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剑黎见此,起身道:“既然如此,就请诸位诺言吧!”众人之中一阵嚷嚷,云清道:“梅妆派全是女子,竟然靠个外人帮忙,羞也不羞!”
陈菁愠怒,昂声道:“那又怎样,你们不也都是一群男人,竟然让一个女子出头?”云清心中本来不服,心道:“悔不该太在意,竟然让江南叶家姑娘搅混了,真是可惜。”但一时又不想就此罢休,只得强词道:“那就都不算,有能耐的在比一场,贫道来领教阁下高招!”
陈菁性子鲁莽,刚欲出口被佘剑黎拦下,她上前向初晞做了一揖,笑道:“有劳陆兄弟了!”初晞点头笑笑,佘剑黎朝云昕道:“云昕道长,今日之言还算不算数?”云昕心中虽是不服,但碍于先前承诺,叹了叹气道:“你们走吧,若出了名州镇,今日之言便不算数了。”佘剑黎知道他所说之意,点头笑笑,领着众人向外走去。
这时忽听到“慢着!”,回头一看,却是马王九。佘剑黎道:“还有事么?”马王九道:“今日的比赛还没完呢。”见他转身朝初晞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初晞答道:“小的名叫陆初晞,乃是名州镇人。”马王九笑道:“人在江湖自然要明事理,小兄弟适才帮了她们,或许只是一时不知,梅妆派数年前在武林中结下许多恩怨,拆散人家亲人,我们今日此举,便是替武林伸张正义,小兄弟如若懂得此番道理,定然能明白,刚才那战,只要你摇头,便不算得数!”初晞被他一说,也不知是何用意。佘剑黎道:“诸位也算中原成名英雄,难道不怕别人耻笑么?”她意在讽刺马王九篡改事实,想再比一场,才这样说道。
马王九道:“贵派今日虽胜,但还请留下出处,我等自然还要前来拜访。”佘剑黎道:“大伙不是知道么,沉香山寿阳宫梅妆派,还不够清楚么?”她声音朗朗送了出来,众人听得真真切切,马王九一时也不好说,只得摇头退下。这时忽听人群中嚷道:“那赤膊汉子呢?”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屋檐上垂下绳子的空空无也,这时门口嘻嘻的走进一个花子,双手搀着那赤膊汉子,口中跟他说着番语,初晞甚是奇怪,朝那花子看去,见他头上戴着一顶小毡帽,容貌一时看不清楚,但背影甚小,显然是一个少年摸样,手里拄着一个弯曲的木棍,脸面衣服看起来干净,身上背着一个花子的布包袋子。齐无恙道:“涅吉尔大人还好!”忙与巫驼帮众人上前迎接,那少年笑道:“齐帮主这下可要谢我啦。”齐无恙笑道:“应该应该。”
那少年哈哈一笑,让开涅吉尔,朝初晞走来道:“这位兄弟,你的那把剑能让我看看么?”初晞将剑递给他。那少年端详许久,才道:“怪哉,怪哉。”一直摇头,俄顷朝初晞道:“适才我看的明白,你果真不会使剑?”
初晞点头同意,那少年“哦”了一声,朝初晞道:“谢谢兄弟了。”然后起身告辞,齐无恙本欲说些什么,见那少年走起来甚快,转眼出了门外,便不再多言。
梅妆派众人出了院门,怜儿喊了声:“陆大哥!”初晞见她楚楚怜人,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不走。余下众人嚷嚷着相互争吵些什么,这时已到黄昏,齐无恙领着众人到镇上客栈住宿,人群很快散去,初晞也朝外走去,这时听到:“晞儿,我是你伯伯哎!”
陆天宇适才初晞所说是名州镇人,心中便已猜出自己消失十几年的侄子就是此人。因外人太多,故才此时相认,初晞道:“大伯安好,晞儿回来啦!”亲人相认自然高兴,陆天宇忙带他到后院去见伯母,初晞一时没了去处,便同意到伯伯家住下。
陆天宇并无子嗣,因此见了初晞甚感欣慰,初晞将以前的事简略说了,只听得陆天宇满口哑然,一家相谈甚欢,直至午夜这才睡去。
第二日一早,初晞到蒙恬墓这边而来,当穿过闹街转到一个拐角时,忽见眼前闪过一个人影,正是那绿衫女子。昨日她被初晞侮辱,便一直在外面候他出来,不想初晞在大伯家一夜未出,她却在外面屋檐上冻了一晚,想到此处,更是一腔怒火无处可发。
初晞见是她,忙道:“是你!”那女子一个巴掌甩了过来,初晞脸上顿时起了五个手印。他心知昨天自己不对,也不好多说什么,一脸赧然,悄声说道:“昨天谢谢过娘留情,你若想打就打好了。”
绿衫女子脑海中原本早已想好怎样折磨他,这时见他眼神真挚,手悬在半空竟再也放不下来,忙背过身去,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初晞忽地想起昨日诺言,如果自己赢了,便将彤儿的事情告诉她。悄悄退开一步道:“姑娘,彤儿的消息你,你还要知道么?”
不想那女子再转身时,已经咯咯的笑道:“怎么不想,你倒不会爽约,告诉我后便两不相欠。”
初晞道:“彤儿在先前河对岸的落梅庄内,不过羊角被锯掉了。”那女子一听,脸上露出惊愕神色,转而厉声问道:“那你为何过河时不告诉我?”
初晞心知有愧,结结巴巴的道:“不是,我本想说的,只是,见你有些害怕了。所以——”那绿衫女子接住他的话道:“所以你就装作不知,想在日后借此来威胁我是不是?”
初晞忙摇摇手道:“不是不是,昨天我也不晓做了些什么,还请你原谅。”
那女子“喔”了一声,转身忽地一拳击在他肚子上,初晞始料不及,来不及催动真气,生生受了这一拳,登时觉得自己肚中翻滚,忙运功压住。转眼见她站在那里,口中嘻嘻的笑道:“你不是能抵住我的一拳么,怎么,功力又失效了?”
初晞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会打我,所以来不及。”绿衫女子道:“这倒是个好法子,你教我这个法子,我便饶你昨天的过失。”初晞想了一下点头答应。
那女子道:“光是教我功夫还不能抵过。”她迟疑了一下接着道:“虽然你教我功夫,但是你还要叫我师父。”初晞一听愕然,道:“这怎么能?”话语未落,肚子上又是一拳,不过这拳没带上劲,初晞倒能轻轻受了。他不知如何辩驳,只得点头答应。
那女子道:“既然这样,你就先叫声师父吧。”初晞瞪了一会儿,面门几乎又是一拳,口中这才吱唔吐出两字“师——师父”,那女子咯咯一笑,道:“哎!徒儿这是要去哪里啊?”
初晞答道:“蒙恬墓。”那女子道:“我也正想去那儿呢。”说完见初晞毫无表情,不觉嗔道:“你怎么不问师父的出处?”
初晞经她提示,忙道:“师父的出处是哪?”刚说完腿上又是一脚,这次那女子使上些力,痛得初晞嘎嘎直叫。
那女子道:“你个木头,以后我就叫你木头好了。”没好气的转头过去,初晞知她生气,轻轻“哦”了一声,之后再不敢言语。
二人一起穿过几条巷子,进入到一片林子,远见前面光秃秃的土堆露了出来,初晞心知这便是蒙恬墓了,见碑上只有几个简单的字,旁边不远是萧叔叔当初留下的破旧木屋,屋子早已破败,里面除了一张凳子之外,别无其它。初晞细细端详了会那凳子,忽见上面竟然有字,只是字迹有些模糊,有些看不清楚。初晞拂去灰尘,见上面仍是“上清化人”四字。他心中疑虑重重,想了许久,仍是不得线索。见不远也有一个人朝这边走来,隐约是昨天那个带着毡帽的花子,见他远远喊道:“陆兄弟好!”
绿衫女子昨天早走,自然不知这个花子,那花子道:“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陆兄弟,幸会幸会!”他嘻嘻笑着,初晞这时才看清这人约莫十七八年纪,面目俊朗,皮面白皙,丝毫不像个花子。
初晞道:“我小时候经常来这玩的,不知这位大哥怎么也来这了。”那花子挥挥手道:“别那么见生,就叫我尚和吧。”
初晞拱手道:“尚大哥好!”绿衫女子笑道:“木头徒儿,替我把这个花子的帽子拿来。”初晞见这人待自己甚是恭敬,一时不知如何,只好呆在那里。
尚和笑道:“叶家姑娘也太会欺负人了,我这位兄弟看来要倒大霉啦。”那女子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叶?”
那花子嘻嘻一笑:“嘉兴叶家,家有小姐,年方十六,闺字碧琳,莞尔一笑,名动武林!”他说话迟疑,显然市自己随口编的。
初晞朝那女子看去,见她看上去就如初见,脸色微红,额头微皱,倒有一副温婉如水的样子。心中揣度道:“如此艳丽的女子倒也少见,能多看几眼,心亦足矣,何须他求。”
那女子见他道破自己的出处,嗔道:“看一副不老实的样子,将和尚倒过来叫做尚和也不知羞,木头徒弟,还不快去把他的帽子拿下来!”初晞听他说那个花子竟是个和尚,不觉好奇,细瞧那毡帽空闲处,果真没有头发。
尚和道:“果真瞒不过你,我认栽啦。”说完脱下帽子,果真是个和尚无疑。叶碧琳不禁咯咯笑了出来,尚和道:“好啦好啦,不要笑了。”叶碧琳这才止住,心中暗暗怔道:“这人虽是个和尚,倒也生得这般聪明俊朗。”
初晞道:“这位大哥莫要诓我,我叫陆初晞。”尚和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并非我不告诉你,我没名字,所以只好自己起个名字叫尚和了,陆兄弟莫怪。”
初晞见他说话真诚,点头道:“那我以后叫你尚大哥吧。”
尚和道:“不行不行,这个名字被叶家姑娘识破,便不能用了,还是换一个吧。”他重新戴上帽子,独自在那里沉吟。
叶碧琳道:“就叫冬瓜好了。”接着吟道:“和尚无发,嘻嘻哈哈,脑袋圆圆,像个冬瓜。”尚和一听,嘻嘻笑道:“叶家姑娘厉害,谢谢赐名,和尚受教了。”转身朝初晞道:“陆兄弟,以后你就叫我冬瓜吧,哈哈。”
初晞见他转眼换了名字,不知如何开口。尚和道:“你也无需看的太重,人在凡世,如过眼烟云,既不能留名千古,又何须在乎名字呢。”说完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叶碧琳道:“阿弥陀佛,冬瓜大师也能看到这般,可喜可喜!”她将“可喜”读成“可惜”自是在讽刺尚和。尚和并不言语,将蒙恬墓上的那首诗重读了一遍,口中叹道:“蒙将军一生功勋无数,想来最后竟是这般田地。”
初晞小时就听过蒙恬的事,心中甚是佩服这位大英雄,因此才时常到这边来玩。现在听尚和这样说来,自己也觉有些伤感。叶碧琳看过那首诗后,道:“可叹他虽是忠心,却不容于奸邪,落得主不能保,名不得护,也算是个迂腐的人。”
尚和跟初晞听她责怪蒙恬迂腐,均是心有不甘。尚和道:“国家纲常自在,蒙将军忠君报国怎么又是迂腐?”
叶碧琳正愁没人与她争论,笑着道:“怎么不迂腐,三十万军在此竟自杀与军中,朝中奸邪当道,他在外怎能不觉,始皇杀他弟,却不见他有丝毫怨言,这样的人,哪里又有自己的性情可言,不是迂腐是甚?”
尚和道:“国以纲常才在,如若军中武将多有不服,岂能随随便便就反,蒙恬自然深知无法不立,像若后世王莽、曹操之类,纵功勋无数,又何能容与正史?”二人一时相互争论,叶碧琳脸生红晕,还兀自不停,初晞在旁边听着插不上嘴,只是甘替二人着急。
过得不久,二人言语渐少,这才歇下。叶碧琳自然好胜,朝初晞道:“木头,我们回去!”初晞“哦”了一声,道:“回哪去?”叶碧琳眉毛一挑,“当然回段叔叔的驿站啦,他昨晚应该也着急不小。”
尚和插口道:“不要去啦,他们一早就走啦。”叶碧琳奇怪昨晚段平怎么不来找自己,原是驿站又发生了些事,忙问道:“什么事啊?”
尚和微微一笑故作不言,叶碧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初晞道:“尚大哥快说说!”
尚和道:“昨晚驿站内死了不少人,身子都被挖的面目全非,多半是中了毒,那群人半夜查找,发现梅妆派信物,便断定是梅妆派干的,夤夜就有一批人朝北边赶去,其余的一早也朝北面去了,我过来时他们刚走。”
初晞一惊,心中怔道:“他们发现梅妆派信物,那样怜儿可就糟了。”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叶碧琳道:“你这和尚到底是哪里来的,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尚和嘻嘻一笑道:“和尚现在是个花子,没事多走动,自然知道的就多了。”
初晞朝叶碧琳道:“师父,我还是先去跟伯伯说一下!”叶碧琳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有些怨怨的道:“万一你跑了,我又怎么找你呢,现在听我的,先去找段叔叔。”尚和听此,在那里嘻嘻的笑着,叶碧琳道:“我管徒弟,你又笑些什么?”
尚和道:“我笑全天下大概只有一个人能当你徒弟,还真被你找到了,佩服佩服!”
叶碧琳知道他在嬉笑自己任性,没好气的啐了一口道:“你跟他平辈论交,我自然是你的长辈,却不知你竟然如此不尊长辈,还说什么伦理纲常?”
尚和一听,脸面有些通红,心中一怔:“这女子倒是个厉害角色。”当下耐着的性子道:“姑奶奶说的极是,你是长辈,我自该尊重你便是。”叶碧琳一听他改口叫自己“姑奶奶”,自然气不打一处来,叫道:“木头徒弟,我们走!”说完扭身而去。
初晞道:“去哪?”尚和笑道:“自然是沙漠那边了,就怕沙漠风大,有人光说不去。”叶碧琳转头朝这边看来,眼直盯盯的看着尚和道:“谁说我不去,本姑娘又怕过谁?”说完转身而去,初晞转身看了一下尚和,见他仍朝自己笑着,点了下头表示回敬,尔后跟叶碧琳出了林子。
二人到驿站时,见众人已经走得精光,段平留下一张纸条给她,上面写道:尽快回去。叶碧琳见只有这么简单的四个字,口中埋怨了几句。她要初晞跟他一起去北边大漠,初晞摇头道:“大漠很容易就没了方向,一定要熟路才行,小时爹爹就常说,大漠那边危险。”
叶碧琳道:“你那黄衣女子已经朝那边去了,你怎么不去?”初晞被她说中,也不知自己能干什么,吱唔道:“你有马,我没有唉。”
叶碧琳鞭子一扬,初晞忙用袖子将脸遮住,“你伯伯做的是马帮生意,怎会没马,你个木头!”
初晞一想也对,二人到一六堂来找到陆天宇,却见他神色为难,担心二人出事。叶碧琳自是巧舌如簧一般,加上初晞也有些执意,陆天宇只得借了两匹马给初晞,路上可以换骑,赤马脚力无双,自然不需更换。二人拜别陆天宇,带好水、干粮,然后到街上买了些棉帽棉袄还有披风之类保暖的物事,然后便朝北边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