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医院看贝儿,老师你去不去?”
“现在?”
“对啊,白天我们不能私自出门。”
“但我可以啊。”
“李院长不是不让你去么?”除夕一副了然的样子沉吟道,文鸢不由得脸色一垮。“那我们现在怎么去?”她既然说出“我们”就是默认了她也要去了。
“爬墙出去。我知道有一堵墙比较低,老曹顾不到那里。”
文鸢挣扎了一会儿然后还是披上外衣,蹑手蹑脚的跟着两个大男孩走了出去。
翻墙的时候她才明白,除夕说他知道一堵墙比较低,那完全是为了考虑她的方便,因为无论墙的高矮,他们两个翻起来都是游刃有余的。除夕在下,另一个叫烈阳的男孩子先一步跃上了墙头,然后伸手拉她,她踩在除夕双手叠成的台阶上,跃上去果然很轻松。而除夕自己则空手抵住墙面一跳,就跳了上来。
出了孤儿院,文鸢瞪着他俩,然后该怎么走。除夕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清晰的写着地址。文鸢抓了抓头,开始目力所及的搜索人力车,她终于知道他们俩带上她的目的了,付车费,否则他们恐怕就要花一个晚上走到那里了。
到了那家红十字医院门口,文鸢下了车纳闷的看了又看,挺正规的呀,为什么在除夕口中就变味了呢,身后还没离去的人力车车夫看着一大俩小人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家医院黑着呢,看你们不是本地人,还是不要在这里看病的好。”
“唉,怎么说,师傅?”文鸢一激动,终于找到突破口了。
人力车车夫仔细打量了一番文鸢,才压低声音道,“听说啊,这家医院里卖器官,连人肉都割下来卖,凡是送进这家医院的人,好的变坏的,活的变死的,就连死了呀也很难保个全尸。恐怖着呐。所以来这看的呀,不是被红十字的头衔骗着了,就是家里没个人的被硬送进来的。”
说完看文鸢丝毫没有掉头要走的意思,车夫摇头晃脑的骑着车就走了。
文鸢与除夕对视一眼,眼底闪过惊疑。
走到护士台,一个护士也不见人影,三个人在走廊里晃了一圈,还是烈阳眼尖找到了儿童病房,然后一间一间的排查过去。终于在靠近走廊尽头末尾倒数第二间,他们找到了身上挂满吊针,脸色几近透明的贝儿。病房里一共六个床位,除了贝儿还躺了四个睡得极不安稳的孩子,空着的一张床上躺了个大人,文鸢猜是护工之类的人。
贝儿受伤的手臂上绑着层层叠叠的绷带,昏暗的照明灯下透着黄绿色,还有一股难闻的腐烂气味。文鸢看着心里难受,她转头看了眼那两个孩子,除夕和烈阳却是脸色丝毫不变。
“贝儿,贝儿——”文鸢出着气儿叫她,叫了半天贝儿才眼眸睁开了一条缝,看到是文鸢,眼泪立刻流了出来,“塔拉老师,难受——难受——贝儿难受——”她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好像费了好大的力气。
“哪儿难受呀?跟医生说没?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呀?”
“贝儿难受——贝儿要死了——贝儿要回育乐家园!”
文鸢就觉得心里堵,她瞥过头避开贝儿求助似地眼神,安抚的道,“贝儿乖乖的,等医生把贝儿的手臂看好了,贝儿就可以回去了,你瞧,除夕哥哥和烈阳哥哥都来看你了。”
“老师,是不是贝儿不乖,孤儿院不要贝儿了,才把贝儿送到这里来,贝儿好饿啊,好累啊,好难受啊……”
文鸢咬着牙深吸一口气,她拍了拍除夕和烈阳让他们陪着贝儿,自己则朝医生休息室走去。一回头,却瞧见除夕也跟了出来。“你跟着干嘛呀,我去见医生。”
除夕老神在在的说,“你觉得这里的医生会是善茬么?”
值班医生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瘦瘦小小的个子,眼神上下打量着文鸢,“你说,你是她的老师?”
文鸢有些不耐的点了点头,心想不就是问个病情么,需要这样反复查家底似地么。
“医生,我就想问,贝儿说她饿,她为什么不能吃东西呢,她来的时候还……”
“她来的时候已经重度烫伤了,皮肤都溃烂了,我们是做了手术才给她清理干净,还要观察她的皮肤修复的程度,如果不行还需要做小范围的植皮手术,另外她的身体太虚弱了,病房里有个什么感染她肺结核就有可能复发,最近还在发高烧,经常浅度昏迷神志不清的,进食容易呛咳,我们这也是为她好,一旦肺部感染了就麻烦了。”
“可是——”文鸢还想再争辩,那医生却摆出一副到底你是医生还我是医生的蛮横态度来,气的文鸢直摇头。除夕在背后拉了拉她的胳臂,用唇语道,“转院,转院。”
“那医生,我们之前一直在另一家医院,而且离我们孤儿院也近一些,你看是不是?”
“哦就是那家治疗肺结核的医院啊。那里的综合医疗是不错,但儿童科就没我们好,我们毕竟是红十字的下属机构——另外,你刚才说你贵姓?我和病人的院长李秀也是认识的,她把病人交到我手上一般都很放心,你们是不是要再商量商量。”
哟呵,把李秀也搬出来了,文鸢知道自己是没戏唱了,除非李秀亲自同意转院,不然她就是越级操作啊。文鸢看了看身后的除夕,不由得产生一丝愧疚,他是信任她的才带她来这里,是为了救贝儿,可她却无能为力。
走出医生休息室,文鸢想说还是先回去再想办法,她看得出来贝儿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脸色比她肺结核的时候还苍白如纸,再这样下去恐怕真害了贝儿一条小命,大不了继续搬主席出面嘛,她算豁出去了。
除夕却看着她,沉默了许久,坚定的说,“今晚我和烈阳留在这里,老师你先回去吧,明天你一定要想到办法。不能把贝儿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你们——”
“既然你已经找过医生了,我怕晚上会有人对贝儿不利。我不能留下贝儿一个人。”
文鸢的心里一暖,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除夕的头发,除夕皱着眉头但没有避开,好半天才说,“老师,我不知道可以相信谁的,在里面的时候我谁都不敢信。可是后来夜椎说,我们可以信任他,你是他带来的人,我猜我们也可以信任你的吧。我们都是孤儿,我们的命也不值几比索,可是贝儿和我们不一样,贝儿还那么小,她也有可能是好人家的孩子,只不过——只不过父母找不到她了,以后会来找她呢,老师,求你了救救贝儿吧,贝儿那么可爱,她笑的时候就像个小天使。”
文鸢用手臂揽住除夕的肩膀,“你也是个天使啊,你是个守护天使,你守护着育乐家园里的每个孩子。别看你什么都不上心似地,家园里的每个孩子你都能如数家珍似地介绍出来。”
“是啊。因为,他们就像我的家人,我们是一家人。”
文鸢看着他,视线有些模糊,“我们是一家人”,这句话如此的熟悉,她对夜椎说过,夜椎也对她说过,那是一种羁绊。所以,夜椎跟着她到了伦敦,遍体鳞伤。所以,她选择留在这里,待在他的身边。“好,那你们在这里等我。明天一早我一定接你们回去。”
“谢谢你,塔拉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