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方才打开房门后,并没有看见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他只看见了三个人,三个全身黑衣,蒙着面的人,其中一个人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那冰冷肃杀的目光立刻将他逼了回来。
他心中立刻想到了一个名字,却由逝儿代他说了出来。
“你害怕了?”逝儿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我……我……”
甘棠不得不承认他很害怕。害怕之后却又是无比的愤恨,他想起师父云济盈的死,想起父亲甘且歌和姐姐乐湘儿的死,无不是由欲流离造成的!虽然他并没有报仇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去恨。
而他又是自幼便听说过欲流离的残忍手段。
从小到大,欲流离这三个字就像一块黑霾笼罩在他心中。
而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有一天,会独自一人陷入他们的老巢中。
逝儿眼看着甘棠的表情由惊恐,转变为愤恨,又转变为冰冷。忽然抬起头来,双目狠狠地看着逝儿道:“我早应该想到的!”
“想到什么?”逝儿问道。
“除了欲流离,还有谁会使出这么阴毒的手段,这么心狠手辣!”甘棠盯着逝儿,一字一句地说道。
要是别人这样说,逝儿不会觉得有什么,至多只会反骂回去,或是使出更加“狠毒”的手段来。但是甘棠这样一说,逝儿忽然觉得很委屈,很伤心。她咬着嘴唇,眼泪险些便要落下。终是忍住,面容冷了下来:“我便是阴毒,便是心狠手辣,又能如何?我本就是欲流离的人,这样有何奇怪吗?你倒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想从欲流离手中逃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是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来的?”
“不错!”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甘棠忽然嘶声道,“我和你又无冤无仇!”
“欲流离做事,向来需要什么理由吗?”逝儿冰冷地说道。
“你……”甘棠情绪激动间,竟是昏了过去。逝儿在他胸前推拿活血,甘棠总算是醒了过来,又想要跳起,逝儿一把将他按下。
“我并不想害你,是公子让我这么做!他要我将你引到这里来,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也不敢多问。”逝儿静静地说道。
“公子?”甘棠皱了皱眉头。
“公子便是欲流离的少主!这里的一切都由他来掌管!”
甘棠想起了逝儿威胁要掰断他第二根手指时的那一声大喝,那声音很熟悉,不久前便在哪里听过一般。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听过。
“我的剑谱呢?”
“在公子哪里!”
“你们公子在哪?我要见他!”甘棠正色道。
逝儿惊讶地望着他:“你真的要见他?”
甘棠点了点头。
“之前看你的表情,我以为你很害怕的。老实说,虽然公子对我很好,但我……我看到他时仍然是觉得很害怕!”逝儿低低地说道。
甘棠并非不害怕,他害怕,而且很害怕。但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早一点掌握主动权,要比一直被动好得多——这也是云沐轩教他的。
“他现在在哪?我要去见他!”甘棠坚持道。
“公子现在不在营地。他昨日刚刚出门,估计要两三天才能回来!你就先在我房间安心呆着吧,公子让我看着你,别让你给跑了!”
甘棠撇了撇嘴道:“你放心,御剑诀还在你们手里,让我跑我也不会跑的!”
“御剑诀?你说那本卷轴便是御剑诀?”逝儿惊讶道。
甘棠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岔开话题。好在逝儿对御剑诀也不怎么感兴趣,没有追问下去。
甘棠又在逝儿房里住了两日,门外始终有两三个黑衣人看守着,甘棠就算是要去茅房也得由他们跟着。逝儿已搬到另一个房间居住,白日里便会和甘棠说话聊天,两人的隔阂渐去。甘棠甚至觉得,相识一个同龄的少女也是极好的,只恨天义山没有和年纪一般大的女弟子,可以陪着他一同玩闹。
想起天义山,甘棠现在特别希望回去。他跪在窗子前,能看见天义山半个影子。忽然猛地想到,欲流离的营地竟恰是在天义山脚下,依偎着天义山而建,这也未免太过轻视这灵州武林第门派!
逝儿看出他眼中的不悦,走到他身后说道:“不要再看了!若是公子不想让你回去,你注定是回不去的了!再说,回去又能怎样?再过两个月,天义山还在不在都是个未知难题呢……”
甘棠猛地回身:“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黄元谷囚禁了灵州族长苏涅寒,并以苏涅寒为要挟,让天义山于两个月后,中秋佳节之日,到黄元谷赴会,以解决两派多年恩怨!到那时必将有一场大战,谁输谁赢也是很难说……”
甘棠很震惊。
他早就听说过,天义山的始祖便是苏家的一个侍童,天义山几百年传下来的规矩便是要效忠于神翼山庄,效忠于苏家。苏家能够保持几百年的地位不变,也是因为有了天义山的支持。如今苏涅寒有难,天义山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黄元谷这样做,不就是等于与整个灵州为敌,即便他有欲流离的背后支持,此举也未免太过大胆!
甘棠想了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担心天义山多一些,还是担心苏涅寒多一些。
甘棠瞟了一眼逝儿道:“又是你们做的好事?”
逝儿瞪他一眼,撇了撇嘴道:“那又怎样?管他什么天义山,什么苏涅寒,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件事情又不是归我们管的……”
甘棠奇道:“你们不就是欲流离吗?”
“欲流离大着呢,我们这里只是欲流离的一个营地而已。”
“你们公子不是欲流离的少主吗?”
“公子在欲流离地位很高,但是他不怎么管事的!以我知道的,近几年来,他只带人去过一次夜鸣山而已……”
“你说什么?”甘棠忽然跳得好高,指着逝儿大叫道,“原来夜鸣山的事情是你们做的!”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逝儿不解道。
甘棠尚未答话,便听见敲门的声音。逝儿遂去开门,过了有一会儿,逝儿转头对甘棠道:“公子回来了,他要见你!”
甘棠跟着逝儿走出了房间,在层层嵌套的房屋之间穿梭而行,这里每一间房屋都是一模一样,稍微一不注意便会分不清方向,如果不是有人带领,甘棠可能连回去的路都找不见了。
一路上遇见了不少黑衣人从旁走过,甘棠偷偷地瞥了他们一眼,只见这些人目光冷漠,神情滞然,仿佛对身外的事物全都视而不见。欲流离人很多,山谷中却是一片宁静,甘棠甚至能隐约听见,山谷中传来自己脚步的回声。
穿过房屋,走进山洞。
山洞很黑,但比起夜鸣山的黑暗却要好得多。至少凭借外面渗透进来的光亮,他还是隐约可以看得见路。
甘棠被带到一间石室前,石室门口的一个黑衣人很粗暴地将他推了进去,逝儿却没有跟他进来,她在门前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随后,石门便被关上。
石室中,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背对着他而立。
这男子形容消瘦,从背影看来却有股苍凉的意味。
甘棠忽然感觉这背影有些眼熟,回想起那日在逝儿房间中听到的声音,猛地一拍脑袋,醒悟道:“哦!你就是那天在清幽城外的那个……”
“黑衣人”三个字还未出口,那男子已转过身来,甘棠看清了他的面容,不由得大惊。
“好久不见,小师弟!”陆清央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