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上,只有寥寥点星在那里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浮云掠过,光线越发的黯淡,却仍然无力地滞留在天边,茫然地看着过眼云烟下同样徘徊不定的人心。
豪华的酒店套房内,偌大的卧室里,男人靠在床头上,眉头深锁着看向对面墙壁上的壁画,思绪却飘得很远。床上的薄被滑至精瘦的腰间,露出小麦色的半裸的上身,在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下显出性感而迷离的光泽。左臂垂落搭在床边,指间还有半截尚未熄灭的香烟在袅袅生烟。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香烟的那一点红色在屋内忽明忽暗。
男人思索了一会儿,终是目光纠结地看向身侧的女人,浅褐色的眸子里,思量的眸光因为男人此刻复杂的心情闪闪烁烁。
女人面向他侧躺熟睡着,长长的睫毛随着和缓均匀的呼吸轻轻地抖动。光裸白皙的右肩和右臂露在被子外面,在暗色的被单的衬托下,越发透着如白玉般的光泽。黑色的卷发大多铺在了枕上,有几绺粘在了侧脸上,借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男人方才是如何的激情。此刻,这幅美人入睡图落在男人眼里却是如此的刺眼。
男人终是看不下去了,将香烟随手按熄在床头的烟灰缸里。掀开被子,起身穿上白色的浴袍,走到房间的落地窗前,背对着身后的女人。
眉间的沟壑愈发深沉,男人冷峻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他远眺了会儿夜景,眼中的忧思却丝毫不减。他默然站了会儿,还是微低下头,伸出手,修长的拇指和食指揉上太阳穴,试图缓解宿醉带来的头疼。
男人高大的身材挡住了部分照射进屋内的光,身后床上女人的脸恰好浸入了那片阴影之中。
美目在男人下床时已经睁开,一眼不眨地看着男人散发着浓重阴郁之气的背影。曾经顾盼巧兮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哀戚。这个男人,并没有对她说过多少甜言蜜语,却依旧俘获了她向来高傲的心;曾经可以对自己百般温存,但不知从何时起,她看到的就总是他的背影。
就像此刻一般,看不到他的眼睛,也看不到他的心。
这样,即使他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抽离,她也像个傻瓜一样,一无所知,只是痴痴地仰望着他的背影。
当男人走进浴室拉门的轻响声传来,终究还是忍不住,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没入枕头中消失不见。
手,缓缓地抚上身边早已冷却的床单。想不到,自己连他的体温都留不住。
沈伊宁收回手,换了个姿势仰躺在大床上,缓缓阖上眼。可耳边却始终盘桓着唐永寂不久之前,在她耳边从开始时的克制而隐忍到后来彻底迷乱和沉沦的声音,一声一声如同魔音绕耳,拉扯着她本已脆弱不堪的心弦:“流夏。。。。流夏。。。。原谅我。。。。流夏。。。我爱你。。。。”
为什么,是她?
唐永寂梳洗完毕,换好衣服,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只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似乎还在熟睡的女人,抿了抿唇,便走出了卧房。毫无眷恋地离开。
法拉利平稳地驶离酒店,此时已是深夜,马路上车辆也已寥寥无几。
唐永寂的左肘搁在窗沿上,左手微撑着头,单手控制着方向盘。反光镜里的他的脸此时显出无尽的疲惫和悔意。这两种感觉就像两只手在挤压着他的心腔,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所谓乐极生悲,也就是这样了吧?他吞并计划的顺利实施,让他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却没想喝醉酒之后,又惹出这样的事端。
在唐永寂离开之后,沈伊宁也慢慢坐了起来,不顾心中的酸痛和疲累,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娃娃,开始慢条斯理地穿衣。
屋里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味。想起激情时刻,唐永寂一贯冷静自持的眸子里因为酒精染上的迷离情欲之色,在夜色里与他的耳鬓厮磨。沈伊宁苦涩地笑了笑,要不是他喝得烂醉,他还是不会碰自己的吧?要不是他喝得烂醉,她还会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吧?
她,终究只是他身边的过眼云烟;而那个她,才是他手心的至宝。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女人毫不犹豫地离开酒店,再不回头。
当唐永寂的车停在了流夏家的大门外时,有那么一瞬间,他自己也很诧异,怎么就不知不觉地开到这里。
他熄灭车灯,就那样静静地坐在车里,任黑暗把他笼罩。
浅褐色的眸子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幢小洋房的二层。那是流夏卧室的方向。
此时那扇窗子里的窗帘背后投射着微弱的暖色亮光。唐永寂看着,终于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是怕黑。
这么多年来,他依然记得流夏这个睡觉始终都得开盏小灯的习惯。
他有些孩子气地用手撑起下巴,痴痴地保持着目光的视线。整个人,在黑暗中如同一具雕塑。仿佛此时,那束微弱的灯光是他心中唯一的光明和慰藉。
。。。。。。
一夜过去。当流夏拉开大门,准备去给学生上课时,意外看到了坐在车里,头微微后仰酣睡着的唐永寂。
她奇怪地走上前,先是轻轻喊了一声。发现车里的男人没有反应,只好用力敲了敲车窗。
唐永寂的睡眠本就处于混沌之中,冷不妨有点声响,很快就醒转过来。
他只觉得头似乎昏昏沉沉的,全身疲乏无力。他只当是酒醉的后遗症,没怎么在意。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流夏看唐永寂身形有些不稳,急忙伸手搀住他:“永寂叔叔,你不会在车里睡了一夜吧?”
乍然感觉到流夏的肌肤若有似无的碰触,唐永寂不由自主地想到昨晚酒醉之后自己想象中的场景,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流夏见他莫名的脸红,赶忙伸出手覆上唐永寂的额头。刚一碰触到他,唐永寂条件反射似的回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目光却游离不定。
流夏微微一楞,诧异于他反常的举动。但刚才额头和此刻手腕处传来的烫人的体温,却让流夏紧张起来。她赶忙说:“永寂叔叔,你好像发烧了。我。。。。”
“我没事。我。。我就来看看,我走了。”唐永寂虽然很眷恋手中那丝滑腻的触觉,可还是松开手,近乎狼狈地转身想坐进车里。可谁知,脚底突然虚软无力,幸好及时搭住车身才没有摔倒。
“还说没事。我先扶你进去,吃点药,好好睡一觉。”流夏看到他这样逞强,不禁有些生气。走上前艰难地架起唐永寂,就往屋里走。
唐永寂此时也没有了拒绝的力气,只得半倚着流夏,一步一步地往屋里走去。
看着怀里越发娇小的流夏因为架着他,已经微微出汗,那副倔强的样子让唐永寂心里又是一股暖意和悸动。
把唐永寂安置在床上后,流夏去客厅拿了一杯水和两粒感冒药坐回到床边,把唐永寂小心扶起:“来,吃药。”
唐永寂可怜巴巴地看向流夏:“我现在手软没有力气。”他没有说谎,确实他现在手软得抬不起来。
流夏看他那副样子,原来严肃的表情一下子垮了,扑哧一笑:“好啦,我来喂你。”说着,就让唐永寂就着她的手吃完了药。
当唐永寂躺下后,流夏去浸湿了条冷毛巾,敷在唐永寂额上。温柔地说:“你就好好在这里睡一觉吧。”
见流夏起身要走,唐永寂脑子一热,拉住她的手:“流夏,你要走了?”
流夏转过身,眉眼柔和地说:“你在生病,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去打个电话请假。你放心休息吧。”
听了她的话,唐永寂才如释重负地松开手,依旧不放心地撒娇般:“那你打完电话,就要回来陪我。”
“好啦好啦,我会的。”流夏有些好笑,平时一本正经的永寂叔叔生个病就成了小孩似的了。
等打完电话,流夏又走回到了卧室。发现唐永寂此时已经熟睡。她轻轻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帮他换下额上快要掉下的毛巾,起身去换毛巾。
当流夏俯下身,靠近了些,帮他敷毛巾时,不经意近距离地看到唐永寂的脸。
唐永寂的睡颜天真毫无设防,眉目褪去冷峻之气,多了些温润的味道。
流夏微微一笑,准备起身。却无意中发现了唐永寂白色衬衫的领口沾染了些红色口红印,而脖子露出的地方也有细小的抓痕,不甚明显。
流夏一愣,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只是心里莫名有些微涩意和失落。
她微微敛了敛目光,心里很快便又释然。
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唐永寂,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我明白,你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自私地永远依赖着你,觉得你一直都会在我身边。我也该去学会适应没有永寂叔叔的生活。”
唐永寂醒来之后,窗外已经暮色四垂。
他半坐起身,环顾了一下房间,流夏不在屋里。
试着下床走动,发现睡了一觉后,精神果然好多了,也有了力气。唐永寂打开门,朝客厅走去。
刚走进客厅,便闻到一阵阵香味传来。他循着味道走到餐厅,只见流夏正在厨房里忙活。他也不做声,就那样静静地倚靠在门框上,眼神柔和地看着流夏忙碌的身影,心里顿觉很幸福。
这样的场面,他岂没有幻想过,期待过?
她离他这样近,甚至于他只要走几步就能从背后环住她纤柔的腰身,任她得意地把亲手做的菜塞进他的嘴里,然后一脸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但是,他知道,至少现在,他还不能。
唇边的微笑渐渐开始冷却,泛起一丝苦涩的味道。
这时,流夏不经意地转身,却看到门边低头若有所思的唐永寂。
她走近唐永寂,自顾自地探手又试了试唐永寂额头的温度,随即满意地笑了:“嗯,烧退了些了。”
她的笑,让他无端看得有些痴了。
流夏并未察觉,走回到锅边,掀起锅盖瞧了瞧,转头笑道:“你现在最好吃些清淡的东西,我给你煮了皮蛋粥,再炒了两样小菜。就快好了噢。”
似被她感染,男人也笑了起来:“嗯。我等着尝你的手艺。一年多前,你还不大会做饭呢。”
“我也是会进步的嘛。”流夏不满地嘟了嘟嘴。引来男人低低的笑声。
香味四溢的厨房里,流淌着暖意。
即使很多年以后,唐永寂也不会忘记这一刻她的一颦一笑,她给自己带来的家一般的感觉。
而他从始至终最最想要的,也不过就是那样的一个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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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写到这段前面半截的时候,作者也有点不大好意思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