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把手伸进流雨池中!”
“坚持不到半个时辰不准吃晚饭!”
小男孩两眼愤恨地瞅着手执长鞭的白胡子老头,花露大小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时不时的低声抽泣着“古老头…头子……你这样对待我是虐待儿童!呜呜……当心哪天你死了,我不给你送终!”
白胡子老头充耳不闻,将手中的长鞭递给身旁的女童,“卿儿,你监督,如果这黑小子胆敢将手拿出,给我狠狠的抽!”
随即便扬长而去。
女童笑嘻嘻的将长鞭立在身旁,那长鞭竟比她还要高出两尺,高喊道:“爷爷,您先去忙,这里有卿卿看着,蛋蛋哥可是男子汉呢。”
“我是叫杜凌,不叫杜零,更不是杜蛋蛋,你这婆娘就是欠调教!”说罢杜凌作势将胖乎乎的小手从流雨池中抽了出来。未及得转身,后背一声鞭响,杜凌便整个人飞入流雨池中……
“道行四方,为德、为义、为身、为敏,养德者,气运加身福缘深厚,成义者,四海皆朋路途无挫,修身者,功法天下恣意纵横,敏慧者,大开眼界大行所为。违德者是为魔,违义者是为邪,而身、敏两者,却是修炼的根基啊!”
落入流雨池后,杜凌便昏厥过去,穆羡卿将白胡子老者喊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古老头将猩红色药液涂满双手,在杜凌身上来回擦拭,痛的杜凌死去活来,饶是如此,杜凌眼皮也没跳一下。
“这流雨池,用的草药不少,便是草木精华也加入了几滴,更还有妖兽精血,对身子骨可是大有用处,不出半月,你就会感到自己对周围事物的感应力大大增强,你还不知足,三番四次跳流雨池,也淹不死你这黑小子。”
古老佯装恼怒,一巴掌拍在杜凌的屁股蛋上,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待古老走远,房间内发出一声闷闷的嚎叫,却是杜凌把整个身子蜷在被窝中,心中更是将古老变作小人偶,插了三千八百针,两世为人,杜凌知道这时候不能将身体暴露在外,稍许风动都能吹的他宛若针扎。
待痛过去之后,好处也是很明显的,周身透着暖气,感觉无处不通透,双眼竟能看到十余米外的草丛中蚂蚁之间摩拳擦掌,这便是古老之前所说的,慧敏者眼界大开的体现!
……
秋风夹带着海水,湿冷腥咸,吹过寂寥的小港,将枯黄的茅草碾压在地皮上,两侧山峰与之大相径庭,清翠犹在,秋雨打在上面腾起片片白雾,宛如一张水墨风景图。
西侧峰顶,翠竹摇曳,其下坪旁,一白衣白须老者坐于一侧,这老者正是古老,此时他手捻白子,干净利索地点入棋盘,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其对面是一身着土黄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犹豫半晌,将黑子放回棋钟内。
“古老,您一手‘海底取明珠’用得炉火纯青,晚辈自叹弗如!”中年男子拱手道,白衣老者微微一笑,并未答话,似是在等下文。
“古老,晚辈此次前来便是要接回小郡主,看在张、穆两家的面上,还请前辈准许。”
“呵,莫非在你看来,张、穆两家于我很有面子?”
长衫男子顿时变为苦瓜脸,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别说张、穆两家,便是偌大的帝国也不敢造次,古老神色依旧,继续道:“当年,推到大齐,老朽一张手足以,若非那规矩制约,老朽岂会坐等十三年才看到大齐灰飞烟灭?当时我古闲确实许诺,欠你几家一个恩情,这零星岁月中,也还得差不多了。”
“再者,那丫头与那小子指腹为婚,老朽虽然不出世,但也略有耳闻,莫不是你们几家想要毁了约定?即便老朽不干预,怕到那时你们几家也将作古吧?”
长衫男子神色巨变,想到那高耸入云的镇魂山,想到毁诺的种种后果,古老所言十有八九会应验,但又想到这诺言也并非没有破解之法,神色才渐渐平稳下来。
“这点古老可就说大了,且不说这约定本身就存有漏洞,就现在来看,杜家已成明日黄花,那杜家小子又有何能成为小郡主的夫君?”说到此处,长衫男子面露冷笑,笃定地说道:“杜家现在的情况,支撑不过十年便会没落!或者,杜家那小子能否活到成年也未可知。”
古闲不以为意,缓缓将棋盘上的黑子收入棋钟,白子所成棋局便孤显出来。
海底取明珠!
“看来古老保定那杜家小子了?”青年男子犹不甘心,随即便狠了狠心继续道:“虽然我穆、张两家还未达成共识,但我可以许诺,若是将小郡主带回去,四年之后的‘逸风山录’上必定会有穆羡卿这个名字!还望古老莫要耽搁了她!”
“好!”犹豫片刻,古闲还是松口答应了这个提议,“不过,四年后,逸风山录上出现她的名字之后再来接她吧。”说罢,古闲眼睑微垂,不再言语。
见古闲不再理会自己,长衫男子起身告了辞,便拔地而起,如流星般消失于天际。
长衫男子消失的瞬间,古闲睁开双目,眼中尽是清明,楠楠道:“这就是你们的破解之法?当真拙劣!十年后的杜凌又是易于相与的?”
而此时,小港南侧,风停雨霁,初晴的阳光洒在海面上,粼粼波光煞是好看,一块较为平整的礁石上,两个四五岁大小的孩童,身前挂着红色肚兜,双手托腮趴在礁石上,四只小脚不安分地晃着。
两个小人儿,虽然才四五岁大小,可一个眉宇间英气已成,唇红齿白,另一个双眸如星,琼鼻玉耳,当真能称得上金童玉女。
“老婆,我给你设计了一套衣服呢,咱再过两年就不穿这个了吧?”杜凌揪着身前的红肚兜无奈道,在杜凌看来,这肚兜除了不影响发育,还真没有什么优点。
“就你说的,前面一块小布布,后面一条绳儿的那种?”穆羡卿扭着头一手托腮,一手已经摸上了杜凌的大腿。
杜凌转而变成一副天然呆样,甚至连这几天感冒的鼻涕泡也赶了出来,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把大腿上已成钳型的小手扒拉开,心中暗恨,这小妮子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学来的毒招,看来这‘乖老婆’养成计划一定要严格执行,否则,后果可是得自负滴。
“哪里,老婆,你想多了,我说的是那款咱们成亲的时候才穿的纱衣,我已经想好了样式,包您满意!”话说出口,杜凌就后悔了,这话怎么听怎么有一种服软的味道。
“快看,那是流星!快许愿快许愿!”杜凌侧头恰好看到一个土黄色星状物划过天际。
语落,穆羡卿也回身盘坐在礁石上,双手合十指尖交叉,双眼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杜凌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天上,又看了看坐在身旁的穆羡卿,心底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借此转移注意力的目的算是得逞了。
“媳妇儿,能不能告诉俺,你许的啥愿望吖?”杜凌仍做天然呆状,似是无意地问了句。
“你不是说,向流星许愿不能说么,说出来可就不灵了呢!”
“没关系的,咱们夫妻…咳咳……将来本为一体,说了也无碍的,不算入第二人耳。”
“真的?”穆羡卿做怀疑状,随后脸色变得红润起来,话如蚊呐:“我许愿,咱们能够早点长大,到时候蛋蛋哥能够给我多找两个姐妹,然后,然后……”话到此处,穆羡卿声音已经低得自己都听不清楚,嘴角不露声色地向上一挑,两眼闪过一丝狡黠。
杜凌摸了一把口水,抱住穆羡卿在脸颊上啵了一口:“好老婆,咱两个莫不是心有灵犀?我们的想法竟然别无二致!这可涉及了咱的梦想与理想……嗷……”
在杜凌喷口水的同时,穆羡卿的小手乖巧地放在杜蛋蛋的大腿处,掐!拧!然后就是那声惨嚎。
“老婆……咱们是指腹为婚,娃娃亲,咱们得青梅竹马,我们还要举案齐眉……你…你不能这个样子的……”杜凌满含泪水的双眼盯着已经变作乖乖女状的穆羡卿,语气颇为幽怨。
……
时光如水,转眼间九年已过。
杜凌也不是当年那屁大点的孩子,却不知为何,杜凌的身体一直停留在九岁那年的模样,也就是在穆羡卿走后的第二年开始,他的身体便没有了任何变化,古闲仔细观察后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五年前,土黄色长衫男子再次来到小港,只是手中多了份‘逸风山录’,这次古闲没有阻拦,穆羡卿之前在古闲那里得到消息也没太多惊讶,只是有些舍不得杜凌,但杜凌却道,“我们早晚都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你不能强大起来,说不定出去后咱们会被欺负哦!”
穆羡卿两眼通红,组织好的惜别言辞,被杜凌接下来的话直接憋会了肚里。
“你要强大!”
“你要成为飞来飞去的仙人!听说仙人们都是不食人间烟火滴!”杜凌习惯性的露出天然呆态,“而且,不知道女仙人们会不会有大姨妈?”
“大姨妈是什么东西?”憨态尽去的穆羡卿,秀眉微微蹙起,这几年已经习惯了杜凌时不时喷出的怪异词汇,所以穆羡卿此时脸上也仅是疑问而已。
“咳咳,大姨妈,嗯,就是大姨娘!”杜凌迅速解释道,这妮子贼精,略有犹豫便会让她察觉,果然,穆羡卿没有追问,只说了句“卿卿有一位姨娘,蛋蛋哥应该很清楚的!”
……
“注意力要集中!笨蛋!动手指,手腕不要用力!”白发白须的古闲怒瞪了一眼杜凌,看着手中的浮尘子苦笑了一声:“你只会动些歪脑筋?”
说着,古闲将手中的浮尘子丢入水中,那水霎时间变为氤氲雾气,一张唯美图形缓缓生成,竟然是一张仕女图!
“收拾好东西,明天你便出港吧。”古闲叹了口气,用手指捻了捻额头:“你原本是江北城杜家人,不知道你家人现在过得可还安好。”
杜凌手指一抖,十年苦练不缀的“铁画银钩”竟然出现偏差,未完成的浮尘子整个爆裂开来,化作一团齑粉。
“呵,外面的世界可是不如咱们这里祥和呦,你那小女友无论是资质还是根骨血脉,都远远超过你,将来想讨她做老婆,怕是难喽……”
“外面有很多仙人可是能飞天遁地的,此后遇事要小心再小心,莫要冲撞了仙人!”
“还有,这枚扳指也交给你吧,你身体的原因我是查不出来了,人老喽,难免头晕眼花,以后若是遇到贵人,或许能够给你解决,但若不是能够性命相交,万不可露出你的这指头!”
“这么多年,在老头子这里学的东西,足够你在俗世折腾,若要踏足修仙,莫要忘了老头子的叮嘱!”
……
次日清晨,杜凌将包裹塞进一只黑色铁桶中,没有回头,向着离开小港的崎岖山道大步迈去,杜凌眼中噙着泪水,口中喃喃道,“老头子,以前咱说的话可算不得数,可要等着我给你养老送终啊!”
小港侧,青峰上,古闲悠悠一叹,气色比往日差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其身侧,棋盘上布满黑子,白子占据其中,其势赫然为“潜龙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