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寻山（一）
早春的墨家湾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尤其可爱。布谷鸟拖动着不知那个小孩撒在路旁的玉米粒，来来回回的奔波着，田间绿油油的麦田仿佛披上了一层绿的袈裟。穿着彩色衣服的稻草人，随风摇摆，向每一个路旁的行人微笑。一些不知名的碎碎小花，还没有脱掉清晨的露水，仿佛昨夜受气的媳妇，今天眼角还有点点泪滴。另外还有田埂间，早上巡逻的忠实的小狗，保卫着这片依山傍水，祖祖辈辈的美好家园。
阿庭，是墨家湾里起的最早的长辈，往往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准备这一天要准备的东西了。猪儿要吃饱，她就要准备一大锅猪食，猫儿要顾全，往往她猪儿的猪食还没有准备好，就忙不可支的去准备猫儿的猫食了，结果往往最后猫儿猪儿都饿得哇哇大叫。因为往往她在准备这两个小动物的食物时，就会因为楼上还有两个要上学的小家伙的早餐，而搁置一切，专专心心准备那两个小家伙的早餐了。
林雨馨的家，就像大多数墨家湾的房子一样，两层楼房，一层大约有3个房间。房子的整个结构是除了有正对湾口的6个主间之外，在房子的西侧还大约有3个房间和整个主间紧密联系在一起。西侧的房子第一层是厨房和吃饭，以及放一些杂七杂八东西的地方。第二层是一个面积挺大的阳台，林雨馨常常和林家乐在那里夏日乘凉。阳台大概有50多平方米，四周都有石砌的围栏，因为年岁有一些久远所以常常在围栏的周围都会有一些青苔。清晨，会有好多鸟儿停留在阳台上，因为阳台是直接和楼下的厨房想通的，所以林雨馨老爱和林家乐把阿庭准备的饭菜拿到阳台上去，自然避免不了留下一些残肢剩菜，那些鸟儿其实是冲着那些饭菜才光顾阳台。
阳台还有一个很好的视角，几乎可以将墨家湾湾上湾下的人家都看得真真切切，大声说话的声音听得明明白白，特别是一些大婶的吵架声，叫孩子起床声又或是一些粗壮的汉子在大声咳嗽的声音，只要哪里的响动大过了平常的分贝，在阳台上总能听到。林雨馨从小就喜欢那个阳台，直到好多年以后，爸妈回来扩建祖屋，才把那个阳台拆掉换上了一个更漂亮更宽阔的阳台，只是那里已经没有林家乐和她一起吃饭，一起乘凉，一起听隔壁的大婶叫她的崽儿再不起床，就把他扔到庭婆婆的后山去，一起听对面的乔爷爷扯着嗓子吆喝的山歌，还有那些不知名的鸟儿咯咯的叫声。
“姐，我可不可以不起啊，今天是周六诶，拜托你老人家饶过我吧，下辈子我给你磕头烧高香了！”林家乐捂在被子里，声音带着满腹的哀求。
“家乐，今天阿茂和阿庭说要带我们到后山去找一些春天用的干柴，到时候你麟哥哥和文哥哥也会各自跟着家里的长辈去，你是我们家未来的男当家，少了你，林家怎么撑起这个场面啊，最主要的是，这次的寻山，不会像上次那样无聊了，你不是有伴了吗？”林雨馨可不想把阿庭交代下来的任务被这个臭小子搞砸。
寻山这件事情在墨家湾那可是一等一的重要，谁要不去就是亵渎了墨家的祖先，虽然林家不是墨家的直系派别，但是只要在墨家湾一天，墨风就会要这个三十多年前因为灾荒而迁徙到这里来的人家，履行这里的规矩。
林茅山是因为十多年前一场惨绝人寰的泥石流，而举家迁徙到这里来的，当时那场泥石流因为林茅山刚好带着全家人到镇上去拜会庙神菩萨。虽然林家湾的人都没有拜会庙神菩萨的习惯但是林茅山因为十年前出过一次车祸，在车祸中侥幸生还，因此他一直认为是冥冥中的命宿相助，所以每年到了车祸出现的那一天他都要带着全家到镇上的庙神拜会庙神菩萨，以期望庙神菩萨能够保佑他全家福乐安康。
当林茅山和阿庭带着林雨馨的爸爸林天顺回来时，只看到了泥石流发生过后的惨象了。几乎整个村子都泡在了泥缸里，只露出歪歪斜斜的一角房檐，他们的家也早就成为一片废墟了。
林茅山带着年仅9岁的林天顺来到了墨家湾，墨风是听说过林家湾的灾难，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么大的一个村子居然只剩下一户人家，因此他给了林茅山一片荒地，还有一座后山。林家便在那片荒地上开垦了土地，修建了房屋，从此便安顿了下来，没想到这一住就是30年了。
所谓的寻山其实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因为只有老一辈的人才会在那个地方待上一上午，而他们小孩完全就可以磕个头，插住香，然后打个招呼就可以走啦。墨家湾的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一座山，就像林茅山刚来墨家湾的时候一样，墨风照样给分配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山上会供奉着自家的祖先，也就是半山腰的地方会有一个用树蔓搭建起来的小型土丘，那里就是每家每户的祖坟所在地。墨家湾的山基本上都是衔接在一起的，没有独自成山，这样象征着墨家湾人民的团结互助。
每年的早春，暮夏，秋末，隆冬都有一次寻山活动。当到了寻山的时候，墨家的管事人会通知到每家每户带上自己的小孩，带上一带大米，然后清晨出发的时候沿途会洒下一些大米，这样是为了山上的鸟儿能够享受，也是表达了墨家湾人民愿意和这些鸟儿友好相处的愿景。同时还有一个迷信的传说，就是希望这些鸟儿不要去吃食他们祖先的身躯。
等到大米撒完的时候，差不多也就到了祖坟所在地了，这个时候每家每户的人都要给自己的祖先烧香磕头，然后把小土丘上的杂草修剪，再给覆盖一些新的藤蔓。等到自家的祖坟烧香磕头完毕了，就要开始沿着通往墨家管事祖坟家的那条小道走去，这个习俗是为了让村民相信谁才是这个湾的掌权人，为了树立一种威望。每当到墨家去祭祀的时候，林雨馨是最纠结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就是最不能说话，最不能有任何闪失的时候了，必须一本正经，严肃以待，站在那里看着前面的长辈肃穆虔诚的礼拜着，等到终于该晚辈上香的时候了，林雨馨就感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因为上香完了之后小孩就可以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每当这时林雨馨无奈地看着自己肩头上那个还在流着口水的小屁孩，林雨馨是从来就没有看到过林家乐正正经经的寻过山，每次站在林雨馨旁边就一副山雨欲来，我自岿然不动的太上老君样子，有时，还能睡着了。通常林家乐快要睡着的动作是这样的：他首先瞅着前面最高大的那个人，然后鬼鬼祟祟的平行移动，等靠近林雨馨身边的时候，然后低语在林雨馨耳边说道：“姐，借下肩膀！”然后就一头倒在林雨馨的肩上，林雨馨吭声也不是，咆哮也不是，因为所有的动静势必都会引起前面那个人的注意，况且当时的林家乐很瘦很小，倒在林雨馨的肩上，即使墨风回头来看这些小孩，一是前面的长辈很多，视线已经被挡了大半，二是林家乐本来就倒在肩上，根本就很难看到他。
林雨馨往往在寻山的时候都累得慌，旁边还有墨麟似笑非笑的死人脸，如今今天旁边还多了一个始终是笑面和尚的徐文杰。
“墨家晚辈礼拜祖先…”墨风拖着厚沉厚沉地嗓音，对后面那些一个个萎靡不振的晚辈吼道。林雨馨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她看着自己肩头那个打着哈欠的小屁孩，说也不是，骂也不是，还是先不要惹出更大的事情来才好。林雨馨对着林家乐轻轻说道：“家乐，家乐，起床了，东婆婆在你旁边！”每次林家乐就会像某个藏在地洞里的老鼠，突然看见猫一样，整个人处于一种精神亢奋的状态。然后等明白过来林雨馨是在骗他的时候，才看到林雨馨已经到前面去磕头了。其实，即使他想咆哮，也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的勇气，因为林雨馨会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等他们小辈烧香磕头完毕，就可以自行下山或是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了。墨风和村里其他的长辈都会一直呆在那里直到午时一刻，村里的习俗是这样能够多陪陪祖先。
林雨馨和林家乐，还有墨麟，徐文杰，这次多了一个王诗雅。
王诗雅是墨麟家的远房亲戚，前不久由于家里遭水荒，才到这里来避难。王诗雅比林雨馨大一届，和墨麟同届。王诗雅是典型的窈窕淑女，高挑匀致的身材，白皙干净的皮肤，一头齐腰的长发，顺直乌黑，还有那张好看且不遭人讨厌的脸蛋，每次林雨馨看了就会想，我要是个男生，我今生的目标就是娶到她。最可恨的还是林家乐，往往就会说，姐，你看看人家是诗雅姐，那才是个女的，姐，我都替你担心这辈子谁会要你啊。结果是林家乐通常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文杰，我们到你家后山去玩吧，我多久都没有看到那棵黄果树了！”墨麟说道。
徐文杰突然扭头看了看他身后斜对面的林雨馨，当时林雨馨也没往哪里看，只是突然看到前面有人回头看她，她也就迎上那目光。徐文杰只看了一眼林雨馨就转过头来，说道:
“好啊，我也是多久没去了，自从上次四年级之后就转到了益友，就再也没去过那里了！”
“四年级之后”。那上一次他在那里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之后他就转学到了益友，怪不得没有来跟她道歉。林雨馨想到，突然她又想起来他们总共就见过一次面。
从后山到东婆婆家后山其实并不需要多久的时间，不多一会儿，他们就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