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也不知岳不群究竟在房内做些什么,整个人就此凭空消失,乐厚等人自然不知现在《紫霞神功》已被岳大小姐收去,都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有众人身后的劳德诺看见了躲在回廊柱子后头那个藏头露尾的小弟子,面色一沉,又看向居高临下的东方不败,心中似有计较。
劳德诺看到东方不败于屋脊上踱步,她一步一步走向左边,再一步一步踱回右边,仿佛这个时候踱步就是她最大的爱好。
事实上,东方不败是在等岳不群,她耐心十足,偶尔,也不忘瞄一眼还在凝视她的丛不弃,更是粲然一笑玉齿颊,好不惬意。
封不平顺着东方不败的目光,这才想起师弟还坐在那里痴望,他赶紧拉起神智尚未清醒的丛不弃向后退开,但丛不弃好似泥塑的身体,就死死钉在原地,不肯挪动半步分。
封不平不由急得冒汗,一抬头,只觉东方不败身影还未落在眼里,却见一物横空飞来,与其说是让他接的,还不如说是送进他的掌心。封不平斜避一步,长袖一卷没有接下,只等这小瓷瓶应声打碎,他心想,怎能接妖女送来的东西?
谁料这瓷瓶虽然从一两丈的地方掉下,却像自己生了腿脚,立在地上,又轻又稳,不止没发出声响,就连沙土地上灰都没舍得扬起。
众人若不是亲眼所见,定然又是不信。
一寸气一寸力,揉捻得当方为理,众目睽睽之下,料想是隔空送物如探囊,隔山打牛不断骨的火候。
东方不败故意炫技之意实在太过明显,这行为让一位位自比宗师的人物,既妒且恨,各个摸不清她就算高强精绝,又何必如此耀武扬威?
只听东方不败开口道:
“封不平,你也不问问我这是何物?”
“妖女害我师弟,给的定也是邪物。”封不平确是刚直,和他的师弟并不一样。
“好啊,那就让他一辈子别醒,这样的话,他既不会痛,也不会疼,也不错啊。”东方不败细看自己的手指,如爱珍宝。
“卑鄙无耻!”
东方不败摇步向前,道:“您过誉了,就东方白这点小伎俩,远说不上卑鄙。如果你想要为你两个宝贝师弟讨回公道,现在就可以上来,我可以送你一个机会,一个打赢我的机会。但说好了,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是一定要给我些报酬的。”
“先赢了我再说!”
封不平本想藏拙,但实在厌其狂妄,又思及师弟已一死一伤,再不出头,更待何时?当下右手伸出,一位弟子会意,轻灵矫健,从封不平十数步后飞身上前,双手横握,递上一把上乘好剑。
只不过,好剑虽好,东方不败一眼瞧出,那确实是把龙泉宝剑,可惜,是当世名家仿造的,不是残次,却是个假货。
跟着令狐冲那小子栉风沐雨,总是游走在填漏补缺的活计中,东方不败觉得好生没意思,然而,只有一点,她这一路看见许许多多剑手。
剑器,东方不败是亲切,也是生疏,说来那本是她最称手的兵器,但她已经好久不曾用。
高处不胜寒,她弃剑,只不过是这世上再无人值得她拔剑罢了。
现在的这些人以剑为名,然,在东方不败眼里,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终究心不是剑,身也不成剑,自己赠他们剑手两字,已经将他们高抬
她又想起令狐冲,在她眼里,令狐冲与他们不可同语,东方不败坚信,只要令狐冲愿意。只需要再过些日子,给上他一份好际遇,他便可笑傲江湖。
如果真有那个时候,也不知令狐冲能否让自己重新拾剑,快意相对?
又或许最薄薄不过情谊,那时候,她们早已分道扬镳也未可知。
东方不败不希望这是自己的一场空想,却也知道不可强求,求则不得,但她就是忍不住这样希冀。
思虑间,封不平已持剑扑身上来,他不愧剑宗之人,剑势凌厉果决,如雷霆震怒。
封不平心里招式已然拟好,绝没有停顿之理,当下剑走中锋,仿似劈山碎石。
然而,东方不败落寞的笑容倏地绽出,她并起双指,竟没有取针,亦没有拿起任何事物,她竟要以指做剑。
封不平心里蒸腾出一丝气恼,也不敢轻敌,一套华山剑法施展开来,比之气宗弟子平日修习的精妙数倍,只引得庭院中的弟子啧啧称叹——他们之中的好些人,皆是第一次见到剑宗剑法,只觉与师父日常所说大不一样,心里兴奋而又惶然。
而后两人交手,飞檐之上瓦当坠地碎响不断,其间罅隙难寻,让人目光所接之处便全是飒飒清光。
东方不败封不平两人一剑越使越快,不久,众人中修为深厚的也就罢了,修为浅薄的即算用尽目力,也再分不清长剑何从来何所去,唯有随着气息流转牵扯的风向,遥遥感受剑力带来的震撼。
与旁观者截然不同,封不平一柄长剑虽然舞得潇洒蕴藉,他的每一招收式也总与下一招的起式相连,首尾辉映,看似已经没有破绽,可是,眼前女子的存在也如她惯用的兵器,总是见缝插针,在封不平的剑气如织中恣意任为。
若说独孤九剑讲求无招胜有招的境界,那么眼前这女子的一只手,看似是这世界最平凡最实体的物件,格挡,推避,点刺,看似也是最平实可以琢磨的招数,封不平没有想到串在一起之后竟能让人如此摸不着头脑。
而且,休说灵动细腻,东方不败这个女人似乎根本不懂得这一套,她动作虽小,但是方寸之间见真章,开合节奏如同披荆斩棘,从不拖泥带水。
好比这一次的封不平,他认为自己绝对瞧准可时机,长剑由东方不败肋下逆行而上,甚至剑尖已勾破布料,谁知东方不败却真如手中有剑,间不容发,突然抽在了他的剑刃上。
银刃锋利,没练过硬功夫的习武之人,就算是个铁汉也应血流如注,但东方不败偏偏没有,相反,虎口发麻的反而是封不平自己。
就连人人都说的一寸长一寸强,东方不败也违逆了这条道理。
东方不败从不护空门,只因她没有空门,你要是把长剑送入,她直如一个深渊将你的长剑笑纳;她明明节节分明,你看起来,她却如无骨,譬如封不平那一招“苍松迎客”,取苍松神形,整个人似枝叶下垂迎展,直点要穴,东方不败脚下只是一滑竟来到封不平的身边,要不是她以手指为剑,实在说不上长,封不平绝对有理由肯定,自己的腰际不是酸麻,而是折断。
云淡星稀,天如澄江辉如练,众人目不转睛,不知何人裁出这两人的剪影,其间的对决,激烈却又写意,好似达到一个至高的制衡点没有人能打破。
但向来,平衡就是用来打破的,正如同所有人看见的下一幕。
却听一声呼啸,一道紫气冲天而起,比之封不平的潇洒,更有雄壮,屋顶之上,竟又多出一个身影,高冠长髯,单手拿剑。
那人确是岳不群不错,不知因何故,他像一头发了怒的雄狮,低吼而来,将那另一边的封不平也唬住了。
封不平心中急转,猜测这是先前商议好的“罗网”正在张开,只听他一声口哨尖锐,下头的人不禁弹开剑上机簧,心里还在奇怪,为何计划有变,又如此突然,却也顾不了那么许多,纷纷向前。
然而,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一件事,屋顶上那三人的战场,却一时让人不知该如何涉足。
乐厚驾着双掌,只能将众人稍加阻拦,而房顶上,那三人却开始激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