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在床上整整躺了五天，背上的伤才渐渐接痂，可以慢慢活动了，靠着令狐小余接济的银镯，村子又能多撑几天。阿木等狩猎队的人也像转了运一般，时不时能带回一些猎物，天气又冷了，靠着林多的便利，有木炭可用，村里仅有的两间屋子才不那么冷。
年节要到了，村里能动的人都出动了，赶在冻土前把开垦的地深翻一遍，指着来年能播种，连老人都出去拾柴火了。
今天日头不错，六指决定出去走走，村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大点的孩子领着几个小孩子嬉戏，看着他们快乐的身影，六指的嘴角也不禁微微翘起。
暖暖的冬阳洒在身上，六指迎着阳光，眼前就拂过小余的笑脸，随即又一阵失落。
正想着，就听到一声长长的树笛声，全然不是平时联系的样子，六指愣了一下，随即高兴地向密林跑去。
果然，密林边上，那匹熟悉的马，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他笑。
“六指，你好啦！”小余高兴地跳下马来，围着六指转了一圈，少年更加瘦了，脊背却挺得直直的，脸上也有羞涩的笑意，浓浓的眉，清亮的眼，白了不少，一个清秀的少年郎。
“嗯，谢谢你！”六指看着那明媚干净的笑容，很是诚心。
“别老谢我，我们东夷人不喜欢谢来谢去。你能打死驰狼，是勇士，我们喜欢勇士，以后你就是我令狐小余的朋友了。”小余的话又干又脆。
“好！”六指也干脆起来，第一次主动生出带六指的右掌，“啪”一声轻响，两只小手拍在了一起。
那一年，六指九岁，令狐小余七岁。
“六指，我们去林子里玩吧，里面有兔子、野羊、角牛还有好多你没见过的小动物呢？”小余欢快地提议。
六指犹豫起来：“林子里挺危险的，你一个人怎么敢到处乱跑？”
小余得意地笑了：“啰，我有这个”。说着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骨挂件，寸许长，一头尖尖的，像是动物的锐齿。
“这是什么？”六指有些好奇，
“上代驰狼王的犬齿呀，这是我阿爸以前猎到的，有它在，驰狼都不敢攻击我。
何况我还有小白呢”
“小白？”
看着六指疑惑的样子，小余跳到白马身边，拍了拍他的独角，白马也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
六指茅塞顿开：“就是这只多支角的马？”
小白似乎有些不满，打了个大大的响鼻。
小余拍拍小白以示安慰：“别小看小白，它可是勃马，上古神兽之一，堪称丛林之王，不但跑得快，脚劲也大，耐力特别强，还具有强大的精神力，能在密林里来去自如。那些低等的兽族可都不敢招惹它，如今，它们一族可不多了，我也是运气好，才能和小白做朋友。”
“对了，上次你打驰狼的时候，怎么没受它精神力的影响啊？”小余突然想起来。
“精神力？”六指有些不解。
“就是当驰狼看着你的时候，它的眼睛会变红，你的行为会不受控啊，族人说这叫精神力，除了我们东夷族外，很少有人不受影响的。”
“哦”六指恍然大悟。
然后细细地给小余讲了那天的事，小余也很是不解，找不出原因，不过她一会就不执作于这个问题了。
反而六指对东夷族更加好奇了：“小余，你们族人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养毒虫吃毒虫呀？”
看着少年认真的表情，小余忍不住想戏弄他，一本正经地说：“对呀，我们不单吃毒虫，我们还吃人肉呢，特别是你这样的嫩肉，可好吃啦。”说完，还吧嗒吧嗒咂了咂嘴巴，仿佛回味无穷。
六指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余，似乎被吓到了，小余见他如此，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大笨蛋，逗你玩呢，我们东夷族是喜欢养毒虫制蛊，可是我们跟你们一样，都是吃五谷杂粮的。”
六指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才说：“那你们为什么神神秘秘地躲在密林里，不出来呢？还有，毒虫猛兽这么多，你们就不害怕吗？”
“打小我就住在密林里，听爷爷说我们一百多年前就在里面了，我也问过，可他从来不告诉我。”说完，有些沮丧，不过，一会她就又兴高采烈起来：“我们现在可是南迦密林的主人，那些虎呀狼的，我们可不怕，所以你放心地跟我玩吧”
很是有些自豪的样子。
时间过得很快，在交谈中，日头渐渐西下，六指觉得有些遗憾，还有些不舍。
小余看着他的样子，调皮地笑：“六指，我明天还来找你玩。”
六指却有些为难：“小余，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要跟大家干活，可能没有时间陪你玩了。”
小余有些不开心，不过转眼又想到了什么：“明天陪我一天，我有办法让你养活村子。”
“真的？”六指有些喜出望外。
“当然，我从不骗人。”说完，小余骑上小白一溜烟去了。
只留六指一人在那傻笑。
当晚，六指理所当然地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六指就怀揣着两个红薯，顶着黑眼圈等在了密林边上。
许久，小余才姗姗而来，六指开心地迎上去，递给小余一个尚有余温的红薯。
小余接过，好奇地咬了一口，软软的，甜甜的，挺好吃！
吃完红薯两个人出发去密林深处。
小白啪嗒啪嗒在密林慢跑，六指第一次发现，忽略掉那些猛兽，原来密林这么漂亮，清清的小溪静静流淌，鱼儿欢快地游动在树的倒影里，穿越在大树之间斑驳的树影里，看受惊的动物四处逃开，远远的还有驰狼在觅食，一切是真非真。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小白停在了一处郁郁葱葱的草丛面前，六指翻下马背，惊奇地看着这草，冬天居然也翠若初夏，每一株都有着长长的叶，嫩嫩的茎。
“这是什么草？冬天都不枯？”六指拨弄着草叶，好奇地问。
“遥草啊。你来的时间短，没听说过吧，这种草一年四季都是郁郁葱葱的，而且可以化解瘴气。所以，这边的人都常服用。你去卖这个吧，肯定能养活村子。”
“那此草只有这里有吗？”六指不耻下问。
“有瘴气的地方一般都有，不过数量不多，外面人多，这些年应该挖的差不多了，所以这些草够你卖的啦。”
六指有些将信将疑，在小余的帮助下挖了十来株，小余兴致勃勃还待再挖，六指制止了：“阿爹长说万物相生，凡事要留余，这些尽够了。”
小余停了下来，接着又提议道：“那我们去打猎玩吧。”说完，兴冲冲地跑到小白面前，从褡裢里拿出一副小弓，拉起六指就走。
一路上，六指见识到了密林的另一面，林中的猛兽还真不是一般的多，除了已见过的驰狼，还有全身雪白的猛虎，绿色的豹子，像牛一样但是却撕咬着肉的鏖。
这些野兽像小余说的一样，没有攻击他们，害得六指白白担心了一阵。
小余还说林中还有好多好玩的草，有的会在阳光下发出五彩的光，有的会在人靠近的时候蜷缩成一个小小的绿球，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树木，一时间也没法一一去看，只能以后慢慢再去看。
走累了，两人就开始寻觅猎物，不过，小余的箭法还真不敢恭维，硕大一只野牛站那，都射不中。六指也好不到哪儿去，末了，一无所获，两人只能饥肠辘辘地坐地上叹气。所幸，小白身上还驮着点干粮，六指去取的时候，还受了小白一个白眼。
吃饱喝足，两人并肩躺在落叶从里。六指盯着天上白云道：“小余，马上就年节了，你们过年节吗？要不你来我们村一起过吧。”
小余叹了口气：“我也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可是我答应过爷爷，不出密林一步的。”
说完，原本欢快的脸上有些落寞。
六指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只能盯着她的侧脸发呆。
小余闭上了眼，喃喃道：“六指，我的族人有两百多，可是，谁都没有出过这片密林。据说出了密林就不会受蛊神护佑，而他们成天只喜欢制蛊、制毒，我一点也不喜欢。外面的人又不敢进来，所以我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你给我讲讲，好吗？”
六指感受到了她的哀伤，开始讲述他所熟知的世界，讲述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村子，点点滴滴，讲着讲着，六指才发现，原来那平平淡淡的生活，当时寻寻常常的事情，到了现在，居然那么可贵，是映在脑海里，不可磨灭的记忆。
两个人躺在那，一个听一个讲，小小的年纪，都有淡淡的忧伤，小白仿佛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卧在那，静静的，也不知所思为何。
夕阳西下，六指看着踏着余晖归去的女孩，美丽一如当初。
……
瑶草果然很少见，有钱的人也舍得买，靠着卖草的收入，村里日子开始稳定下来，六指也有更多的时间陪着小余玩。
大雪降临那天，正是年节，村里人高高兴兴过了年，期待来年的好生活。
看着雪白的世界，六指想起：那年也是大雪，阿爹带着他一起堆雪人，他们堆出来的，正是阿娘的摸样。
于是，六指出了门，一捧一捧地开始堆雪人。
他想起，第一次见小余，她没有嫌弃他狼狈的样子；他记得，第一次伸出带六指的手，她没有怪异的眼神。她干净明媚的笑，她善良可爱，她帮了他一次又一次，不求回报。若有上苍神明，我愿：她一世平安，终身喜乐！
雪人慢慢成了型，正是他心中的摸样。
令狐小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