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质监局上班以来,张政从未到监狱看过父亲,因为他不愿看到父亲带着手铐穿着囚服的模样。一直以来,都是爷爷奶奶和妈妈每个礼拜去看一次,但爸爸说了让他们别再去了,张政知道,父亲是怕爷爷奶奶伤心。
这天周末,张政决定去看望父亲一次。两月未见,父亲定是十分想念自己。临去之前,张政到图书馆买了几本书,又取了些钱,因为知道父亲喜欢看世界文学,所以挑了几本名著。
自从上次被王旗羞辱一番后,张政对监狱这个地方可谓恨之入骨,对王旗更是巴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坐在探监室的椅子上,张政看着旁边前来探监的人们,有的哭哭啼啼,有的神色黯淡,反正没有一张好脸色。看着看着,禁不住想起了自己上幼儿园时,爸爸妈妈前去接自己放学、为自己开家长会的情景。那时父母的职位都还不高,所以也不忙,那个时候的一家人,才算真正的天伦之乐。
就在张政思潮起伏时,一个人影在自己对面坐了下来。张政收了神,发现来人不是父亲,而是那天给自己下跪的小孙!
“张连长,又来看叔叔啊?”小孙看着张政,微笑道。
张政点了点头。“别叫我连长,我已经退伍了,就叫张政吧。”
小孙点了点头,习惯性地给张政递了支烟,张政皱了皱眉。“这里让抽烟吗?”
“没事儿,抽吧。”小孙将香烟塞到张政手里,然后将火递了过去。见小孙这般盛情,张政也不好拒绝,只好笑纳。
小孙自己也点了一支,抽了两口,将目光投向桌上张政买的书,然后抬头看着张政道“以后给叔叔买书这事儿,你就不用麻烦了,我会代劳。估计我之前给他买的书,他都还没看完呢。”
听见这话,张政顿时觉得有些奇怪,皱眉道“你给他买书了?”
小孙点了点头。“我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会去牢房陪他聊会儿天,知道他喜欢看书,也就给他买了些。”
被小孙这么一说,张政顿时对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年轻人多了几分谢意,心说好人就是有好报。“谢谢你了。”
小孙摆了摆手。“哪里的话,当初要不是你舍命相救,我早就上阎王老儿那报道去了。再说跟叔叔聊天,我发现真的能学会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买两本书算的了什么?以后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老人家在里面受一丝委屈。”
小孙的豁达让张政十分感动,其实这也算是件好事。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呆着,有个管事儿的罩着属于万幸,于是感激道“真是太感谢了,那以后就拜托你了。”
“其实......”小孙刚一开口,顿时有些吞吐起来,吐了口烟圈,方才接茬说道“我也不知道能照顾叔叔多久,因为随时有可能调离。如果要想叔叔真的不遭罪,你还是早点儿想办法把他弄出去吧。”
“唉......”张政叹了口气,其实小孙这话,刚好戳中了他心里唯一的软肋。“我也想把他弄出去,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这时,一名狱警带着张权走了过来,小孙连忙起身让座。
“诶,小孙也在啦。”张权看着小孙,微笑着打起了招呼。
张政见二人这般熟络,心想这小孙对父亲定是没少照顾。再看父亲的脸色,居然比之前红润了好多,身体还有些微微发福,显然这都得益于小孙。
“好了,你们父子慢慢聊,有什么需要就招呼我。”小孙走到张政身边,微笑着说道。说完,躬身将嘴凑到张政耳边,轻声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说完,起身离开了。
看着小孙的背影,想起他最后这句话,张政顿时觉得有些古怪。按说此人不过一名小小的狱警,又怎敢管父亲这样的大案。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是一股子笃定,不像是信口开河。张政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清事情的原委,只好先搁在了心里。
“没想到你居然是小孙的救命恩人。”张权看着张政,一脸满意地说道。
张政苦笑了下。“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张权点了点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失败的人,大多人失败的原因,就是他们没有做自己该做的事。”
父亲说话永远透着哲理韵味儿,张政不知道这跟他喜欢看书咬文嚼字有无关系,只知道他的话能让人听得五体投地。
父子相见,其实聊的总是些片面的话题。因为两个大男人之间,太矫情的话彼此都说不出,只不过如果是两个熟悉的人,那从眼神中就能感受到对方心里想要表达的东西。
张政跟父亲说了些家里的情况,但都是报喜不报忧。父亲也说了些监狱里面的事儿,说幸亏有小孙照顾,自己少受了不少苦。
探监时间到时,张权被狱警带走了。待张权离开后,张政突然想起来小孙,因为他总觉得他要跟自己说的话肯定没说完。然而对方究竟想表达什么,却是让张政十分好奇。
张政四下打量了一番,并未发现小孙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欲起身离开,却被人抓住了胳膊。
“先生,你的书。”一个身穿狱警制服的男子将一本书递给张政,淡淡地说道。
张政瞧了眼他手中的书,发现并不是自己买给父亲的其中一本,不由得纳闷儿,正欲拒绝,却发现对方讲书打开了。张政定睛一瞧,发现书中间居然夹着一张纸条。正不解时,狱警将书塞进自己手里,转身离开了。
张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异样,这才匆匆离开了监狱。刚出监狱大门,张政一上车就将手中的书翻开,取出了小纸条。打开一瞧,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小黑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后面署名孙庆,底下是一排数字,张政细瞧了一番,发现是电话号码。
“孙庆?小孙?”张政看着纸条,顿时又明白有迷茫,明白的是写纸条的人定是小孙,迷茫的是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张政疑惑了一阵,然后将书扔到了后座上,驾车离开了。因为父亲的事情如今已定案,再者自己对这个孙庆并不了解,对方是什么心思自己也不清楚,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张政的车子刚驶离监狱不远,就接到了朱长鸣的电话,说叫他回单位一趟。张政不由得纳闷儿,难不成是有什么紧急任务,要加班不成。但军人一向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张政也没多问,应了便往单位赶。
到了单位后,张政径自去了朱长鸣办公室。
“局长。”张政敲门走了进去,发现朱长鸣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报纸。
听见声音,朱长鸣这才抬起头,连忙招呼张政坐下,然后给其倒了杯水。见朱长鸣这般热情,张政顿时有些浑身不自在,连声道谢。
“朱叔叔,是不是有什么紧急任务啊?”张政喝了口水,盯着朱长鸣问道。
朱长鸣摇了摇头,一脸笑意地看着张政。“没,咱们今天不谈公事,谈谈私事。”
“私事?”张政皱了皱眉,心说这局长大周末的不好好休息,把自己叫到单位来谈什么私事。
“张政,还没有女朋友吧?”朱长鸣盯着张政,一脸轻松地问道。
张政点了点头。“还没呢。”
朱长鸣舒了口气,咬了咬牙道“虽然说年轻人以事业为重,但也不能不顾终身大事啊。”
朱长鸣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张政还真是猜不透,心说今天这是怎么了,先是遇到个孙庆,现在又来个朱长鸣,都是说话玄乎乎的。于是一咬牙,索性问道“朱叔叔,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见张政这般直接,朱长鸣顿时笑了起来,笑罢,方才说道“我给你做回媒人吧。”
“啊?”张政瞪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朱长鸣点了点头,微笑道。“是这样的,我有个女儿,跟你同岁。性格叛逆,成天像个小孩子一样,东跑西跑。我是想啊,如果有了男朋友,不就安分了,我也少担心嘛。”
这话张政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朱长鸣是想把他的女儿介绍给自己。这事儿听来是喜事儿,但同时张政也有些不解。按说这堂堂质检局长的千金,就算要嫁也定是非富即贵的人家,自己现在刚开始上班,一没经济基础二没实权,这朱长鸣到底图啥呢?但人家大局长都开口了,自己也不可能驳人家面子,于是有些尴尬地应道“朱叔叔,这......这我怕高攀不上啊。”
谁知张政此话一出,朱长鸣的脸子立马就拉了下来,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这话叔叔可不爱听,这是看不起你朱叔叔啊!”
张政看着朱长鸣的脸色,知道对方是铁了心了,如果自己再推辞,恐怕以后在单位就不好混了。于是咬了咬牙,苦笑道“那这样你看行不行,我们先见个面,先处一段儿。”
“诶,这就对了嘛!这年轻人之间啊,就是需要多沟通。”一见张政同意了,朱长鸣顿时喜笑颜开。“对了,我已经跟我女儿说好了,你们今天就见一面,正好周末嘛。地址就在孤岛咖啡馆,9号桌,我都已经帮你们订了位置了。”
朱长鸣这番话一说完,张政顿时傻眼了,没想到堂堂质检局长干起这保媒拉纤的事儿倒是挺熟练。但同时又想,看来自己还没来之前他就已经料到自己会答应,否则又怎会把位置都订好了呢。如此看来,这朱长鸣是有十足的把握拿住自己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但谁让自己已经答应了呢,就算演场戏也得演完,否则自己以后在质监局可能就如坐针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