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林秋水本来打算去找李剑飞的。李剑飞是跟林秋水同年考进的纺院的沂蒙县的老乡,但他是本科,要比林秋水晚一年毕业。现在林秋水改变主意了,英厂长说得对,到学院的招待所住一宿,明天一早他要去海市,他要去找刘静怡。他希望齐秋源跟他开的是玩笑。是的,一定是玩笑,毕业的时候还好好的,才不过3个多月就得了血癌,这听起来就是个笑话。但不管是不是笑话,他一定要去看刘静怡。即使说他暗恋她,他也应该现在挑明了。爱一个人没错,被人爱也没错,如果不敢说出来那就是大错特错了。跟沂蒙纺织厂的那些姑娘们比起来,刘静怡就是凤凰,他要追求凤凰,不能跟凡鸟在一起……
刚刚走出校门,听见有人在喊他。他回头看了一下,一个大高个一下子把他抱了起来。“林秋水,怎么是你?”
他这才看清楚,原来是比他低一级的老乡郝丰广。
“我来出差。你在这里干嘛?”
“真没意思,你们八九级的师兄们走了,我就找不到人玩了。这不刚刚出去逛了逛,回来就遇见你了。”
“你不是打算考研究生么,你还不好好复习?”
“研究生好考,用不着天天趴在书本上。你吃饭了么?找过李剑飞了?”
“我还没地儿住呢,先找地方住下再说吧。”
“要是你不嫌挤,今晚你就住我宿舍,我们两个人一个铺。”
“这大热的天,我可不受那个罪。我去学校的招待所住下吧。你去找一下老乡,让他们来旅馆,我们聚聚。”
“好的。这样吧,你办好住宿,就来我宿舍找我,我等着你。和以前一样,我们在食堂打好菜,在我宿舍聚餐。”
“也行,你先找一下老乡去吧。”
看着郝丰广离开,林秋水快步穿过马路来到了学院的招待所。他办理好住宿后已是6:30,天开始暗下来,街上华灯初上。他从房间里出来,来到服务台,对那个正在看电视的小嫚说:“喂,打个电话。”
小嫚看也不看他,把电话机子从柜台后面拿到台面上,“长途两元五、市话一元.”
林秋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临出发时刘厂长给他的电话号码,拨通后对方是个年轻的女性的声音。
“请问,是刘厂长家么?”
“是啊,你是谁?”
“我是林秋水。刘厂长在么,我找他有点事。”
“他刚刚吃完饭去厂里了。要不你9点左右再打过来吧。”
“哦,你是谁啊?”
“我是给他家看孩子的。”
林秋水挂了电话,走出招待所。晚风吹在脸上,带着海的气息,他突然感到心旷神怡,似乎他还是那个上完课就打球,打完球就到阅览室读书的学生,过去的3个多月的记忆变得很模糊,越来越清晰的是他的同学以及他和同学间的友谊、矛盾,点点滴滴的记忆连成一片,他放佛仍然置身其中…….想到同学,他又想起了刘静怡。“她的脸色一直苍白,会不会她真的是有病?”林秋水一下子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心里纠结的很,他想即可见到刘静怡,知道答案,但他又害怕知道结果。
“你小子回来也不打招呼,也不去找我,你什么意思?”刚刚转出巷子口,李剑飞大老远就冲林秋水嚷嚷。郝丰广跟在他身后,风风火火的往这边走。
“怎么告诉你?你有大哥大?”林秋水微微一笑。
“快走吧,他们都等急了。”郝丰广上来拉着林秋水的胳膊就往学院方向走。
“你小子行啊,才毕业就能出差,看来厂长很重用你啊。”李剑飞羡慕地说。
“不是什么好差事。这不没办成?”林秋水边走边把这次出差的任务和结果跟两个老乡通报了一下。在进学院大门口时,林秋水轻车熟路的到旁边的店里买了一扎散啤,他让郝丰广提着,三人一路说笑就到了郝丰广的宿舍。
宿舍里有六个人,林秋水只认识三个,有90级的赵水,91级的孙小路、李明利,还有三个,林秋水就不认识了。他先跟认识的三个老乡分别握了一下手,回头对郝丰广说“这三位是?”
“是今年来的新生,你不认识的。我给你介绍,这个是化工系的谭子祥、这个是纺织系的刘镇国、这个是自动化系的王峰。”
“好、好,你们好!”林秋水像中共领导人接见外宾一样,跟他们热情的握手、问好。
“别客气了,都坐下吃饭吧。今天都别去自习了,老大哥来了,大家取取经,毕业的时候好有个准备。”郝丰广说着,把林秋水让到主客的位置,招呼其余的人坐下。
林秋水今晚特别想喝酒,倒满酒后没等别人让,就端起充当酒杯的搪瓷缸子。“兄弟们,人人都要到社会上去的,社会跟学校不一样。在学校,评价学生好坏看的是考试成绩,但在社会上,没有人给你打分,所以你不知道好坏。来,干了这杯。”说完一仰头把一缸子啤酒喝进肚里。
“学历很重要么?”赵水问。
“我看不出重要。到了工厂里,人家统一称你为学生,不管你是本科还是专科还是中专。但有一点,学生身份是个金字招牌,找对象绝对管用。”
“哈哈”,郝丰广他们都一齐笑起来。
“不过,找对象别期望在工厂里找,那些人太现实。她嫁给你就是为了你给她一个好的工作环境,比如三班倒的不用上三班了,在车间里的能够到科室里去。真正跟你心心相印、浪漫甜蜜的嫚,那里找不到。”一方面师弟们愿意听,另一方面林秋水也想通过不停的说话,把心底的恐惧压制住。所以,酒桌上,基本上是林秋水一个人在说。
他们这些“89**”后入学的学生,毕业分配的工作单位明显比**之前差了。尤其最近几年社会上在喊“双轨制”,也就是国家不再给大学生分配工作单位,而是由用人单位和学生自主决定,用人单位可以决定要不要学生,学生也可以决定留不留在用人单位。几个新师弟对这个最关心,就问林秋水:“听说以后毕业不分配了,我们怎么找工作?”
“真要是不分配了,你们去找我。沂蒙纺织厂的大门为你们打开着。”林秋水硬着舌头说。
这一晚,林秋水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只记得郝丰广中间出去又提回一扎啤酒。林秋水把三个多月的经历复述完,郝丰广宿舍的人也上完自习回来了,他们只好散场。
谭子翔、李剑飞、郝丰广把林秋水扶回了招待所。林秋水拉着李剑飞的手说:“我要去、去海市,明天一早就走。那肯定、肯定不是真的……”
李剑飞对林秋水和刘静怡的事稍有耳闻,毕竟他们是一级的,而且还是老乡。就说“去找你那个女同学?你想好了,即使她同意,她在海市,你在沂蒙,隔着几百公里地,你们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只要大家、大家都好好地,管他在不在一起?你不知道,她、她生病了。”林秋水终于把心底的恐惧说出来。“你们回去吧,明天一早我、我就走,你们也不用来送我,我去海市、海市。”
等他们走了,林秋水躺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想起还要跟刘厂长汇报工作,到洗刷间洗了一把脸,稍微清醒了点,又来到服务台。那个小嫚看他走过来,没用林秋水说,就把电话机子拿出来。
“喂,是刘厂长么?我、我是林秋水。”电话打通后,林秋水听出了刘厂长的声音,他镇静了很多。
“事情办得怎么样?谈成了么?”
“是这样,刘厂长,在我来之前,已经有三家公司派了本校毕业的毕业生来买纱了,但都没买到。”
“噢?”
“这里英厂长说了,他们规模小,产量低,自己的客户还满足不了。他提了个方案,说可以提供原料和工艺,我们来生产,要跟我们合作。”
“那就没必要了,工艺我们有了,原料也好组织,就是现有的设备开不起来。你没请他吃饭?”
“他说家里有事。”
“哦。你明天赶紧回来吧。这个事本来就有点异想天开,季厂长还说一定行。市场在那里,你看得到,人家也看得到。这个事还是靠自己,我们要马上形成生产能力。”
“刘厂长,我想请几天假。”
“干嘛去?”刘厂长警觉地问。
“我有个同学是海市的,听说长了重病,我想去看看。”
“哦,过几天许东鹏要带队去海天市学习,你先回来,到时候跟他一起去吧。海天市离海市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
“得几天?”
“还要一周左右吧。这几天正在考察人选呢。”
“我自己去吧,我就请两天假,明天去,后天回厂。”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女的”
“哦,那你就去吧,别耽误太多时间,公司这段时间很忙。”
“我知道。我去看看就回。”
打完电话,林秋水心里稍微轻松了些。付电话费的时候,他问那个服务员小嫚。
“去海市的车明天最早的有几点的?”
“不知道。你去海市看你同学?”
“嗯。”
“好像你同学情况不好。”
“你怎么知道?”
“前一段时间有个海市的学生也住在这里,我听他跟他朋友说起过。”
林秋水的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他赶紧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思想着见到刘静怡的场面。一会是刘晶晶娇羞的样子,一如在校时的情景,一会是她躺在病床上,黯然失色。翻来覆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林秋水才迷迷糊糊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