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传宗和肖长财一样都是地主,同样50出头的年级.不同的是肖长财仍然要为家里劳累,肖传宗却因为大儿子格外出息,早早的便把家业交待出去,自己去颐养天年.
肖传宗的长子叫肖天伟,过了年才满30岁.别看他年轻,却把一个家打理的明明白白,虽然不少人对肖天伟一些行径不齿,但暗地里说:”肖传宗生了个好儿子‘的也不少.
肖天伟鹰鼻长脸,面皮微青.此时正坐在堂屋里,脸色不善道:‘来时你把自己夸到天上去了,这都三年了,对面怎么还好好的?‘
对面一个脸色极白的瘦长中年男人,淡淡一笑道:‘风水轮流转,一运二十年,要想逆天改运,没有耐心是不行的!‘
‘二十年?哼!再过二十年我都要入土了,还逆什么天改什么运?‘肖天伟十分不满道.
‘总不如偷抢那么快.这两年间变化你也看得到!‘白脸男人面无表情道.
‘管个屁用!我要的是对面那百亩良田!我信了你的话,连最心爱的小姨太都弄死了,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侯?!!‘肖天伟怒声道.
‘罢!我伺候不了你,我走就是,你自求多福吧!‘白脸男人冷道.
‘哼!想走就走?这三年你吃我的住我的,我就白养你三年?‘肖天伟怒道.
‘你有本事就留我试试?‘白脸男人冷冷瞥了肖天伟一眼,说罢走出门外.肖天伟受这一瞥,顿时打了个寒颤,回想白脸男人的手段,只能眼睁睁看他扬长而去,却总咽不下这口气,一把将桌上两个盖碗推到地上,摔的粉碎.
隔天,肖长财查明死掉的小姨太果然是属虎!又暗中使人在柳树下挖出了红布包,打开看到是几缕长发,连忙丢在地上,叫道:‘呸呸呸,晦气!‘恨恨道:‘先生,你教我个手段,我总要还了肖传宗这份‘大礼’‘.
黎六帝道:‘办法倒不是法有,但这是你问计,不是我献计对不对?‘
‘这其中有什么说法?‘肖长财不解道.
黎六帝微一思索,直言道:‘我便明说,风水运转是天理循环,以风水应人事,总不免被天道记下一笔.日后会不会有报应是未知数,所以只有主家请,这帐便算在主家头上.‘
听到会有报应,肖长财有些不自在,问道:‘为什么肖传宗窃我祖坟地气却没事?‘
‘天道报应,不是凡人可是揣测的,说不定你我在此谋划,便是天道使然.‘黎六帝道.
‘我要是对付肖传宗,后果会怎样?‘肖长财问道.
‘天道不仁,却最公.对面谋害在先,肖老爷只是应对,想来也无大事,而且我有办法把影响降到最低‘黎六帝道.
‘那就干!我就不信老天只许坏人害人,不许好人报仇!还请先生指点,我也不要肖传宗家破人亡,只需教他自作自受便是!‘肖长财一掌拍在桌上道.黎六帝点点头,道:‘请赏糯米三斗.‘
于是,黎六帝指点肖长织成一张大渔网,在上面系了许多铜钉,悄悄沉入溪水中.按黎六帝的说法,偷气术是以木气通地气,应对方法便是以金克木,用铜钉截断木气.又让肖长财在那排柳树的对面建了一大排茅房,吩咐租户、长工都在这里入厕.
‘敢问先生,这是个什么说法?‘肖长财问道.
‘茅房是五谷轮回之所,五浊之气最重,浊气如果被阴宅吸去,受护佑的主家将五浊缠身,免不了沾染恶习.此法太过阴毒,也只有以用铜钉截断了大半木气,我才敢使用,否则后果难料!‘黎六帝叹道.
‘哈哈,管教那肖传宗自作自受,先生放心,有什么报应我肖长财一体承担便是!‘肖长财乐道.
黎六帝暗自一叹,心想:‘你是不知道报应的厉害.‘
肖长财又道:‘先生顺便想个法子,怎么可以让我肖家更加兴旺?‘
‘天命无更改,运道是赏罚,求助外力不如行善,善行最宜运气,运气一好万事大吉.‘黎六帝微微一笑说.
‘都像这种说法,风水先生都得挨饿!‘肖长财笑道.黎六帝一番话看上去自绝后路,却反而更得肖长财的信服.
自此,肖长财不但今年租子全免,还拿出余粮借给租户度日,得了一片好评,退租的事迎刃而解.又让儿女开始独当一面,一番风吹日晒下来,不敢说成器,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总之一切都向着肖长财希望的方向发展.肖长财把功劳全算在黎六帝身上,认为是他破了对方的风水局,一切才能顺遂,黎六帝因此被奉为上宾.肖长财甚至愿赠好屋一间,让黎六帝在此落户,但黎六帝只是笑着拒绝.
转眼四个月过去,金弱水涨,已是寒冬.当初那个白脸中年男人,又回到了老桥村.本来他认为肖天伟一定会去找他,因为早前布的局,如果没有他主持将前功尽弃.但让他纳闷的是,几个月过去了,肖天伟都没动静.
待到肖天伟家门外,中年男人先吃了一惊,只见原来整齐光鲜的宅子,此时凌乱不堪,仿佛好久没人打理.他拍开门,开门的长工有气无力道:‘你不是走了吗,还来干嘛?‘中年男人没多说话,只让长工带他去见肖天伟.
此时,肖天伟正懒洋洋的斜躺在炕上,曲起身子拿烟泡在灯上烤食,见了中年男人,懒洋洋道:‘是你老啊,先上来抽上两口?留下吃饭不?我记得咱家里还有两只羊,晚上宰一只款待您?‘
中年男人默然不语,见肖天伟鹰鼻塌平,眼中锐光消散,又沾了大烟,心道此人毁了.想当初曾批过肖天伟的命,算到他会贫寒到终老,但却应该有20年的富贵,不至于如此急转直下.暗自又给肖天伟批了一次命,这才叹道:‘大限不及流年,流年难抵变数,报应啊!‘理也不理肖天伟,就此出了宅子.
中年男人走到溪边,见往日布局种下的柳树,一颗颗都干死了,不由皱起眉头.走到高处眺望,见对岸一排茅房,顿时明白怎么回事.抚掌大笑道:‘好!好!好!竟然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
便在当夜,寒冰时节,一反常态的‘轰隆隆‘的响起了几声冬雷.肖长财正在炕上烤火,听到院里长工大喊道:‘东家,不好了,不好了!发大水了‘.肖长财拉长了嗓子说:‘你发烧说胡话呢,冬天哪里会发大水?‘
正在客房灯下看书的黎六帝,听到喊声心中一动,忽然把灯吹灭,悄悄出了房门,消失在黑暗中.
正逢月中,月正盈满,光华铺地,万物光影交错.天空中先是虚虚的亮过闪电,到后来雷声阵阵,却没有半点雨滴,尽是旱天雷.黎六帝望向天空,自言自语道:‘旱雷响、蛟龙动,我就不信这浅溪藏得下真龙!‘
黎六帝登上神凤山,借着月光远眺.只见往日水浅见石的小溪,此时浊浪翻滚,一层一层的如稠粥般涌起,不停的拍向北岸.往日修建的那一排茅房,被冲的无影无踪.肖长财的百亩良田也岌岌可危.
‘原来如此!小小生蛟,只有一丝性灵,也学着兴风作浪.今天我就让你重归五行!‘黎六帝从布袋里抓出一把金粉,猛的一撒,仿佛一道莹光落入水中.片刻间,洪水沸腾起来,水中的生灵争相跃起,将几个月前沉在江底的渔网撑了起来,就好像罩在洪水上.那洪水剧烈搅动,仿佛受伤的大蟒,那渔网却如影随形,越收越紧.
‘自作孽不可活啊!‘黎六帝仿佛暗有所指.
‘嘿,五行之气汇聚三个甲子,才得一丝性灵,再有三个甲子方才成蛟,你就这么将它打散,不是作孽吗?‘忽然,黎六帝听到一个声音阴恻恻道.
黎六帝似乎知道有人,一点也不奇怪,回过头道:‘要不是有你驱使,区区生蛟哪敢兴风作浪,这笔帐只怕还要算到你头上,苍天是有眼睛的!‘
‘哈哈...苍天有眼?要是苍天有眼,怎么会容得了你们?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让我碰到背叛蛮王的罪人后裔!‘那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正是曾出现在肖天伟家的中年男人.
‘我先辈为黎民百姓舍弃蛮王,问心无愧.只可怜你们这些邪魔歪道,已经过了79个甲子,还想让蛮王重生!‘黎六帝不急不缓道.
‘哈哈,自古黎蛮不两立,死吧!‘白脸男人扬手打出一团黑砂,铺天盖地罩向黎六帝.
黎六帝一动不动,身后一道身影扑了上来,黑砂尽数打在这个身影上.这个身影戴着斗笠看不清脸,身上披着蓑衣,半跪在地一声不响.
白脸男人微微一惊,随即嘲笑道:‘还请了帮手?可惜是个傻子,敢用身体去挡射魂砂‘.
‘傻子?未必!‘黎六帝道.只见半跪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白脸男人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了那身影的脸,大惊失色道:‘白云岩镇尸!!!你们好大的胆子!!!‘
便在此时,那道黑影动了,宛如一只大鹰扑了过去,一双枯瘦乌黑的手探出,猛的击向白脸男人.白脸男人反应不及,顿时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直喷.
那黑影正欲追击,黎六帝却先闻到一股腥臭,见几道乌光飞来,急道:‘尸毒水蛭!快躲!‘为时已晚,其中一道乌光射向黑影面门,那黑影反应极快,忙用右手挡住.那道乌光击在手掌上,像一团水银沉了进去.
黎六帝几个跨步走上去,取出一柄银色短刃,一刀将黑影的右臂齐肘斩断.黑影站着一动不动,伤口没有一丝血溢出.黎六帝取出艾草干,咬破嘴唇将血水吐在上面,放在断臂处,不多时一团腥臭的肉虫溜了出来.黎六帝面生厌恶,把艾草点燃,那团臭肉片刻被烧成灰烬.
‘今年的劫数就应在这次,幸好问题不大,我明天就送你回白云岩休养.‘黎六帝对黑影道,黑影却不懂回应,定定站在那里.
再去找那白脸男人,早已没有踪影,黎六帝自言自语道:‘中了尸气,就算有逆天的本事,量你也活不过三天.希望蛮门这一代不要是单传,否则黎蛮四千六百年的恩怨就这样了结,岂不是太没意思?!‘
神凤山上的事再无他人知道.冬雷收敛,溪水平复,一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肖长财招呼着长工一筐筐往家里搬河鲜,见到黎六帝喜道:‘奇事,昨晚发大水,我以为我的田全完了,谁知今天早上一看,田里半点沙子没进,反倒很多鱼虾蟹进来了,这不水一退,田里面到处活蹦乱跳的.‘
黎六帝笑了笑,说:‘想必是肖东家最近多有行善,老天补偿今年的损失‘.
肖长财一拍大腿道:‘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多亏了先生指点,中午我叫人把河鲜做好了,我们敞开了吃.‘
‘就不必算我那份了,正好跟肖东家说一声,我有事情要离开老桥村.‘黎六帝道.肖长财怔了怔,带着不舍说:‘先生要走?‘
‘我本来就是走江湖的.这边事了,自然该走了.‘黎六帝道,顿了顿又说:‘唔,等到明年你幼子出生的时侯,我说不定会回来!‘对于肖长财那个没出生的儿子,为什么算来算去都有三个甲子的寿命,黎六帝一直想不通,总想弄清楚.
‘唉,先生要走,我也不好强留,先生又不收金银,我这土财主也拿不出什么,还是那句话,先生什么时侯想定居了,尽管来老桥村,我愿赠房屋良田!‘肖长财道.
‘后事暂且不说,有件事我想提醒肖老爷,南岸那边已经自做自受,肖东家勿必不要将他们逼上绝路,以免作孽!‘黎六帝正色道.
‘先生请放心,就算他肖传宗一家落魄了,大烟我供不起,但保他有口饭吃.‘肖长财拍着胸脯道.
‘那我就放心了,山水有相逢,这就告辞‘黎六帝毫不拖沓,收拾好东西,就此离去.
日月运转,流年变幻.转眼到了1931辛末年,是为羊年.羊为坤卦,坤主地,按理说大益庄稼、最利农民.但是坤卦却是八门中的死门,凡逢死门,除去狞猎屠宰外,诸事大凶----因此占得收成大增,却终究为他人作嫁衣.
坤卦数为八,洛书合数口决道:‘八三为朋‘,三为离卦.下离上坤,这样便成了六十四卦中的‘地火明夷卦‘,这个卦象是:日没入地,光明受损,难以抗拒,惟有韬光养晦方有一丝生机.在运势方面,百事阻滞,小人加害.再得变爻五,爻辞为:六五,箕子之明夷,利贞,----占得要么藏拙,要么跑.对普通百姓来说,是个中下年,祸福难料.普通人不懂趋吉避凶,更易受害.
当然,‘医、卜、星、相‘等等杂学归文曲星管,文曲掌管天理,所以流年运道对以术数为业的人来说,影响要小很多,黎六帝因此可以放心出门.那百宝袋、油低伞自然离不了身,他此去老桥村,是因为肖长财最小的孩子快出生了,也该去会会这个异数.
才下到半山腰,听到山下锣声不断.黎六帝驻足观望,这一看大吃一惊,只见数十个身上打了补丁的汉子,一个个手持着竹枪,拉拉扯扯着着二十多口人,往晒谷田走去.
最当先一人竟是肖天伟,此时他不知道怎么换上了破破烂烂的衣服,一改往日瘾君子的颓废样,脸上因为兴奋变得潮红.他手上拉着一根牛绳,牛绳那头牵的竟然是肖长财!
肖长财衣服被剥去,头上被戴了一顶高高的尖帽,上面写着‘打倒吃人的鬼‘.到了晒谷田,肖天伟讨好的把一个瘦高汉子让到当先位置.肖天伟又朝围观人群打了个眼色,只见两个衣服更破、面黄饥瘦的妇女立马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指着戴着高帽的肖长财大骂起来.
过了好一会,瘦高汉子才把两个妇女劝开.这时围观的群众仿佛得了指示,群情激愤起来,不停指责肖长财.肖长财不知怎的,嘴呜呜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
最后,两个汉子把肖长财按在地上,只见肖天伟高高举起锄头,咬牙切齿对着肖长财的脖子锄了下去...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黎六帝,须臾间便洞悉因果,忽然眼睛淌出血泪,惨号道:‘哈哈哈哈...我用术胜你,你却用法赢了我!国法、家法、天下法,万法皆法!黎门先祖啊,我黎门立志不问天下事,究竟是对是错!!!不问天下事,哪懂天下法!法术法术!法强于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