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连绵的山脉,静寂的相融在这苍茫大地上,远望之下,夜色下重叠起伏的山影漆黑如墨,似影影绰绰,几片幽薄的山潭,无声的倒映着另一方世界里暗淡的晓月晨星。
蓦然,天空中远远地传来钟声长鸣,在这迂叠山峦间徐徐回荡,山间一座低矮的半山腰处,在钟鸣中渐渐有点点亮光升起。
走近看去,那山腰处是一块略微平坦的草地,静静的排列着几排屋舍,淡淡的透出灯光。
此地一处偏僻角落处,一栋石屋显得颇为怪异,其样式与其他屋舍一般无二,但此时其内却是一片漆黑,在这四周光亮的房屋中显得颇有些鹤立鸡群,其内传来阵阵如雷的鼾声。
循声望去,在那屋内石床上,四仰八叉的睡着一个少年,他嘴巴大张着,整个人如同一个大字形状贴在床上,传来鼾声震耳。
另一床上,一名略显清瘦的少年人双目紧闭的盘膝而坐,胸膛极有韵律的一起一伏,一呼一吸间,隐隐可见他身前两道极为黯淡的白气随着呼吸凝散。
屋外钟声散去许久之后,那酣睡的少年呼声才渐渐消停下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用胳膊在嘴角一抹,抓了抓脑袋,打着哈欠摇摇晃晃的身子坐起,神情朦胧的爬下床,摸索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借着灯光看去,这方才酣睡的少年粗眉大眼,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身高体壮,相貌黝黑,乍看上去颇有几分粗犷,此刻他嘴角还留着两道淡淡的哈喇子痕迹。
他打着哈欠走到窗前,伸手打开窗子,顿时一股带着些湿潮气息的山风从外涌进,有些冰凉,他张大嘴巴深深呼吸了一口,打了个哆嗦,脸上残留的睡意顿时消散,略显精神了一些。
此时,另一张石床上盘坐的少年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不大一会儿,身躯微微一震,眼皮抖动了几下,慢慢睁开,露出明亮之色。
他身体相比黑脸少年要略瘦一些,但也还算壮实,长相十分普通,但一双眼睛却相当明亮,神采奕奕,看上去颇有几分神韵。
蓦然,忽的一阵风声自身旁袭来,少年面色不变,伸手一捞,一块拧好的湿布顿时出现在手中,他擦了擦脸,身子轻盈的自床上跃下。
“贺牛,你睡觉的时候呼噜声就不能小一点吗。”少年走到窗前,呼吸了一口,摇了摇头,转身神色有些无奈的说道。
那名叫贺牛的少年闻言咧了咧嘴,嬉皮笑脸说道:“我这打呼的毛病从小就有,没上山之前都跟我爹学会了,要怪你可得去怪我爹。”
少年闻言不禁有些无语,转身整理床铺。
“对了,吴莫,我方才看你修炼,气息似乎更加凝练了一些,是不是快要突破到第二层功法了?”贺牛嘿嘿一笑,眼角有些得意,但下一刻他似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好奇的出声问道。
“突破哪是那么容易,我现在只是隐隐能感觉到第二层的屏障,但是离触摸到那层次还很遥远,要说突破的话,估计最少也还得小半年的工夫。”吴莫摇了摇头。
“这样啊,”贺牛挠了挠头,眨了眨眼感叹了一声,但很快又眼露羡慕之色的说道:“那也比我强很多了,我现在可是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你上山两年,就修炼过三次,要是这样都能引气入体的话,估计谷主都会收你当亲传弟子了。”吴莫顿时白眼一翻,瞪了他一眼。
“嘿,咱们杂役弟子本来就是天资最差,反正修不修炼也没什么分别,就算达到炼气三层,也不过是升为记名弟子,照样还是给人当仆人,反正怎么着都是仆人的命,干嘛还要费那个劲。”贺牛嘿嘿一笑,神色很无所谓的模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闻得此言,吴莫身子微微一顿,眼中有些叹息。
贺牛说的倒也不错,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被这夺云谷以半强迫的方式招进宗门,检测出天资极差后就丢在外门充作杂役弟子,注定不可能在修行之路上有大成就的。
别的不说,单是引气入体,吴莫当初就足足花了五六天工夫,尝试了数十次才勉强成功,辛苦修行两年,如今方才勉强摸到炼气第二层的门槛。
下等资质修行之难,即便是以吴莫的坚韧性子,都曾有数次险些几欲放弃,更不用说其他同门,绝大多数杂役弟子在知晓自身资质之后,基本都如贺牛一般,早已放弃了修炼。
吴莫能坚持下来,也只是因为他的心中有放不下的执念,有些时候,即便明知前路渺茫,也必须咬牙踏上去,只因心中有着必须前行的理由。
随着时间流逝,此时窗外的天色已开始转亮起来,晨雾渐渐散开,吴莫和贺牛简单收拾之后,揣了几张面饼,迈步出门而去。
夺云谷,为罗国境内为数不多的几个修仙门派之一,坐落罗国北部已有数千年之久,统治着此地方圆近万里的凡人疆域。
如今在罗国修仙界,夺云谷只勉强算得中流,若不是外界传言此谷仍有位结丹后期的太上谷老存世,并且在这片地域经营千年,已深深打下属于自己的烙印,只怕这片灵脉福地早已被其他几大宗门联手占据瓜分了。
即便如此,夺云谷如今日子也不很好过,虽然宗门坐落之处有座经营千年的大阵笼罩,安全倒是暂且无忧,但近年夺云谷招收到的弟子数量却比往年急剧下降,质量更是大幅缩水,几乎没有天资优异之辈,尽是些平庸至极的资质,难以承担大任。
如此之下,天资稍微过得去的弟子都被收入内谷,专心修行,而作为支撑夺云谷根基的外谷不得已只得外出寻找那些好歹有些天资的少年带回宗门,充作杂役。
吴莫和贺牛走在一条山路上,不多时前方一座山峰远远出现,山腰隐隐可见些房屋,此山是外谷总管杂役之处,外谷近百名杂役弟子每日都要先来此地报到,然后才分配各人任务。
在外谷只有杂役弟子与记名弟子居住,杂役弟子在修为达到炼气三层之后则自动晋升为记名弟子,可修习一些简单仙法,负责照顾宗门灵田,饲育灵兽等较为轻松的活计,而似吴莫贺牛这类低级杂役弟子,每日则只能做些挑水,砍柴,洗衣,晒药等简单的粗活。
此时路边不时有与他们一样身穿灰衣的杂役弟子走过,而少数身穿青衣的记名弟子,则大多面色倨傲,腿上亮着淡白光芒,身形飘动,似卖弄般的兔起鹘落而去,吸引了不少羡慕的目光。
“不就是学了点小法术而已,用得着天天卖弄,当心哪天一脚踩进茅坑!”望着那前方背影,贺牛嘴角一撇,诅咒似的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神色愤愤。
不多时,他们来到山下,准备顺阶而上,此时,后方忽然一阵惊声呼喊传来,吴莫回头望去,眼中顿时升起震惊之色。
只见远处天边,远远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急速放大的直向此地,瞬息而至,下方可清楚看到,那是一道青色剑光,其上立着一个身穿紫衣的青年,衣袂飘动,面容冷厉,对下方众人没有半分目光投下,直向山腰而去,瞬间落下消失不见,下方众人见此情形,无不目瞪口呆。
那遁光消失半晌之后,众人似方才回过神来,神色激动的大声议论起来。
“你们看到没有,那剑光上的人穿的可是紫衣,那分明是内谷弟子啊!”
“天哪,我入宗三年有余,除了刚进宗门,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内谷弟子,真是太威风了!”
“哼,入宗三年也在好意思呼叫,告诉你,刚才那人肯定不是一般的内谷弟子,那剑光明显不是内谷配发的云朵法器,多半是那前辈自己祭炼的宝物,有如此修为宝物,在内谷肯定也不是普通之辈!”
“真的?那这位前辈今日来外谷杂役处不知有何要事,要是来此地收取仆从的话,就是拼了命我也要争取一番!这可是天大的造化……”
望着周围同为杂役的同门一个个涨红的脸色,各种激动议论入耳,吴莫心中却隐隐有些怪异的感觉升起,看到前方山阶被人群挤满,他沉默不语的走到一旁,冷眼旁观起来。
贺牛原本也似有些意动,但看到吴莫走开,愣了一下之后,还是跟了过来,看着那些同门热烈讨论。
此时,忽然山腰一声钟鸣响起,浩荡传鸣,震耳欲聋,众人闻声纷纷回过神来的不在议论,神色各异的快步向上走去。此时山腰的青石广场上,已有近百名外谷弟子聚集,互相隐晦的交头接耳,阵阵议论低声有如蚊蝇般嗡嗡回荡。
吴莫与贺牛老老实实在人群最后方一处不起眼的位置站定,望向最前方的石台,往日那里都是外谷专管杂役的管事在其上,从最前面的记名弟子开始发布任务,但今日此时那台上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而台下却也鲜有人抱怨,均是眼神闪烁不定似静静等候着什么。
就在此时,忽然一道光芒自天际远远而来,倏地落在台上,光芒散去之后显出一道略显矮胖的老者身影来,此人身穿一件深红长袍,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有些皱纹,阴沉的目光在台下扫动,鼻中发出一声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