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那次与林陌在饭店相遇过了一个多礼拜的时候,流夏再次得知了一个关于他的消息,只是这个消息她宁愿从没有听到过——
恒天集团董事长宋泉明的儿子宋非,被人打了。而肇事者是林陌。原因不明。
当时宋非和林陌都不同程度受伤,宋非要稍微严重些。两人都去医院处理伤口,而夏果的男友程禹毫无疑问认出了林陌,便回来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夏果。
只不过,夏果把这个消息转达给流夏的时候,对于林陌的伤势“稍稍”添油加醋了一下。所谓“三人成虎”,大概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原本认真作画的流夏手中的画笔在听了夏果的话后倏然掉下,颜料沾上了白色的裙摆。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她目光直直地看着画前画了一半的画,直到听到画笔掉在地上“啪嗒”一声,才似回过神来似的慢慢移下目光,整个人明显像丢了魂似的。夏果见状,暗暗偷笑一声,故作叹息,握住流夏的手,让她镇定下来:“流夏,去看看他吧,你也好放心。”良久,流夏缓缓地抬起脸,看上夏果诚挚的眼,楞楞地点了点头。
等想要找他时,流夏才发现她根本无从找起,她不知道他家在那儿,她不知道他手机号码是多少,她不知道。。。。他的一切。而他,却总能神奇地出其不意地找到她。对他而言,自己是不是连最基本的作为朋友的关怀都没做到?
流夏现在唯一能去的就只有远东集团了。
当她走出远东集团的大门,脑子里仍旧回响着那里负责人的声音:“林副总啊,因为那件事影响不好,暂时被董事长停职了。现在应该在家吧。听别人说,只不过宋非当时说了关于什么女人的一些不着调的话,就被林副总打了。想想林副总那么谦恭儒雅的一个人,也没听说他有女朋友,怎么突然间就失控了呢?唉。。。。。”
宋非?是他?听他说话就不是个好人,联想起负责人的话,流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顾不上想太多了,流夏看了看手中记着林陌家地址的纸条,往前走去。
林陌的家在一个高档小区。当流夏按响了他的门铃时,看到他打开门的一瞬间诧异的表情。
他穿着白色居家服,领口微敞。右眼角蒙了块白纱布,隐隐还能看到些红色印染出来。左边的脸颊和嘴角还有明显的伤口和淤青。原本俊逸自信的脸一下子显得有些狼狈。流夏看了,忙不迭地问:“你的伤势怎么样了?伤得这么重你怎么不呆在床上好好养着,下床来做什么?
林陌疑惑地皱了皱眉,无语地看着站在面前的流夏:“我要是不下床,谁来给你开门?”
流夏一听,立刻就诧异地反问:“什么?你受这么重的伤,都没有请个人照顾你?!”
林陌再次无言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侧身让开一条道,朝屋内偏了偏头,示意道:“你先进来再说。”
流夏进了屋,也不坐,看着站在面前的林陌,又准备开口。
林陌见她的架势,在她之前抢先慵懒地开口:“我的都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停顿了一下,他又上下打量着她:“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
听了他的话,流夏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
不过,所幸他伤势不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的流夏突然就心情开朗了起来,她斜瞥了他一眼,学着他的口气回答:“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一边放松地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
林陌听了,玩味地抱臂,靠在了背后的墙上,嘴角带上有些痞痞的笑:“不得不说,你效率还挺高。是听到我受伤,才心急火燎地赶过来的吧。”
流夏一下子不淡定了,目光闪烁了几下,却没有口是心非地反驳:“就算是吧。”而后,又认真地对上他的黑眸:“这次你为什么打人?”
听了流夏的问话,林陌唇边的淡笑一下子隐去。他侧过脸,有些不耐地说:“不关你的事就少问。”
流夏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固执地坚持:“不,你今天一定要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你以前从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你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原本只是微微蹙眉的林陌,听了这句话,却似戳到了他的什么痛处。他猛地转过头,愤怒地盯着流夏,冷笑了声,几近咆哮:“以前的我?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你不是也一直这么认为的么?现在的我就是这么冲动,这么暴力的一个人,难道你现在才知道吗?现在的我,对你来说,只是一无是处的陌生人。所以,我的事你不用管!”说完,他狂怒地走到窗台边,背对着她。
他只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悲哀,悲哀到自己最大的情敌居然是以前的那个自己。
现在的他拿什么去争,又如何争得过她心中无法取代的记忆?
流夏面对着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愣怔之后,满心的委屈和疼痛潮水般涌来。她悲哀地笑了,浸满湿意的眸子激愤地看着他怒气未消的背影,喃喃道:“是啊,我为一个陌生人提心吊胆;坐一个小时的车赶到这里只为了看一个陌生人好不好,伤重不重;我的全部担心和心痛给的都只是一个陌生人!说到底,我就是个自作多情的傻瓜!”说完,她转身夺门而出。
现在的流夏,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男人,因为他让她感到了无比的屈辱。她走进电梯,按了下楼的键。现在的她急需要一个狭小的空间,独自饮泣舔舐伤口。当看到电梯门缓缓合拢时,她竟凭空生出了些许释然,哪怕在电梯降落的这短短十几秒,让她单独呆着也是好的。
就在她准备卸下自己强硬的伪装时,电梯门突然被挡了一下。
她诧异地抬起头,却见林陌正站在电梯外,死死地盯着她,目光深沉。
流夏不想再见他,本能地伸手去按关门键。
只是林陌早已先她一步,一只手抢先伸进来按着电梯开门键,不让门合上。流夏被他这一挡,心中更觉憋闷,转而忿忿地看向他。不知是方才发火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此时他的眼睛微微泛红。脸上还有些残余的怒意,但似乎比刚才柔和不少,甚至有一丝她不大确定的脆弱。
两人沉默地对峙。四周安静地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甚至感觉到空气中带着一丝异乎寻常的味道,在两人之间盘桓流淌。
流夏终究是受不了他长时间让她不明所以的注视,第二次抬手伸向关门键。
这次林陌干脆一步跨进了电梯,左手霸道地抓住流夏伸出的右手。
而他的另一只手同时抓上了流夏的肩膀,弯腰平视着流夏的脸,语气却异乎寻常地平静柔和:“刚刚,你说你为我心痛是吗?”
流夏冷漠地转过脸:“我不记得了。即使说过,也不是为你。”
林陌听了,想了一想,反而笑了:“可我明明听到有人说为了个陌生人心痛,现在既然不是为我,那证明我对于你不算是陌生人,对吗?”
这是什么。。。谬论?流夏转头看着他突然扬起孩子气的笑容。没有反驳,面色却凝重起来。
林陌一见她的神色,笑容渐渐敛起,严肃而认真地等着她的下文。
手再次覆上左胸,流夏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在这里,无论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其实一直都不是陌生人。只是这点,我自己也是才明白。”
林陌顺着她的手目光下移,然后又转回到她的脸上,黑曜石般的瞳仁里被涌动的情愫所覆盖,像蒙上灰的玉石,让她看不真切。
冷不防地,他一把扯过流夏的手,将流夏搂进怀中。转而低头,深情地吻上了流夏猝不及防的唇。与此同时,电梯门也在相拥的两人身后合上。
他的吻一开始就深沉而热烈,没有轻轻浅浅的试探和压抑,仿佛倾注了他全部的感情。流夏怔忪之后,不由得合上了眼,没有拒绝,就这样感受着他的心跳声逐渐和自己的奏出美好的共鸣。
她从来不知道,他的唇是那么的柔软和温暖,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嘴角,唇瓣之间深沉的摩擦让她心神荡漾,心里仿佛好久没有这种被填满的充实感。她沉醉了。
“叮”的一声,让流夏清醒了过来。她猛地睁开眼,赶忙推开还沉浸在热吻中的男人,紧张地朝电梯外瞥去,所幸此时外面没有人在等电梯。流夏目光在林陌脸上轻轻一擦,便急急走出电梯,林陌也不紧不慢地尾随着她走了出来。
到了楼道口,林陌终是忍不住了,拉住只顾蒙头往外走的流夏,迫使她面向自己。
他只以为流夏对自己的轻薄举动生气了,有些局促地看着流夏,低声说:“对不起流夏,是我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感情。”说完,小心翼翼地一眼不眨地观察流夏的表情。
可他看到的流夏并没有面含怒容,脸色反而似熟透的苹果,看人看得想咬一口。
大手抚上流夏红红的脸蛋,指间有些微烫。林陌眼里顿时满是柔情。他修长的指头落在流夏的粉唇上,轻轻摩擦,有些遗憾地说:“早知道,我就住顶楼了。”
看到他狡黠的笑容,流夏很快就明白过来。她恨恨地甩开他的手,嗔道:“色胚,一点儿也不正经。”
林陌毫不在意,伸手搂过流夏,吻着她的发顶,笑道:“听到你说的话,我真的好开心。”话语里似孩童得了糖般的满足与惬意。
流夏依在他怀里,闻着他衣服上洗衣粉的清香,笑着缓缓闭上了眼。
原来,曾经青葱而朦胧的爱恋,并没有随着岁月而褪色,它只是被他与她各自锁在了自己心里一处被岁月落了灰、被时光上了锈的地方,如美酒一般,在重新打开的那一瞬间,醇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