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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首往事

天慢慢黑了。她没有找到回去的路,于是就索性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

太阳早已下山,“夕阳无限好”的景象过后是一片虫鸣的死寂。没有月光,刚夜下来的山林黑暗得有些恐怖。她并不害怕,一个人的夜,早已是习以为常了。

她轻轻点了根烟,看光亮的烟头在清凉的山风中闪动。她小心吸了一口,但还是被浓重的尼古丁呛到了。她不会抽烟。

于是小时候偷抽爸爸烟的那一幕又浮现出来了。她被妈妈逮到的时候已经被呛得眼泪直流。妈妈在一旁哭笑不得,她哇哇哇地就哭了。那时起她就觉得香烟是一种坏东西,一种害人的东西。她这样对爸爸说的时候,爸爸正在津津有味地吐着烟圈。难道大人的抵抗力就那么厉害吗?那烟可是不好吃的啊。她不懂。

她把烟摁熄了,却舍不得丢掉。一个人的夜总是寂寞的,而在这野岭上,变得更为荒凉了。路,现在她不在乎找不找得到了。小时候她也不是试过追赶妈妈的单车吗?结果妈妈没有停下来,她追到一个三岔口便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可是她没有哭,她就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一直等到妈妈下班回家。她知道妈妈一定会找到她的。

妈妈见到她的时候哭成了泪人,她却眼睛也没眨一下。哦,原来自己从小就是这么坚强的。她想着,清凉的泪就落在了手背上。

七年前她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放弃了她出生城市的所有资源,只身一人来到陌生而遥远的他乡,为的就是追求她一直所憧憬的真爱。见到喜欢的人的那一刻他们相拥而哭。他发誓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她,给她幸福。于是他们怀着对未来的美好向往,组建了他们两个人的家,日子温馨而快活。尽管他们都只是小职员,薪水都不高,尽管他们的小屋不太宽敞,尽管他们没有高级的电器,优雅的家私,但是他们彼此深爱着对方,珍惜着对方,他们觉得,这样就够了。

不过现实总是带着那么一点残酷的意味。她也一直以为日子就能那样抵达未来的。他说一定要努力工作,给她更好的生活。他越来越忙了,他的压力很大。于是他开始频繁地抽烟,频繁地工作到很晚才回家。很多夜里她睡醒了还看到他坐在工作台前吐着烟圈。她悄悄地哭了,说我不要什么更好的生活,我只要我们两个宁静温馨地生活,好吗?可是他却说你不懂真正的男人,不懂真正的我。

四年后他的才华与勤奋终于得到了公司的认可,他晋升了,很快他们搬进了一所大房子里,也有了自己的车,但是他更忙了。每次下班回到家,望着空荡荡的房子,她真希望一切都能回到过去。可谁都知道,这只是不切实际的想法罢了。

那一天她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那是她的远在天边的亲爱的妈妈的熟悉的声音:你爸车祸进院了,快回来吧。。。。。。听到妈妈的呜咽,她的泪哗啦啦就淌下来了。她给他打了电话,叫他和自己一起回去看望爸妈。可是他却说这两天有个大客户要签呢,你先一个人回去,我迟些再赶过去。于是她一个人匆匆坐上了飞机,回到那个她离开了五年的城市。

见到双亲的时候,她才知道爸妈三年前就住进养老院,他们说养老院里人多不孤单……在他们面前她还是强忍住眼泪,安慰妈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呢。

直到爸爸出院的那天,他终究也没有来,期间他来过两次电话,有一次还是秘书打的。他实在是太忙了,抽不出身,你替我向爸妈问好吧。她的心一下子冰凉了。于是她告诉妈妈她不回去了,她要留下来陪爸爸。可是妈妈反倒责怪她:你们在那边也不容易,他一个人没有了你更累更辛苦,你回去照顾他啊。我们在养老院有专人照顾,你不用担心…..

离开爸妈的那一刻她居然产生了动摇:当初离开爸妈追随自己所谓的爱情是正确的选择吗?她突然间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怕,她很快打掉自己的想法,这样的事情还是不想罢。

回到家,她决定要和他谈一下,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不过屋里空无一人,她却在阳台上发现了几套换洗的女装,还有厨房冰箱里那些丰盛的剩菜和肉汤。她的泪居然流不出来。

他们回到屋里的时候,正有说有笑。见到她的时候他的笑消失得很自然。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她径直跑上楼去,把房间反锁了。她看见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女人的东西。难道三个月的时间就能让自己认为是真爱的男人变心了么?不,不止三个月了……

她想收拾点什么,可是却发现没有她想要带走的东西。于是她只带走了他放在柜台上的一盒香烟和一个打火机。

那晚她拖着原封不动的行李走在清冷的街上任凭他跟在后面猛摁喇叭,她钻进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自己不想留下的地方。

当司机问他要到哪里去的时候,她终于都泣不成声了。她无家可归,也无家可留……

一个人的生活虽不甜蜜但很自由。她参加了一个自发的露营团,本想到山的另一边转转的,却发现自己迷了路。她什么也没带,只有他的那盒香烟和打火机还随身带着。她突然觉得很讽刺。快一年了,他只找过她三次,最后一次是确定他们正式分居的消息。可他却还一直保存着他的唯一物品。曾经的爱,就像被遗失在漆黑隧道里的烟头,只兀自闪亮过几秒后便不知所踪。

一束光突然照了过来。由于对光的不适应,她以手挡住自己的眼。来者是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他拿着照明灯,对她很好奇。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我迷路了。我是来这附近露营的,一个人走失了。”她很干脆,没有经过思考的坦荡荡令自己也有点愕然。

“是吗?你也是露营的?我一个人……也是露营的。我的帐篷就在那边的空地。”男生很兴奋,他指了指不远处。

“一个人露营?”

“哦,是这样的,我原本和一大帮朋友约好的,可是他们都临时有事不能来。我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和计划,就一个人过来了。”

她忍不住扑哧笑了。年轻就是资本,她觉得他很可爱。

“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咳,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我喜欢冒险,一个人露营是一个不错的尝试。”男生说话很爽朗很大声,表现出来的果敢很让她羡慕。

“你在读大学吧?”

“不呢,我大学毕业工作三年了。”

男生的答案令她很愕然。工作三年了还能保持这种青春的心态真是难得。

她没有说话。于是一直沉默。

好久,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似乎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是吗?”她望着他,尽管照明灯的光线不强,但是看得出他的表情很认真。

“嗯。其实……迷路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自己。路本来是很清晰的,但也许是一片小小的心头的雾吧,路就看不清了。雾是虚幻的,思想才是真实的。如果路太难走,我们也需要借助别人的光来照明自己的路……”他忽然间讲了很多她似懂非懂的话,她望着他。

“嘿嘿,听不懂是吧?你不用在意的,我有时候就是喜欢自言自语。”他嘿嘿笑了,有点不好意思。

“你似乎也经历了很多?”

“没有啦,只是有些事情总是跟想象相差太远而已。别以为你比我老,一些人情世故,我还是知道的。”他若有所思。

“对了,据我所知,很多人在山那边的空地露营的,我觉得你们的团队就是驻扎在那里,要不你借我探照灯的光亮,我送你过去?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的。”他的眼神很真挚。

她点点头。于是,在微弱的照明灯光下出现了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男生在前面仔细地拨开挡路的小树木,她小心地在后面跟着。她望着前面高大的身影,似乎回到了童年。

见到大伙儿的时候全部人都很兴奋。他们都担心极了,却又找不到她。

他们极力要求男生也过来和他们一起玩,可最后他也还是拒绝了:决定一个人要做的事情,我不会随便放弃哦,你们玩得开心点吧。

离开的时候他笑着望着她:“很高兴认识你,我回去了。呃,那个……女生不要抽太多烟,尽管你的烟很好。还有就是以后迷路了不要轻易告诉陌生人实情,因为这其实是很危险的。”

她没有想到那么黑的夜他也居然看到自己手上的烟。望着他的光和影慢慢消失在山林里,她的泪悄悄淌下了。不过这次流的,是热泪。

那一晚她睡得很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的心出奇的轻飘飘。她感觉自己就要飞起来了,很奇妙的感觉。

太阳要升起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坚定走向了昨晚男生指的那片露营地:一定要再见到他的,哪怕只留下个电话号码也好。

经过一个小山涧的时候,她挥挥手把不属于她的香烟和打火机扔了下去。

他说得没错:迷路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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