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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归去

宏伟神秘的大阵在漆黑的夜色中散发着耀眼的红光,照亮了这一片天地。当然,这是普通人所看不到的光景,不然如此巨大的动静一定会引起骚动。

季枫看着眼前眨眼间完成的庞大工程,对于白菱的能力终于得以窥见一隅。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眼前所见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以及理解范围。小心地瞥了一眼白菱的侧脸,季枫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并不了解这个人。

或者应该说,此刻的心情,有点复杂……感觉眼前的白菱有点陌生。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意识到,他和他存在于这样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

不。季枫自嘲地一笑,从毫无自觉的在妖怪圈出道,他便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这已经不只是别人的世界,他已经在这个世界印下了自己的脚步,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从此以后,他再也无法撇清这些牵绊。

白菱没有注意到季枫有些复杂的眼神,专心吩咐从绯月家调来的人手,把各种各样收集而来的和亡魂有关的东西摆放在庞大的往生阵中。

不得不说,神官的身份是相当吓人的。才半个晚上,绯月家的下属和山主的手下就已经收集了相当多的东西。生前用过的瓷碗的碎片;不能穿而丢掉的衣物;各种各样的破破烂烂的鞋子,上面还粘着泥土,也不知道从哪里淘出来的;甚至,被烧得变形的自行车残骸,也被翻找了出来。

众小妖忙忙碌碌地把东西都摆放在了往生阵内,眼看离两点钟只剩几分钟了,季枫有点没自信的迟疑地上前,掏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亡魂生前和妈妈的合照。是季枫在妈妈为数不多的朋友中的一人家里看到的。

那真是一幅幸福的画面。

季枫好不容易才求了来,希望能够派的上什么用场。

“这个……有用吗?”

季枫问得有点小心翼翼,看到白菱今天晚上的成果,自己的这点线索似乎有点无关紧要了。然而他犹豫了一下,虽然没有自信,但还是拿了出来。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不管白菱对那个少年的亡魂做什么,这张照片,希望可以在最后带给他一丝安慰,让他在独行的路上不那么孤单。因为,照片里的他,偎在妈妈的身边,笑得那么幸福,那么甜……

白菱抬头看了季枫一眼,无声地接过手中的照片,亲自上前,摆放在了往生阵的正中。

两点钟一到,阴气开始如海浪翻滚般上涌。

盘旋在空中的阴气,突兀地被大阵激发的强烈吸引力拖拽着、盘旋着流入了往生阵。此时的大阵就像下水道一样,把天地间源源不断的阴气,凶猛地吞入。

随着阴气注入,被自动地转化成阵法的能量,往生阵开始散逸出恐怖的气息,地面随着力量的散逸剧烈地震动着,大地发出了沉闷的轰轰声。这一刻,这一地宫冥府的秘法大阵,终于开始运转了。

“开始了。”

随着白菱轻声的低语,众人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明亮如白昼的光让大家都不自觉眯起了双眼。

光芒敛去,周围已经是不同的场景。

这是个宜人的傍晚,橘色的夕阳在天地洒下他绵软的温柔。少年愣愣地站在一处显得有些旧的低矮的小居民楼下,看着眼前那记忆中的那一幕,流下了眼泪。

“啊呀,小熙你回来了?”妈妈蹲在自行车旁认真地擦洗着,直到起身搓洗毛巾,才看到一旁呆立的儿子。

啊……多么熟悉的称呼……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这样亲切地叫我的名字……

“哎?小熙,你怎么哭了?”诧异地发现儿子满脸的泪痕,妈妈连忙在衣服上抹了抹手,随后轻柔地抚摸上了儿子那还很稚嫩的脸颊,眼睛里满是焦急和担心。

“没事的。妈妈……你……你在做什么?”强忍着心里翻涌的感情,想要笑着,和妈妈好好的对话,然而却哽咽着,哽咽着,话都说不清楚。

“真是,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妈妈轻敲了一下儿子的脑袋瓜,有些无奈的笑容里是满满的宠溺。

少年擦去脸上汹涌的眼泪,努力地绽放了一个灿烂地笑脸,轻声问妈妈:“这辆自行车是给我买的吗?”

“你这么知道~!唔,真是的,妈妈还想给你个惊喜呢!”妈妈惊讶过后,不满地说到。说完,又噗的一声笑了起来,开心的心情藏都藏不住。明媚的笑脸在温柔的阳光辉映下,深深地印在心里,那么美丽。

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一直想向你道歉的,妈妈……我一直无法忘记的事……

“我和妈妈一起擦。”

“好。小熙,你来看看,这里有几处刮痕,不好看啊……”

“用贴纸贴上就好了,又好看又时髦。”

“哦,这个小猫的贴纸怎么样?”

“妈妈,我是男孩子啦!贴小猫不合适啦!”

“那这个怎么样……”

曾经不屑一顾,被自己视为嘲讽的贴纸,此刻满满的承载的全是温馨。

如果人能在自己失去之前,早早地体会到所拥有的美好、可贵,那该多好……

如果人能在生命逝去之前,就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得到的,那又该多好……

“妈妈,我载你去转转吧。”拿开妈妈手中的毛巾,少年亲热地拉着妈妈的手道。

“哎?你已经会载人了吗?”

“嗯。我早就学会骑车了。载妈妈没有一点问题。”拉着妈妈坐在后座,少年转过身骑车。然而在躲开妈妈视线后,眼眶又不自觉地变得通红。

感受着妈妈放在自己腰间的双手上传来的热度,少年眼泪如泉涌,却笑得幸福。

好温暖……这是妈妈的温度……

“小熙,你骑慢点哦,小心摔倒。”

“嗯。”

夕阳下,道旁的建筑物和树木,纷纷投下美丽的剪影。一辆不大的自行车载着儿子和母亲,轻快又沉稳地行驶在傍晚的街道上,安静而温馨。

时光如流水般流过,留下美丽而伤感的痕迹。

“小熙……妈妈可能不行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逞强……难过时要……说出来……开心时……要……要大声地笑……”

妈妈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然而那双温柔的眸子仍深深地注视着这个世上她最深爱的那个小小的少年。

把妈妈的手贴在脸颊,少年留着泪,微笑着,终于说出了一直一直想要对妈妈说的那两句话。

妈妈,对不起。

妈妈,我爱你……

画面淡去,显映在眼中的又是那堆残破的废墟。只是,此刻的这里,却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点点莹光像一群群萤火虫一样,在静谧的夜空中飘舞,就如坠入凡尘的繁星,圣洁而美丽。那是逝者得到超脱的灵魂。

季枫抱着睡得安稳的小晴,看着这幅美景,忍不住沉醉。

“他要去哪里?”

“去往归去之处。”

“他达成心愿了吗?”季枫轻轻的问。

“怎么可能。他的妈妈已经不在人世,又如何去完成。刚刚的一切都是幻境,是他的回忆。”

“这样啊……”季枫眸色一黯,不禁对少年感到遗憾和怜惜。

感受到季枫的情绪,白菱轻轻一笑:“但是,我相信,他的妈妈早已经原谅了他。他们下一世,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

“嗯。一定可以的。”

看着空中越来越远的点点莹光,季枫语声真挚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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