洗一下伤口吧,看看严重程度。”一边也为她拿过一盆水和毛巾来。又说着:“怎么自己的手受伤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呢?这样很危险的。”而小鱼却不做声,接过毛巾说:“我来。”

马上拉过尤罗的手,轻轻地撩起水,淋在伤口上,清理着血渍,一边温暖的看着尤罗。

尤罗则安慰他,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一点血而已,已经习惯了。”

一边的墨炘对他们两位的反应很不以为然,看他们的样子和对话,他们似乎对此已习以为常。如果说,之前他对尤罗的认知可以解释为,是她的性格和个性所致的话,那么现在,对于她的甚至于对自己的身体的冷漠,他想不出什么更加合理的解释了,应该需要更加客观的解释才可以。主观的他可以以自己的经验做出猜测,那么客观的呢?他一无所知。他感觉到,至此,是他质疑的底线了,不能再多了。

然后,尤罗对小鱼说:“我们一起回去好吧,一起回去。和泰尔他们在一起,好不好?”

小鱼看了尤罗一会,才说:“好啊,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嘛。”

然后他们都笑了笑,归心似箭般的离开墨炘和他的“独立王国”。

而另一边对于爱子来说,也是一样。最后的决赛时候,她期待着罗叛的出色表现,而罗叛也并没有叫她失望。就像他遵守约定似的,他拿了第一名。本来爱子以为,她和罗叛总算完成了一个约定,这件事一定会变成他们之间关系的转折点。所以在颁奖的时候,她给罗叛的是一个默契又鼓励的微笑。现在想来,罗叛当时并没有过多的表示,是她自己乐观过了头,可能还引起他的抵触了。或许,是自己被利用了…

因为在那之后,爱子再也找不到罗叛的踪影了。当她第一时间去罗叛的房间时,他已经不见了。如果是消失的这么迅速的话,只可能是他刚领了奖就消失了,根本没有回过这里。也根本没有打算再见爱子一面。她忽然想想象着,他决定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回头望自己一眼,或许那最后一个表情是嘲笑,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和天真。

爱子问小光,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小光回答说,是对方太狡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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