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政一群人在深夜国际玩到凌晨两点方才出门,离开时大多人都已是醉得不省人事。好在张政是天生的酒桶,意识还算清醒。
将杨宏和李林峰等几个醉成烂泥的家伙弄上出租车后,张政扭头看着身后的付秋颖。“我送你吧。”
付秋颖微笑着点了点头,二人钻上一辆出租车后绝尘而去。
深夜的贡州市显露出了一线城市独有的妖娆夜景,街道两旁霓虹闪烁,街道上一如白天的车水马龙。不少从夜店出来的人们歪斜着身子在大街上勾肩搭背地走着,还有街边大排档里吃吃喝喝的男男女女。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省会城市正在向人们展示着它年轻的一面,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刻,带着几分醉意,方才能感受到城市的脉搏。
张政看着车窗外掠过的种种,禁不住感觉到有些凄凉。
人都是要在夜深人静孤身一人的时候方才会感觉到无助和寂寞,特别是置身于繁华闹市,更是觉得形不吊影。
想着想着,张政禁不住闭上眼缓缓舒了口气。可气未出匀,肩膀却是一沉,紧接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张政扭头一瞧,发现付秋颖的头已经枕在了自己肩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张政禁不住一哆嗦,但还是稳着架势没有动弹,任凭付秋颖依靠。张政知道付秋颖这是故意的,因为她并未喝多少酒,出门时还十分清醒。
下车时,张政隐约看见了付秋颖在抹眼泪,但由于光线有些暗淡的关系,并不能确认。
“谢谢你送我回来,感觉......又回到了高中时候。”付秋颖看着面前的张政,抿了抿嘴,微笑道。
张政笑了笑,淡淡地应道“上去吧,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回去早点儿歇着。”付秋颖点了点头,转过身,往电梯口走去。
看着付秋颖的背影,张政禁不住感觉心里有些隐隐作痛。是啊,曾经亲密无间的情侣,如今却变成了客客气气的朋友,这样的转变,又有几个人能坦然面对。
张政的性格比较大条,对于男女之间的事并不在行,有时候甚至有些迟钝,以至于付秋颖曾经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蠢猪。”张政以前曾是这司法厅家属大院的常客,因为几乎每天晚自习后都要送付秋颖回家,俩人经常会在旁边的石凳上拥抱、亲吻。现在想起,那时候的时光真美,只不过如今,都已化作泡影。
张政深知,自己暂时不会触碰儿女私情。因为父亲还在监牢里,自己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救出父亲,其余的都是后话。所以对于付秋颖,他暂时只能说声抱歉。
人的一生有许多事需要做,有的可以齐头并进,有的必须分轻重、论先后。
等待的日子永远是漫长的,如同一趟貌似永远到不了站的列车。
张政在等候着一个新的起点,从部队离开后,自己已经松散了不少。每天这种清闲度日的生活对于张政来说,无疑是在浪费生命,因为他已经习惯了部队上起床睡觉、吃饭训练都按部就班的规律。
一转眼,春节到了。就在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时,张政却丝毫感觉不到喜庆,反而多了几丝悲伤。一想到往年的此时此刻,虽然有时候父母任然在为工作忙碌,但一家人总算能吃顿团圆饭。可是如今,家里凭空少了一口人,顿时觉得冷清了不少。
吃年夜饭的时候,爷爷拿出了一瓶珍藏多年的好酒,一边启开一边说道“张政啊,你觉得酒是新酒好还是陈酿好?”
张政顿了顿,略微思忖了下,因为对于爷爷的发问,就算再简单,他也一向都是先过过脑子。“陈酿好。”
“嗯。”爷爷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是陈酿好,那你知道为什么酒时间越长越好喝吗?”
张政摇了摇头,因为他还真不知道。
爷爷开了酒瓶,张政忙接过手来,给爷爷斟了一杯,也把自己的满上了。奶奶和妈妈都是从不饮酒,所以只能喝些饮料。
“酒是陈酿的好,但并不是所有的酒都是这样,首先得是好酒。不好的酒你就算在地窖里放上一千年,那也不会好喝。”爷爷说着,举起杯子,张政忙双手举杯,恭敬地跟爷爷碰了一下。爷孙俩押了一口后,爷爷继续说道“一瓶好酒,好比一个天才,然而窖藏好酒的过程,好比强化一个天才。酒越放越醇厚,人越活越成熟。酒好不好,喝的人说了算,人好不好,看的人说了算。所以说这做人啊,好比酿酒,酒会变质、人会变痴,酒的目的是让人沉醉,但做人得保持清醒。”
爷爷的这番话听起来有些凌乱,深知有些拗口,但张政对于其中的道理一听就明。
“爷爷,你放心吧,酒能醉人,但不醉心。”张政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其实还有一句,张政没说出口,那就是“唯情醉心。”
由于少了口人的关系,这个年算是张政从小到大过得最冷清的一次。想想以前小的时候,每当吃完年夜饭,一家人聚在一起看春晚,爷爷和父亲谈论着如今的社会形势,奶奶和妈妈在厨房忙活......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
张政是个不信命的人,但这一次,却是觉得被命运狠狠地捉弄了一番。首先,父亲锒铛入狱,被判三十五年;其次,自己的军旅生涯被早早地划上句号。最恐怖的,是整个家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如果说人生如戏的话,张政尚且还不知道结局是悲还是喜。
正月初八,张政到贡州市质监局报到的日子。对于这一天,张政并未有多少期待,因为他现在对官场唯一的印象,就是黑暗二字。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时,刚好落在张政身上。站在质监局大门外,张政舒了口气,抬脚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去。可刚一抬脚,就被一个声音叫住道“喂,这位同志。”
张政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中年男子从一辆奥迪轿车上下来,双眼正朝自己微笑着。
“你在叫我吗?”张政四下瞅了瞅,试探地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走到张政面前。“你是张政吧?”
张政点了点头,不由得有些纳闷儿,心说这人到底是谁啊。不过看他那架势,显然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我是你爷爷的警卫员。”男子显然是看出了张政的疑惑,微笑着说道。
一听此话,张政顿时一惊。早就听爷爷说过现任质监局长是他以前的警卫员,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局长好!”张政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算是弥补自己先前的冒失。
男子始终保持着笑脸,样子看起来很是随和,比张政想象的和蔼多了。
“我叫朱长鸣,你可以叫我朱叔叔。”男子说话很是客气,这让张政顿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忙叫了声“朱叔叔。”
二人客气了几句,并肩往大楼里走去。
其实张政也知道,朱长鸣能对自己这般客气,定是因为爷爷的关系。不过此人眼神看起来也不像是阴险狡诈之徒,有着一股子正派,不愧为当过兵的。也不知是不是军人气质互相吸引的关系,张政对此人颇有好感。
由于爷爷的关系,张政进质监局少了许多麻烦的步骤,几乎是直接走马上任。要知道如果没有关系,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人要进质监局,那几率几乎为零。张政也渐渐感觉到,这是一个权力和钱财说话的时代,如果没有二者,那可以说算半个残废人。
在朱长鸣的带领下,张政来到了一间办公室外,门上“食品科”三个大字赫然醒目。跟着朱长鸣走进办公室,张政发现这是一间大型的办公室,里面摆了九张办公桌,有几个人正在俯首办公。
“各位。”朱长鸣拍了拍手。“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说着,看向张政,轻声道“要不自我介绍一下吧。”
张政点了点头,看着办公室里的几人微笑道“大家好,我叫张政,以后还望大家多多指教。”
“欢迎欢迎,咱们办公室早就该注入点儿新鲜血液了。”一个带眼镜的中年女子拍着手笑道。其余人也客气地鼓起了掌,脸上皆是笑容,当然张政并不知道这些人的笑脸是给朱长鸣的还是给自己的。
朱长鸣给张政指了张办公桌,便离开了。张政有些紧张地坐到办公桌前,左顾右盼的一下,发现大家都在忙碌,然而自己却不知道该干嘛,顿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嘿,小张。”一个声音传来,张政发现正是先前说话的中年女人,约莫四十余岁。只不过化了点淡妆,看起来稍显洋气。
张政愣了愣,诧异地看着女子,心说这女的可真是自来熟啊,这才多大会儿啊,就叫上小张了。
女子笑了笑,很淡然地说道“我叫陈永萍,是这个科室的科长。”
“原来是陈科长,失敬失敬。”张政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嬉皮笑脸的女人,居然是自己的上司。好在红脸总比黑脸好,张政倒觉得这样显得更加诙谐。
陈永萍摆了摆手。“以后就叫我陈姐吧,你第一天来,等会儿我先带你熟悉熟悉环境吧。”
听陈永萍这么一说,张政心想,看来这质监局的人都还不错嘛,都挺热情的。原本以为像这种把质量关的部门,应该十分严肃,自己来前还因此有些忌惮。但现在看来,远比自己想象的轻松,这一来,倒是少了许多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