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天空飘着细雨。俞非怀一个人快步走在长长的小路上,面无表情,行李箱在路面摩擦出深沉的回声。
刚刚接到父亲的电话,姥姥的病情加重了。俞非怀从小跟着姥姥长大,他的童年回忆里处处都是姥姥的身影。母亲和父亲都是普通的单位员工,这近十年以来,每个月微薄的工资,全部用来给姥姥看病买药了,在外面早就欠下许多债。姥姥就生了俞非怀母亲一个孩子,早年丧夫,一辈子含辛茹苦、受尽艰辛。
晚上十点,俞非怀赶到了医院。他提起行李箱,飞奔在楼梯上。刚到五楼,他就看到母亲一个人,面对着楼道中的玻璃,抹着眼泪,那疲惫的身躯佝偻着,乱发在灯光下尤其的扎眼。
俞非怀心头一揪,两眼已经充盈了泪。他把行李丢在了原地,疯了一样的向他母亲跑过去。
“姥姥、怎么样了?妈,姥姥怎么样了?”
“非怀、非怀,你可算回来了。”妈妈看见儿子后,所有的感情迸发了。
“让我进去看看姥姥。”
俞非怀走进病房,看见面色黧黑的姥姥,吸着氧气的昏睡着。他走到姥姥的床头,双手拿起了一只瘦成火柴棍似得胳膊,放在了自己的面颊上,泪水就顺着两颊一直流到了姥姥的手臂上。姥姥因为身体太过于虚弱,连那呻吟也很细微。但是每一声呻吟,都像是一万把匕首,刺在了俞非怀的柔软的心中。
在病房外面,俞非怀看着妈妈干涩无光的脸,一个月的时间,母亲竟然苍老到这般模样。
“非怀,前天你姥姥就病情加重了,我们赶紧把她送到医院来。”母亲又开始哽咽了,“你姥姥现在每天都那么痛苦,我真的快挺不住了,我看着你姥姥。我真想躺在那病床上的是我…..”母亲用手捂着嘴,强烈的抽泣着。
“那些医生难道没有办法嘛,上次我回家的时候,姥姥不是还好好的吗?虽然姥姥半身瘫痪,又有心脏病,高血压,但这些都不是要命的病,情况怎么会突然这么糟?“俞非怀还是不相信那个一只手蜷缩着,半身瘫痪的姥姥,还是会坐着轮椅,用另一手给花浇水,还会那么乐观的给他讲笑话,唠家常,怎么就突然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呢。
“非怀,医生说你姥姥如果不在明后两天赶紧手术的话,估计活不过这个星期了。”妈妈已经泣不成声。
“那就赶紧手术,快手术呀。”俞非怀声音已经撕裂。
母亲扭过身子去,把头重重的砸在窗玻璃上,然后仅靠头来支撑着因为抽泣而抽搐的全身,紧咬着下嘴唇沉默着。
“是不是因为手术费?”俞非怀下颌不自主的颤抖着,双手抱拳,两个眼睛红的像鲜血一样。
母亲把头背过俞非怀,然后用走了调的泣声说:“你别管了,好好伺候着姥姥,陪着她走好最后几天。”
“多少钱,究竟多少钱?快说!快说!”俞非怀真的怒了。
“三万!三万!我们一下子去哪搞来三万?谁还愿意再借给我们钱?”
“我有钱,赶紧联系着手术,我有钱。”
“非怀,别傻了,你还有什么钱。乖,你没给家里要过一分钱得生活费和学费,就已经太懂事了,人生老病死都是必须的,你还小,不要背上太大的负担了,爸爸妈妈已经觉得对不起你了。”
“我卖画的钱,妈妈,你不知道,有人要出钱买我的画,两万,可以给姥姥手术,那一万我们再想办法。”俞非怀竟然像看到了救活姥姥的希望之光,他哭中露出了苦涩的笑。
“别傻了孩子,别再说傻话了。”
“你不信是不是,明天我就把其中的两万块钱拿过来。那三万还得缓缓,因为人家也不是一下子给完。先给两万能做手术不?”
母亲望着说胡话的儿子,真是心疼,但是她还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非怀,你不许做傻事啊,姥姥的手术费,爸爸妈妈继续努力好不好,你就好好在这陪陪姥姥就好。”
“嗯,放心吧,我知道的。”俞非怀答应道。
这一夜,俞非怀守在姥姥身边一夜未睡。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他赶紧给小杨打过去电话,上午十点,还在那个咖啡店,他和李老师见了面。
“其实不瞒你说,你这张画为什么我们会花这么多钱买,是因为我那个朋友家的孩子,要用这幅画参加青年油画大赛,比赛前三名有去国外一家知名美术学校深造的机会,所以你务必要保密,知道这幅画的人,你最好让他们不要随便乱说。”李老师依旧精明的略显狡猾的笑容。
“我急需这钱,最好马上给我。”俞非怀脑袋中一直嗡嗡作响,他现在只想拿到那笔钱。
“那好说,我只要拿到画,就给你钱。”
一个小时后,当俞非怀把那幅用报纸包的密密实实的画放在一辆黑色轿车后座上的时候,他仿佛看到林楚晴那张挂满泪水的白纸一样的脸,俞非怀不由的打了个寒战,但是瞬间脑海中都又被姥姥痛苦的表情充满。他把那张画毅然决然的放了上去,心中是一种释然后的轻松。
他拿着这存有两万块钱的银行卡,赶到了医院时,看到了父亲。父亲昨天去了几个远房亲戚家,那些亲戚因为不怎么了解非怀家的状况,就也就抹不开面子,三千两千的借了些钱出来,一夜的奔波,也就借到了八千块钱,父亲正深深的吐着烟雾,一筹莫展的站在走廊中。
当俞非怀把两万块钱拿来时,父母才相信了他昨天的不是胡话。这下手术的钱基本到位,大家才舒了一口气,但是术后住院也需要很多钱啊,只是这时先救了姥姥的命要紧。
当姥姥被推进手术室后,坐在手术室外等候区的俞非怀,手机又震动了起来。这已经是林楚晴的第七十六个电话了,俞非怀之前是没有时间和心情接,而自从他给小杨打过那个要卖画的电话后,“林楚晴”的名字便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一样,那震动的手机便是倒计时的秒表,他的心一刻刻的迎接着爆炸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