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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浅语

这是个粉妆玉砌的世界,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分外耀眼。

寒风呼呼的刮着,却反而衬得这里格外宁静,伸手接住一朵飘下的零星的雪花,冰冰凉凉的,看着美丽的雪花在掌心融化,他的心,放佛也要融化了。一直以来敏感的心情放松下来,不知

不觉的,连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淡淡的笑容绽放在这冰天雪地。

极北之地,蛮于荒原,这里是相比极南的蛮荒之地,更加难以生存的地方,这里的生命,更加的顽强,更加的神妙,这里是接近死亡的地方,无边无垠的雪华,用最美丽的天地诠释着死亡的

意义,却吸引了无数生命的观望。喟然屹立的座座雪山山脉连绵起伏,相互交错,明明美丽,可是透出的是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意。

而此时,脚步一深一浅直奔那最高峰山巅的,正是亦禅和紫苑二人,茫茫天地里的两个人,相互凭依,点缀在画幕上,作画的是谁?赏画的却又是谁?

只是下一刻,这如诗如画的卷轴被“阿嚏”一声喷嚏给庸俗化了。

紫苑打了个喷嚏,不禁抖了抖,赶忙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回头看了看那个悠悠然的家伙,立时气不打一处来,跺了跺脚上的小蛮靴,这动作俏丽可爱,只是可惜那是个不识趣味的和尚。

紫苑直勾勾的看着他,恨声道:“死和尚,你痛快点成吗,本姑娘快冻死了,早些完事早些回,人命关天,这种鬼地方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还有啊,明明你是我的护卫,竟敢让我等你。好不要脸。”

亦禅本来心中舒畅,但给她这番大小姐言论弄得苦笑,说:“紫苑姑娘,你也知道着急了?这一路上也不知是哪个东游西逛,玩的不亦乐乎,怎么那时却不念着性命攸关,心底将自己的姐姐

姐姐又摆在哪里去了?”

紫苑顿时语塞,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粉红,只是眼中尴尬,愤怒,愧疚,伤心各种淡淡的情感一闪而逝,马上换成平时笑脸,说着:“怎么,小小护卫也敢讲我的不是,小心我在你的光头上

画一张大花脸,看你怎么见人。啊,还有说过多少次了,把姑娘两个字给我去掉,哼。”说完还伸出舌头朝亦禅办了张鬼脸,尽显俏皮。

啊啊,忘记了,眼前的她,也是个伤心人啊。就因为这张完美的笑脸,迷惑了所有人,拒绝任何人的同时将自己深深地包裹起来,笑着拉开距离,笑着拒绝,让你没办法拒绝。

差点忘了,她,是这样的人啊。

亦禅轻轻地抿了抿嘴,吐出一口气,化作白雾阻隔了向前的视线,却没能阻隔他的声音,“对了对了,一时忘记了,紫苑姑娘,我知道错了,我是护卫,我是护卫。”一边说着,他从后面赶

上紫苑并走到她的前头。

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还叫,臭和尚。我会画的,我真的会画的喔。”紫苑举着小拳暴走了。

感受着紫苑的火爆脾气,亦禅摇头轻笑,心情,变好了吧。看着披着雪衣的高峰,他的思绪回到了过去一点。

从亦禅苏醒一直到痊愈,也是在五天之后的事情了,在亦禅自己看来,也没有想到会拖这么久,着实暗自吓了一跳。

在这几天里,紫苑以各种理由将亦禅的过去了解个遍,亦禅实在是受不了她的痴缠,无奈之下向她讲述了自己在觉禅寺的过去,当她得知自己出身觉禅寺的时候震惊了好一会儿,然后,她

兴奋地哈哈大笑,高声叫嚷着什么“我的护卫居然是觉禅寺的!”,那模样就好像她成为了天下最了不得的人物,看的亦禅心头发憷,思量着“不会就这么人坏了吧?”而头疼不已。

心里还在想着,这跟女孩儿便是这般心性的吗?从来不知愁为何物,如此的疯疯癫癫,快快乐乐,可以光明正大的骗人,也会光明正大的救人,想来这样的人生,会轻松地很呐。

只是,现实永远是残酷的,当他借着月光第一次见到那张失去了笑容的脸庞时,才知道,谁人没有伤心事,哪人不是伤心人。

那天晚上,他什么也没有做,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她身后,月光的银辉如水洒下,树婆娑,影婆娑,人也婆娑,她坐在台阶上,他站在她身后,远远的,看着,陪着。

当黎明的光辉划过了黑暗,拉长了他和她的身影,第一滴朝露自她发丝流下,幽幽的声音传进了亦禅耳中,“我有一个姐姐,我们是双生子,嘛,虽然是双生子,但是相貌性格却完全不同的,

姐姐和我不一样,她美丽温婉,温柔善良,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姐姐就像是春风,永远是那么和煦,也像是阳光,永远那么明媚,只要有姐姐在身边,幸福就伴随着我,最喜欢姐姐

了。”她如是说着,亦禅从旁听她讲到自己的姐姐,看着那张宜喜宜嗔的侧脸,感受着她的款款依恋,将那份欢喜融化在心里。

可是接下来,紫苑脸上的表情再次归于平静,然后,映射出的是浓浓的悲伤。

好像是自言自语似得,话语接着流淌出来,“可是……姐姐和我不一样,她无法感受到和我一样的快乐,她自幼身体虚弱,终年卧病在床,最可怜的是,姐姐……是个……瞎子。”

啊,那最后的两个字是怎么说出来的啊,明明像蚊蝇一般,可为什么我听得那么真切啊。

痛苦,自责,悲切,伤心,所有负面的情感一股脑儿充斥在心中,堵得自己的心好疼,已经是轻到不行的声音,却好像是来自心底最深的悲呼,亦禅痛到闭上了眼睛。也许,这个时候自己该

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吧,可他生性木讷,言辞匮乏,张了张嘴,硬是将想要说的话嚼成了一声叹息。

再一看时,紫苑的脸上却是流出了晶莹的泪,他看到,自那尖尖下颌滚下的泪珠闪烁着清晨的亮丽,长长睫毛上粘连着露珠混杂着泪珠,这竟是如此震撼心灵的画面啊。

轻轻地,她继续告白着,“蓝天,白云,绿树,红花,五彩斑斓的世界,她从来没有见过,只用听的,只用摸的,明明是那么美的世界,在她的记忆里,却只是感受着黑暗,孤独,对,孤独,

真的很孤独的,小时候,我哭着发誓和姐姐共同度过黑暗,便不顾家人的反对蒙着眼睛生活,然后,我感受到了,被那无尽的黑暗包围着的自己是那么渺小,无力,那种孤独,好可怕的,你

永远不知道前方等着你的是什么,就算身处在喧嚣的人群中,那种挥之不去的不安,就像一条毒蛇紧紧缠绕在你的脖子上,扼住你的喉咙,让你透不过气,知道吗?身处在这份孤独的我居然

连独自走出自己的房间都做不到,而姐姐,那时却已经孤独了七年,最后,我背叛了,背叛了姐姐,我实在受不了孤独,实在舍不得已经感受过的色彩的美,我没有坚持下去,重见光明的我

就那么在姐姐眼前大声欢呼,庆幸自己的眼睛是好的,在那明明亮晶晶却什么也看不到的眼睛里,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啊,丑陋,这是多么丑陋的脸,我是多么丑陋的人啊,那时的

我被心中的另一个自己震撼,感到厌恶,恶心,甚至想吐。”

不知什么时候,亦禅听的痴了,紫苑讲的醉了,他坐在她的身边,感受着她心灵的纤细,她在他的身边,视他为心灵的凭依。

“都是我的错啊,全都是我的错,我听到过,姐姐之所以如此虚弱的原因,姐姐眼睛看不见的原因,都是因为我的存在啊,我们是本不该降生的双生子,因为我的存在,抢走了姐姐多半的生

气,让我天生就拥有强大的力量,这是在母亲腹中的战斗啊,那是姐姐的希望啊,被我抢走了,就这么被我生生抢走了,而我却这么厚颜无耻的活着,其实我才是……才是最不该活在这个世

上的人呢。”紫苑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继续着,“可是啊,姐姐却抱着我说了,她从来没有怪过我哦。就是这样的姐姐,不但坚强的活着,还拯救了我,她一直在微笑,永远是那么乐观,

她说她不怕黑暗,就是因为有我的陪伴,她告诉我,不是别人,只有我才能给她活下去的希望,是她生命动力的源泉,她说她想看到自己的生命在我的身上放出光彩,焕发出活力,她说是我

拯救了她。呵呵,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可是,她那么说的时候,无神的眼睛也好像有了生命一般,开心的笑着,然后啊,我也被拯救了,被她的原谅,被她的期望拯救了。我拼了命的修行,

也在同时研习岐黄之术,心想也许凭借各种天才地宝能够让姐姐重新焕发生机。于是啊于是,在姐姐的陪伴下,我成长了哦!”

没有察觉到什么时候紫苑将头轻轻地放在自己肩头,他一时僵硬的直了直腰身,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只是,紫苑丝毫不理会亦禅的尴尬,居然在上面蹭了蹭,亦禅顿时感到全身发麻。

紫苑看着通红通红的朝阳,那光芒映的她的脸,红红的,暖暖的,“就在两个月前啊,我得到一个方子,也许真的可以让姐姐恢复生机的,只是那方子上的药材,实在是太难得到了,有些

甚至是那种有钱都买不来的宝贝啊,可是,我不会放弃的,就算再难,只要是为了最喜欢的姐姐,我什么都可以付出的,所以我和姐姐说,让她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治好她的。”

说完紫苑侧着脸看了看亦禅,轻声说:“之后我就来到了这里,可能是天可怜见,让我遇到了你,馁,亦禅,帮我,好么?”

咦?原来早晨的太阳,可以将天空都染红的嘛。

也可以将我,都染红的嘛。

黎明里的少年,还青涩,黎明里的少女,期盼着。

迎接吧,这份期盼,回应吧,这份柔弱,然后,轻轻地,决然的,点下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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