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果然开始讲课,无非就是加入他们公司会发大财云云,讲得热火朝天,为了鼓舞人心,讲着讲着就时不时地停下来问这群坐在地上听他讲课的年轻人,你们想不想发财呀?底下这群神态各异的人就像着了魔一样,声音大得足以震天,异口同声地说“想”,一边举手高呼状。这不是像武侠小说里边入了邪教一样吗,林小枫想着,心里不安的念头越发强烈,越发肯定和证实了这里是传销的事实。她有幸听被强迫加入传销的同学讲过传销是什么样子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快要离开这里。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她身后的赵毅,此时他正听得一脸入神,也是一副心神俱本醉的样子,林小枫暗道不好,赵毅可能已经被洗脑了。
林小枫转过头去,小声地说,我们离开这里吧。赵毅很是奇怪,说课还没听完呢。林小枫灵机一动,说我不舒服,你带我先出去吧。她以为赵毅听了这些就会带她出去了,结果赵毅还是不为所动,一个劲地说听完再走,没多久啦什么的。林小枫很急又怕,这里这么多人,万一到时拦着她不让她走怎么办,就开始更大声地说我要出去,台上讲课的中年男人发现了她们这边的异常,脸上开始有不悦的表情,林小枫看了有点害怕,就安静了一会。
过了十几分钟,林小枫觉得这样还是不行,实在坐立难安,又继续磨赵毅还是要出去,赵毅就很一种很冷静的口气说再忍一会儿,马上就结束了。听到了这句话,林小枫又耐心地等了十几分钟,那男人才讲完课。
再也顾不上其它,林小枫第一个冲出了这间破旧的房子,此时外面天已经大亮,跟赵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路上时,林小枫鼓足勇力说师兄,我要回清浦!声音虽小但很坚定,此时的赵毅却换上了一副笑脸,跟刚才冷淡的语气说话的样子判若两人,温声而耐心地劝林小枫留下来。
回到住的地方,林小枫进了昨晚住的女生宿舍,还是闹着要回去,昨晚跟她一起打地铺的几个女孩子也回来了,一听说她要回去,一个个都围上来劝她留下来。不管来人说什么,林小枫都坚定地说要离开,传销是什么东西,她很清楚,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被骗了钱,要不就是太想发财了,心里已经扭曲魔障了,等于一只脚都陷了进去,她可不能像她们这样,等到被深深洗脑时想走都晚了。
过了一会,赵毅和赵毅表姐也来劝她不要走,此时林小枫已经收拾好了她那不多的东西,还是坚持要他们两带她去买车票回清浦。赵毅和赵毅表姐,还有刚才那几个女孩子都说什么留下来一定能发大财机会难得什么的,林小枫心底冷笑,当我三岁小孩呢,这样都能发财,那我才是真的傻到家了。
几个人唇齿枪舌剑辩论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真是说到口都干了。赵毅最后看林小枫还是不为所动,叹了口气说,算了,那就吃了中午饭再带你去买清浦的车票吧。林小枫听了立马说好,好在昨晚她一到就打了电话给叔叔和宋宁,也说地方是在番禺市桥,此时就说想打电话跟他们说要回去,这也是她当时留了个心眼。赵毅就说不用了,等买了车票再打电话,林小枫有点怕万一他们变卦把不让她走就惨了,毕竟人多势众,她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听他的,反正保证都已经得到了。
一会儿就到了吃中饭的时间,此时的林小枫才知道,为了省钱,他们一直都是每天只吃两餐饭的。饭桌上的菜相比昨天的丰盛地多,两盘素菜加一盘鱼,吃饭的人很多,男男女女围了一桌子。那些陌生的的男女吃饭前还说了句欢迎新来的,意思是欢迎林小枫。说完就立马开动了,吃饭时的样子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也毫不为过。林小枫实在是没胃口,但想到等下还要从这里走出去,这陌生的地方还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坐车,勉强吃完了一碗糙米饭。很明显,这里的饭菜质量都很差,就算是以前在农村老家,林小枫也没吃过差劲的食物。
饭后自然有人洗碗,有了赵毅的保证,林小枫就不敢再闹,过了一个多小时,才跟赵毅说还是先去买车票。另一个男孩子也要出去逛,就跟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是烈日当空,此时的天气并不寒冷,林小枫沉默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质问赵毅明知这里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还是骗她来。一直以来赵毅在她心目中都如同一个兄长般亲切,可这两天的事情已经颠覆了已往赵毅在她心目中的好印象。赵毅无言以对,开始讲述他为何回来这里。
原来赵毅是被他表姐骗来的,除了他和表姐,里边的人不是被亲戚,就是被朋友骗来这里说什么有发大财的机会,跟他们一起走的男孩子也说他原来当过兵的,也是被非常要好的战友骗过来。林小枫猜得没错,他们个个都已经被骗了钱,而且个个都至少上交了三千八百块钱。林小枫听了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多黑心的组织,那个时候的三千八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听了这个她更是庆幸自己一眼识破了这是个非法骗钱的公司。赵毅和这个当兵的男孩子还存着一丝侥幸,想着继续留下去看能不能把被骗走的钱要回来,林小枫心里愤愤地想,难道你被骗了钱就得来找我垫背不成。传销都是一个带一个,但当时的她还是做出一副很理解两人的样子,赵毅也许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重情重义的赵毅,搞不好到时反悔不让她回去,虽说脚长在她身上,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是小心点为好。
林小枫忍不住说你们两还是离开吧,别做什么发财梦了,那几千块钱就当花钱买教训好了。两人都还年轻,有手有脚还怕挣不来几千块钱,她举了一大堆靠自己白手起家的成功例子,奈何两人都中毒太深,都不为所动。相反,两人还反过来劝林小枫,说什么他们这是直销不是传销,是合法的,还说公司的老板是哪个国家领导人的亲戚实力够厚什么的。让林小枫听了都想翻白眼了,都被骗钱了还做这发财的春秋大梦呢。
在车票代售点买了车票,当时的赵毅问了句林小枫钱够不够,林小枫心里一动,再试探一下吧,看赵毅是不是良心未泯,就说身上只有一百多块钱了。火车票是从广州到清浦的,赵毅拿了一百块钱出来,等于林小枫就自己付了几十块钱。当时的林小枫心情很是复杂,没想到赵毅会帮她出一百块钱,但她已经说了自己身上有多少钱,自然就不好说刚才自己是骗赵毅的。一旁的赵毅又跟她说再买一张到广州火车站的汽车票,他就不送林小枫去火车站了。
林小枫听了默不作声,虽然她已经有做好赵毅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她照顾有加的准备,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深深地难过,赵毅既然做了骗她的事情,又决定留下来继续从事这一行,他们是不会再有什么共同语言了,只会越走越远。也难怪赵毅说不送她去火车站,是啊,就算他愿意送她去,两人同路,那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呢。
林小枫抬起头,笑了笑,用轻快的语气说,没事,我自己能行。三人走出了代售点,因为买了最近一班到火车站的车票,所以三人又转身回宿舍拿行李。
快上车时,林小枫深深吸了口气,想对赵毅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该说什么。她已经劝了赵毅那么多次赶快离开这里,赵毅都不为所动,那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提着行李,林小枫说了句,师兄,这次的事情我也不怪你,师兄妹一场,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只能说好自为之吧。
她想,看在以前赵毅对她那么好的份上,这次的事情,带给她的伤害,就当两相抵消吧。
坐在车上,林小枫心里既难过又悲哀,才刚出社会多少年,曾经信任的朋友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火车是半夜十一点到的清浦,林小枫一早已经打电话让宋宁来接。曾经以为两人至少要好久才见面,没想到才短短两天时间,她又回来了。宋宁已经听说了大概的事情,在出站口见到她后,竟然还笑得出来,说什么当花钱旅游了一次。林小枫却很是难过,这个世界上到底还能相信谁呢,她一把抱住宋宁,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对宋宁说你可不能再骗我,我也只剩下你了。
要知道在番禺的两天,她一直故作镇定,心里却非常害怕,深怕一句话没说好或者是那些人反悔软禁她怎么办。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番禺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报纸上曾经报导过多少女孩子就是这样被拐卖。
听了林小枫的话,宋宁也心下了然,很多年后两人讲起这件事里,宋宁说,就是因为林小枫这句话,他觉得,对于林小枫,他开始有了深深的责任感。
好在这次回到滨海,林小枫很快找到了工作,在一个做货运代理的小公司做业务助理,一天八小时包中午一餐饭不包住。货运公司的老板脾气很古怪,平常很爱说脏话,林小枫听了很是讨厌,但对方是老板她也不能说什么。坐在她对面的一位阿姐已经怀孕,挺着四五个月的大肚子还在上班,她已经习惯了老板的脏话连篇,所以听了一点的应也没有。做了五天,林小枫的前一任,就是之前做她职位的那个女孩,突然又说要回来接着做,之前是因为她辞职了才招林小枫进去,而货运公司的老板听了竟然也跟林小枫说让她明天不用来了。林小枫很是气愤,但这半年来的找工作经历也让她修炼出来了更好的忍耐力,二话没说,接过老板给的一百块工资,她甩甩头发,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货运公司。
哼,我一定会找到更好的工作的,她想,加油加油,林小枫决不能这么轻易就被打败!
可是好运却不是那么轻易就降临到人头上的,就在她又开始一封封地投简历时,当时的王双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两人又结成了一起找工作的难友。在去某家公司面试的路上,林小枫的身份证丢了。更惨的是就在同一天,她的手机,好不容易省吃俭用存钱买的诺基亚8310,竟然被两个又肥又壮的男人,骑着摩托车从她身边经过时抢了。
真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人倒霉时连喝水都能塞牙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