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来,舒羽没见到华伯一瘸一拐的身影。这样也好,忙完分内的事情,自己就有充裕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掀开耳房角落里的一块地砖,露出一个黑口磁坛,从碟子底下把手伸进去,掏出一把铜钱,大概有四十多个。踟蹰了片刻,捏出一块小银子,连铜钱一起放进腰间的钱袋。
城主府下人待遇不错,杂役和侍女每月能领到五钱银子,就连自己这个童工也能得到三钱银子。看着坛子里的一些散碎银子和半坛铜钱,舒羽有一种成就感。初来城主府的近二十多两银子,已经托人带回了绿松镇。一年多,自己就又攒了近五两银子。
把地砖放回原位,确认看不出什么痕迹,舒羽迈步出了城主府。来到门口,撅起嘴唇,舒羽学了两声山雀叫,“啾,啾啾啾,啾啾……”声音婉转多变,惟妙惟肖。
“汪汪,汪汪汪。”玉娇撅着嘴从一栋房子后面转出来,腰下挎着一个又宽又短的皮鞘,里面插着一把大菜刀。
“舒羽哥哥,这种接头方式实在差强人意。换一种效果也许更好,比如拍手掌,吹口哨,晃手绢之类的。”
一个小姑娘学狗叫,虽然城主府门口门可罗雀,但总让玉娇感到有些难为情。
“下次出门可以尝试一下。一个小姑娘,为何出门总带着一把菜刀?有关我城主府的体面,赶紧送回厨房。”
自从舒羽到厨房帮忙,玉娇见剔骨刀法耍地花哨,粘着要学。拗她不过,随便教几招。玉娇来了兴致,一有空闲,便把死耗子、死鸟、虫子之类扔到舒羽面前,让其演练剔骨刀法。舒羽勉为其难,每次都让小姑娘无比的兴奋,看向舒羽的目光无比崇拜。
可这府中唯一仰视自己的人,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与舒羽出门都要带上一把菜刀。劝她放回去,总是不肯,说菜刀终归是完整的刀总是胜过崩了刃口的短刀。
“舒羽哥哥,城里的路你还不熟,迷路就不好了,让玉娇给你带路。
哈奇城的街道就像迷宫一样,每座房子,每条胡同都差不多。有时走了好久,抬头看时,发现又转回刚出发的地方。
舒羽第一次出城主府就迷了路,又不好意思问路,不知该走那条路时,宫婆婆的大黑狗寻到自己,才在掌灯时分回到自己的小耳房。此后很长时间,舒羽不敢独自到城中转悠,直到和玉娇熟识之后。
“直接去董记茶庄,可不要绕弯子。”
玉娇发现这个土老冒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自己只是看一看胭脂、摸一摸花布、绕一绕花市,偶尔买串糖葫芦还有一些小玩意儿,至于这么直白嘛。
“舒羽,哥哥。当初,可是我,带着你,熟悉哈奇城的一草一木,每一栋房屋,每一条街道!”
玉娇一字一顿,一对细眉毛翘了起来,小胸脯有些起伏不定。
舒羽早就料到小姑娘会是这副模样,她翻箱底的本事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出发!”
这盒胭脂颜色有点散,那盒味道不够纯,只有这盒还将就,唯一的不足价格有点小贵。胭脂摊的小老板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挑选胭脂水粉的小姑娘,眨眼的功夫,纤细的手指已经在几十盒胭脂上走了一遭,嘴里还喋喋不休。若不是看她身后站着一个穿着考究的家丁,早就开口撵客了。
“老板,你这里有没有色正味纯的塞北胭脂?”玉娇知道翻看这么久,却一盒不买,总是有些不妥。
老板咬牙切齿的挤出两个字:“没有!”眼前的两个人已经被他列入最不受欢迎的客人黑名单。
“哦,那就算了。”
舒羽看着玉娇摇头叹息的模样,一阵无语,这也太能演了。明明口袋里一两银子都没有,却装出一副有钱人的模样。猜得没错的话,玉娇脸上擦的胭脂,肯定是向小侍女金铃儿借来的。自己,也扮演了一次奴才的角色。
本来董记茶庄离城主府仅几条街道而已,两个人竟然走了近一个时辰。
“舒羽哥哥,时间刚刚好。此时腿也乏了,饭后一个多时辰,正好到前面休息。”
稚涩的小姑娘对逛街情有独钟,走了这么久,依然神采奕奕。不知长大之后,她的这般嗜好何人消瘦得起。
“前面的人快闪开!马惊了!”有人高声嚷道。
一片马蹄声起,董记茶庄所在的街道顿时乱做一团。人们纷纷闪到街道两旁,一匹黑色骏马从街角跑了出来,飞驰电挚而至。来不及躲避的货摊,被黑色骏马撞翻在地,蔬菜水果洒了一地。
马背上一名俊朗的华服年轻人,嘴角微翘,浑然没有把眼前的一切放在眼里。对于慌乱的人群,眼里露出一丝轻蔑,把喧闹的街道当作马场,策马狂奔。
马后跟着两名手提长鞭的锦衣大汉,横冲直撞,嘴里喝道:“武三爷的宝马受惊,若是被尔等冲撞了,你们吃罪得起吗?还不快滚!”
两旁的百姓敢怒不敢言,这是个什么道理?你的马受惊了,还要人避讳,人难道还不如一匹马尊贵?这也只能是心里想想,武家可不是谁敢轻易招惹的。在这哈奇城,也许你敢当面指责胡城主的不是,可你要是敢对武家不敬,恐怕你连第二天的太阳都看不到。
“背柴的小孩,危险,快让开!”
一个满脸菜色的小男孩,背着一大捆木柴,低头走在道路中间,对于人们的提醒充耳不闻。小男孩满头大汗,步履蹒跚。
“狗崽子,快让开!”黑马后面的两个恶仆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弄出人命。其中一人,大叫一声,手碗上出现了两道战环,一道白色,第二道是淡淡的黄色。他一跳丈余,几个跳跃就到了黑马后面一丈远的地方。手臂一扬,将手中长鞭卷向马前的孩子。
背木柴的孩子即使不被黑马撞死,也要被长鞭甩出去,摔个半死。这个锦衣恶仆是要马不要人呀,他是担心木柴会伤到马腿!
在有些人的眼里,一条鲜活的生命还不如一头牲畜值钱!
此时,背柴的孩子也发现了眼前的危险,嘴里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啊!救命!”凄厉的声音让整条街瞬时寂静下来。
这个孩子完了!
就在黑马距离孩子一米,鞭子快要卷到柴捆的时候,一个干瘦的身影从黑马后面的道旁窜了出来,抱着吓傻的孩子,向前滚出了十几米远。
只听砰的一声,一大捆木柴四分五裂,洒满了街道。黑马向前冲了十几米,扑通跪倒在地,马背上的人一个鱼跃,翻身立在街道中央。
武三爷看也不看跌倒在地的黑马,嘴角微微一翘,露出洁白的牙齿。赶到近前的两名锦衣汉子心里一阵翻腾,武三爷怒了,他这是要杀人,怒极反笑。
“你们两个,去看看什么人伤了我的马。替我好好问问。”
两名锦衣汉子领诺一声,走向两个不长眼的家伙。三爷的马被木柴撞断了骨头,不给这些人一些教训,他们会蹬鼻子上脸。
二人也不说话,手中的鞭子挟着风声抽向倒在地上的两人。
“舒羽哥哥,快躲开!”玉娇可是知道这个武魁的心狠手辣,人们背后都叫他笑阎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刚才自己一愣神的功夫,觉得眼前一晃,待看清时,舒羽已经抱着那个孩子滚出去老远,躺在了地上。
这可怎么办?自己和舒羽绝对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在他们眼里,自己就如同一只小小的蚂蚁,踩死了,还要嫌弄脏了他们的鞋子。
玉娇含着泪花,拔出菜刀,站到路中间,“住手!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不问青红皂白,就要随意打人!”
“呵呵,有意思。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才有人弄伤我的马,现在又来个打抱不平的,还是个黄毛丫头。好,今天爷高兴,给你个面子。你们两个等会再问,先听听这个黄毛丫头是那个府那个郡的千斤。”
“我……”玉娇虽然是个孩子,但也知道此时说出城主府的身份会给城主大人带来一些什么。
“玉娇妹妹,天快黑了,你还不回家做饭?”舒羽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上的骨头想散架了一样。衣服破了几个洞,流出血来,不过并无大碍,皮外伤而已。那个孩子吓坏了,兀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说自己是城主府的人。自己早有耳闻,对方与城主府不对付,一直想架空懦弱的城主大人。如果此时表明身份,恐怕对方不但不会放过自己,还会羞辱一番。既然今日躲不开,干脆硬到底。
“嘿嘿,素闻哈奇城武家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非同一般。有什么话,尽管来问我。让你先知道小爷的名字,舒羽,舒服的舒,羽毛的羽。”
武魁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他的笑声让人遍体生寒,透着一股阴狠。
“舒羽,有气魄。既然你站出来了,那就让我的两个手下,好好的问问你。”
“啪,啪。”两声清脆的鞭响,早已按捺不住的两名锦衣汉子扑向了舒羽。
舒羽就地一滚,躲开了抽向大腿的鞭子。刚才救小孩时,震得骨头发麻,动作有些不灵活。觉得后背一阵钻心的疼痛,身子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
“舒羽哥哥!”
玉娇撕心裂肺的声音传入耳中,舒羽内心一阵翻腾:实力,如果自己有实力,这些人就不敢轻易动手;自己也不会连自报家门都不敢,担心自己会让城主府蒙羞。
也罢,拼了。舒羽在空中拔出腰间短刀,落地后向前一滚,站起身,就要与武家的两个恶仆拼命。
“朗朗乾坤,浩气长存。两条恶犬欺侮一个孩子,玷污清明,其恶天地难容。就让我,还给这世界一个清白。”
寻声望去,一个俊朗的少年双手攥着两个鞭梢,任凭两个锦衣汉子用力往回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武魁眉头一皱,今天出门是不是没有烧香,怎么尽遇上这种事情。
“你是何人?”
俊朗少年看了一眼武魁,露出一丝不屑。
“萤萤之火也敢于日月争辉?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