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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江景

江景山位于中土之西,临近妖族统治之西金地界——“忘川”不过百余里,登山之高得观忘川之奇景壮丽,亦可俯视方圆百里山峦交叠如江流波涌,因此名为江景山。古人依山傍水随地取名,因此世代居住此地的部族自命为江景部族。

为与地名相区别,江景部族的族人都只取江景两字的江字作为姓氏。千百年来江景部族一直在此地繁衍生息,尽管时常遭遇凶兽攻击,甚至几番经历妖族侵袭却不曾动过离开此地的念头,也正因在穷山恶水中生长,江景部族人尤其崇尚力量,全族上下不过三百余口人,却是这江景山周边最善战的部族。

江少昊便是这江景氏三百余口族人中不起眼的一员,说到他不起眼,并非因他太过普通,相反,他极是不同于其他同龄少年。

说他不起眼,乃是因他不像部族中其他男孩子那样,有着强壮如牛的体格和血气充沛的红润肤色。他的体型瘦弱,面色因血气不足略显苍白,眼神浑浊更是感受不到一丝灵气,很多人都认为江少昊如此这般必然跟他的出生来历有关。

据说江少昊出生时便不同于部族其他人。人族降生皆是由灵气裹挟降生,全身红润发亮,反观江少昊下生之时浑身溢血、苍白如纸。若非请来了部族里的老族长及时以法力护佑,将溢出精血逼回,只怕是刚刚下生的江少昊便因失血过多而夭折。

他看起来总给人感觉病怏怏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摸样,使他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生活的尤为艰难。外人笑话他,家里人也对他不抱期望,可怜他十三四岁的年纪却格外的忧郁、敏感,直至他有了一个弟弟,处境就更加清冷起来。

晚食间,江少昊的太祖父江物久坐在家主位上,看着自己这一家子十几口人围坐在餐桌前静静吃饭,心里思想着白日里部族长告诉给自己景云洞修学的事情,发白的眉毛微微皱起。尽管他已经有了三百余岁的高龄,他的双眼依然锐利有神,目光扫过自己的子孙时却忍不住感到一阵悲凉和恼怒。

对于一位老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后继无人来的更让他痛心,此时江物久更是深刻感受这悲愤之情。他膝下育有三子,然而只有二儿有两子,其余皆是女儿。可偏偏应继承他江物久一脉的大孙天生感知不到血脉灵气,不能修行,而二孙还小,不懂人事。

面对不日的景云洞修学会,想到自己这一脉只出一个男丁,却还是看起来病秧子一般,江物久就感觉自己这张老脸在这江景部族没处搁。让去?怕到时候不争气反而丢了家里脸面,可是不让出去现眼,指不定外面又传什么风言风语。

年岁过百的江物久只感觉一阵头疼,如何最大限度保住脸面成了一道难题。

正一筹莫展时,却不想看见江少昊凭着那在他眼里瘦如人干的小身板,反而一副饭桶摸样,吃完一碗又吃一碗。

登时,老爷子的火就趁着这股看不顺眼的劲窜了出来,张口骂道:“吃、吃、吃,饭桶!你除了吃还会什么?哼,咱们江家怎么出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子孙,柔弱至此倒是能吃,过两天便是景云洞修学的日子,指不定让我这张老脸丢多到何处。真是气死我了,早知你般摸样,悔不当初掐死一了百了,你也省的窝囊,我也省的丢脸。”江物久说话间狠狠的一拍桌子,惊的一屋子人都不由自主的放下了碗筷,江物久扫了一眼众人,甩下筷子、一甩袖子便气匆匆的离开了饭桌去了内堂。

这一席痛骂当真是惊呆住了众人,尤其是还在坐席间的江少昊,他自小因无法修炼没少遭太祖父训斥。可是没有一次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而且训斥的这般难听,一时间只感觉鼻子里浸了酸水,酸辣辣的呛眼睛。

他不敢抬头,他害怕看见其他长辈和姐妹的表情,他能猜到那些面孔必然充满了轻视和怜悯。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软弱无能的一面,只感觉到要兜不住眼泪,起身便向门外奔去。眼泪在他起身的一瞬间如泉水般涌出,那苦涩的滋味却是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侵染到了心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都瞧不起我……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世上……”江少昊不知自己跑了多久才在疲惫与悲痛中停下身来。

看着身前泛起银色冷光的湖面,他扑通的一下跪坐在水里激起一阵浪花,这冰冷的湖水没能刺激到他的神经,他此时的心竟麻木的没有了温度。他只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摸样,不住的自言自语,“天呐!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我做错了什么……”

夜里,他无力的质问并没有回应,江少昊自然知道不会有声音回应自己的,因为这些问题他已经问了很多年,可是天空给他的只是一张清冷的面孔。

他是知道的,自己从出生的时候就与常人不同。其他孩子是怀灵气而降生,只有他浑身是血,这本来就被视为是不吉利的。稍微成长了些,其他的孩子都目光灵秀,而且隐隐身体有灵气光泽,偏偏他身上什么灵气都感受不到。等到了今天,其他同龄男孩子都长的又高又大,偏偏他柔弱的跟一个女孩子一样,瘦弱的身板看起来不堪一击。

有时候对着水镜看到自己病怏怏的摸样,他自己都恨自己,可是却又无能为力。他,不知道为什么感受不到灵气,更挖掘不出体内潜在的灵力。在这强者为尊的世界无疑给他画上了下等人的符号,可是要知道这个世界里即便是下等人,也是修炼途中没有天赋的,而不是不能修炼的啊,不能修炼这一个事实无疑是告诉江少昊,他连下等人都不如。

“我不甘心,一定,一定有方法的。”江少昊双手在水下狠狠挼搓着湖底泥沙,牙缝里死命的挤出了这么一句话,“天下这么大,那么多部族什么情况不能发生?江景氏太小了,那么大部族呢?有没有办法?太爷不是说……不是说过几天就是景云洞修学的日子了么?那岂不是周边很多部族子弟都会去一起修习灵气么?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机会。”想到这里,江少昊全身因为激动而颤抖不已,此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参加景云洞修学,找寻自己无法修炼的解救之法。

他不去想如果景云洞修学中也无法找到解救方法怎么办,他也不敢去想那个问题,因为现在的他太需要一个依靠了,他怕自己在旁人小视的眼光中坚持不下去。

正当江少昊想着事情的时候,突然身后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扰乱了他的心神,倍受惊吓的江少昊“啊”的一声跌坐在水中,竟然在浅浅的湖水里无论如何摸爬滚打都起不来了。

“呵呵,你这个人真笨,这么浅的湖水竟然都起不来,真是笨死了。”黑夜中一个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这个声音的主人却好似一个少年。

等到对方走近了,一个身穿着练功服脑后扎着一个头发箍的陌生面孔映入江少昊的双眼,只见对方缓缓伸出一只手将自己从水中拉出来,来不及站稳,江少昊连忙后退了几步一脸戒备的问道:“你……你是谁?怎么……怎么到这里来?”

那陌生少年听见江少昊的话好像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情,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真好玩,你问我怎么到这里来,我还想问你呢?你是谁?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你竟然用我的话来问我?这是……这是什么道理?”江少昊被对方弄懵了,看着对方衣着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平凡人家,便是这水云秀质地的练功服就需要绣房编制半年的时间,哪是平常人家能穿的。再看对方夜光下浓眉大眼的容貌,几滴水珠挂在脸上更显得格外英俊漂亮。

江少昊便忍不住有些自卑起来,心底有一种声音不住的提醒他一定不让对方如愿,就跟对方拧着干,于是江少昊也就顺应自己的心,默然不语。

“这里?这映云湖可是我们家的地方,你说我能不能来,该不该来?反倒是你怎么跑到我们家这里来?你叫什么名字,是江景氏哪家的子弟?”英俊少年好奇的歪了歪脑袋问道,转眼又看见对方一直半截身子浸在水里不由关切道:“先不说这个,你看起来瘦弱了些这般浸在水里别冻坏了身子,这夜里风凉小心寒气入体伤了身子……”说罢便伸出手意欲将江少昊从水中拉出来。

江少昊最开始听见对方的话心里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跑到人家的地方,而且还质问这湖的主人。正失措间,这份忐忑却在听到对方一句“瘦弱了些”,一丝冷意袭来竟好像冻结了自己,下意识的,江少昊便想狠狠的甩开对方的手,然后指着对方的鼻子告诉对方,自己不需要他来告诉自己这些。

终究他没有狠下那份心肠,只因随后听见眼前少年关切的话语,他冰冷的心瞬间温暖,那份来自心底的寒气如同冰雪遇阳炎消融的一干二净,他竟不自觉的紧了紧对方握住的手,跟着对方的脚步走出了水域。

“我叫江少昊,是江景山西峰下的江家子弟。不知你是?”江少昊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那少年听了江少昊的话点了点头,右手握成锤子状轻轻锤了下左手然后道,“我叫江紫韵,是映云湖家的子弟。”

“什么?映云湖?那不是部族长家的……”江少昊听见对方的话忍不住惊讶起来,可是这是他突然想起来对方之前就提醒他这映云湖是对方家地,想到自己反应竟然这么慢,本来有些兴奋的心又变得低落起来。

江紫韵却不知对面的少年怎么了,一会苦大仇深一会变得沉默不语。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原因让对方不敢说话了,心底也不由有些懊恼,不过他天生机灵,一转眼便想出调节气氛的办法,惊喜道,“看起来你跟我差不多大,过几日有景云洞修学你也是要去的吧。”

“景云洞修学么?”这五个字就好像一根刺一样扎了江少昊一下,想到自己太爷在饭厅里一番话语他的心不由抽搐起来,但想到去景云洞修学可能是自己最后的出路,江少昊下意识的应道:“是啊,我是必然要去的,不过我的身子弱,看起来也瘦怕是不被看好。”

“是么?倒是确实瘦了些……男儿都应该是高大威猛些的……”江紫韵在江少昊身前转了一圈,点了点头同意道。

果然,果然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江少昊从身边人嘴里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一股悲哀情绪瞬间感染了自己,同时还有愤怒的情绪蔓延开来,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一种报复心理,等他有成之日一定要那些小看他的人好看。

“不过你看我也不是很壮实啊,不是么?呵呵,我反倒是感觉五大三粗的摸样很难看呢?你说呢,呵呵。”江紫韵说完还在江少昊身前原地自转了一圈,似乎展示自己跟江少昊一样,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是啊,你跟我一样呢……呵呵……差不多呢……”江少昊只感觉自己再一次被对方拯救了,任他如何也想不到在这个夜里能遇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人,看着对面一直笑呵呵,表现很开朗的江紫韵,江少昊忍不住在心里告诉自己,“有这样的单薄身材,在部族长家生活只怕比自己还要艰难吧,可是他这么乐观的活着,反倒是我这么悲观。我也应该像他一样,快快乐乐的才好……”想到这里,江少昊今天头一次展露出笑容,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和眼前部族长家的少年竟然如此的近。

两个有着相似处的孩子便在这月色湖畔中畅所欲言起来,尽管一直都是江紫韵在说话,江少昊只是偶尔插上一句嘴,可是这种感觉却让江少昊心底有一丝无法言明的触动。

临分别时,江少昊第一次有了时光流逝如此之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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