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胡前脚刚走，教室里立马就炸开了锅，一时议论纷纷。不料老胡悄悄从后门进来了，悄声走到沈烨煊身旁，拍了拍他肩膀，小声说道；“小煊，找几个男生去教务处领课本。”
沈烨煊先是一愣，旋即一口应承道：“好嘞！”然后扭过头向着薛松他们几个说：“松哥、小新、石宙，咱都去吧？”见他仨起身，沈烨煊接着又喊了后排的几个男生。
这些男生都是青春躁动的少年，处于惹人注目的年龄，一出教室门便谈论起来班里面的哪个女生最漂亮。薛松对此不大感兴趣，只顾着和杨鸿新聊《三国演义》里面的人物，并不是他没有爱美之心，而是他觉得在人家背后评头论足不那么光明磊落。
“松哥，咱弟兄们这次可发啦！”石宙忽然一只手搭着薛松的肩膀，一脸奸笑道。
“啊？”
不等薛松反应过来，石宙便继续说道：“今年这班嘞女生，一个比一个漂亮！松哥注意到你对面嘞那个学生妹了么？超正点！这回咱真享福啦！呵呵！”
石宙一个劲儿地聊班里的女生，薛松有些不耐烦，可又不好意思开口。最终还是在前面带路的沈烨煊忽然回过头，接过了话茬儿，才给薛松解了围。薛松自失地一笑，接着和杨鸿新聊了起来。
教务处就在米黄色办公楼的一楼，薛松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包课本的牛皮纸，只有几位老师在清点课本，因为其他班的课本早已领了回去，所以沈烨煊他们毫不费力地就领回来了课本。但是回来的时候，同学们都已经自我介绍完了，石宙他们又多了份遗憾。薛松也突然感到一丝怅惘，似乎有一种惘然若失的感觉暗袭心头，无意间瞥了一眼过道那边的张雪，心想：“不知道她会怎样自我介绍呢？兴许也会十分有趣吧！”
看着一摞摞的书摆满了讲桌，甚至讲台上也到处是成捆的课本，上面还放了十几本零散的课本，一时显得凌乱不堪，薛松似乎略带一丝隐忧，但这许多书在老胡的指挥下居然能够秩序井然地发放完毕，薛松不禁又惊奇又佩服老胡的指挥能力。
同学们都在检点新书的时候，薛松却被老胡悄悄喊了出去。听到班主任只是询问他的家庭情况，薛松忐忑的心稍稍平静了些。每次换新班主任的时候，他都要被喊出去，所以薛松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并不是那么惊讶，不过作为第一个被询问的对象，薛松还是有些沾沾自喜，尤其是班主任鼓励他的那段话语，在他原本平静的心里引起了好一阵骚动。
回到教室以后，薛松趴在语文书上嗅了嗅，陶醉地感叹：“啊！真香！”
一旁的石宙感觉莫名其妙，也跟着打开一本书闻了闻，脸上显出鄙夷的神色，自言自语道：“有啥嘛？净是油墨味！”
“我就喜欢闻新书味儿！嗯，真香！”说着，薛松又趴在书上嗅了一下，而他身旁的杨鸿新则一直笑而不言。
待同学们打点好新书，老胡拍了拍手，说：“好，现在大家都已经检查完新书了，咱趁着这最后一节晚自习，再说个事儿。”
见同学们都已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起头来，老胡忽然以商量的口吻说道：“咱班门上嘞钥匙有谁愿意掌管么？两把咧！”
见大家都闷不做声，老胡继续说道：“掌管钥匙嘞人每天至少得比其他人早到五分钟来开门，所以走读生就算啦！你们住校生有谁愿意么？这可是督促自己学习嘞好机会！”
下面仍是一片沉寂，无人应声。薛松竟出人意料地举起了手，旋即又迅速放了下来，显然是班主任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可又不敢“为天下先”。
但这一举动还是被班主任窥见了，老胡微微一笑，不知是笑他胆怯还是另有原因，随即大声说道：“薛松，很好，就你啦！还有谁？再来一个！”说着收回赞许的目光，扫视着全班。
只见前排一只小手颤巍巍地举了起来，是一位娇小的女生。老胡指着她说：“中，你叫啥？”
“吴淑瑶”女孩清脆地答道。
“好，你跟薛松恁俩下去商量商量，不管是谁，只要提前来开门都中。别到时候恁俩都不来。”老胡分别走到他俩跟前发了钥匙，并交待说：“开门以后，把教室嘞灯还有窗户都打开。”
薛松恭敬地接过钥匙，点了点头，说：“嗯，知了。”
“还有电风扇咧！”沈烨煊突然插道。
班主任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薛松笑了笑，说：“放心吧！我知！”
沈烨煊点了点头，故意拖长了声音，道：“嗯，松哥办事我放心！呵呵！”
“中啦！都别说话啦！再看会儿书吧！一会儿都该放学了！”班主任说完便走了出去。
晚上回到宿舍，薛松洗漱后便欲上床睡觉，这时沈烨煊领着一个人进来便要和薛松握手。薛松定睛一看，正是那个为他叫好的高个子少年。
那少年紧紧握住薛松的手久久不放，一边自我介绍道：“松哥，久仰久仰，我叫梁茗晟，就住你隔壁，以后咱都是同学了，有啥需要帮忙嘞松哥别客气。”他跟薛松寒暄了一阵，直到熄灯铃响起，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刚熄过灯，石宙就提议说要再认识一下，得到众人附和。薛松却从不喜欢卧谈，正欲开口阻止，顶头的杨鸿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发作。
“我先来吧，我叫杨鸿新。”
“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我一直比较活跃，我叫石宙。”薛松上铺的石宙介绍道。
“我，薛松。”薛松稳定了情绪，许久才不耐烦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接着石宙顶头的男生说：“我，张子骞。”
“卢浩天”
“苏志豪”
“曹子轩”
“哦，曹哥！”不知是谁突然叫了一声。
“我，倪鑫凯。我有幸搭上了80嘞末班车，估计咱班就数我最大咧！呵呵！”
石宙半躺半卧，伸着头往下看了看，淡淡地说道：“哦，那俺以后都叫你‘老凯哥’吧！”
“我是王雨萌！我……”
张子骞立即打断了他的话，揶揄道：“中啦！谁还不知道你额？高一时候你可是1014班嘞大情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呵呵！”
石宙也附和说：“还‘情深深雨蒙蒙’咧！呵呵！”
王雨萌显然不甘示弱，讥讽道：“就你好，茅坑里嘞石头——又臭又硬！”
大家一哄而笑。
石宙正欲还嘴，一束强烈的手电光透过宿舍门上的小窗户射了进来。
“中啦！中啦！都赶紧睡吧！”老胡敲了敲门，并提高嗓音道：“弄啥咧？大半夜嗷嗷叫！”
听到老胡的训斥，大家迅速偃旗息鼓，闭口不言。毕竟累了一天，终于可以安然入睡了。
一如往常，薛松第二天起得依然很早，宿管老大爷一开门他便立即冲了出去，然后一路小跑，匆匆赶往教室。只是在教室门口，撞见了也刚好站在那里正准备开门的吴淑瑶，于是他礼貌性地笑了笑，说：“还是让我开吧？”
“嗯，下次咱谁来嘞早谁开！”
“嗯，中！呵呵！”
薛松刚坐下来不久，就听到广播里婉转悦耳的歌曲变成了节奏强劲的进行曲，猛的一拍脑门，说：“哎呀，我都忘了今儿个还得跑早操咧！”刚打开的课本又合了起来。
前排的吴淑瑶似乎听到了薛松的自言自语，淡淡一笑，说：“昨天晚上班主任说咱班好像是在大水罐北面儿集合。咱赶紧去吧！说不定班主任现在还给那儿等住咧！”
“嗯，就是！赶紧走吧！”说话间，薛松已经跨了出去，“咔嚓”一声锁住教室门便向操场奔去。
老胡果然在集合处站着，而且手里拿着一根小柳条做的鞭子，机警地看着陆续跑过来的学生，有谁集合得稍慢了就抽上一鞭。见此情景，那些走路慢腾腾的同学也纷纷作出跑步的架势。然而即使跑步过来也未必不挨鞭子，比如石宙也是一路小跑，却未能幸免于难，因为进行曲已经停了，他还没有跑到位置。
只见老胡哈着腰，双手呈半握拳状放在腰间，做出快跑的姿势，大喊道：“快跑！快跑！”
同学们则哈哈大笑，等待着石宙“出洋相”。
待到石宙跑到老胡跟前时，自然免不了这一鞭。
“哎呀！疼……疼……”石宙怪叫起来。
老胡嘴角微微一笑，假装嗔怒道：“我根本都冇打住你！你鬼叫啥呀鬼叫？跟杀猪样咧嗷嗷叫！唉，冇法儿弄！”
队伍中又是一阵哄笑。
石宙并未答话，看准薛松的位置，快速插到了他身后。口中还不停地轻声抱怨说：“不就来晚了么？真是咧！”
薛松正想回头劝他两句，老胡已经吹响了跑步的哨音。
老校区的条件确实不比新区，至少布满石子的跑道就没有新校区的橡胶跑道让人舒服。而且操场也小了许多，学校只好把几十个班级分成两拨，轮流跑早操，而薛松所在的23班正好分在第一拨里面。一高的早操绝对壮观！数十个班级分成不同的方队，首尾相连，围着400米的跑道做匀速椭圆运动。此刻，操场周围站满了监督的老师和学生会的纪检人员，餐厅旁边的主席台上站着主持早操的体育老师，拿着话筒不断公布哪些班级跑得很凌乱，哪些班级表现很好。一时间，学生的口号声，带队老师的口哨声，体育老师评点声，一齐大作，好不热闹。
刚跑到第二圈的时候，23班就已经“榜上有名”了，而且是久居不下，校园里到处都在回荡着批评23班的声音。这声音有时仿佛魔咒一般紧紧禁锢在每个同学的头上，有时又似一柄利剑深深刺入同学们稚嫩的心窝。
忽然，薛松感觉脚后跟被人踩了一下，禁不住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下去，可还是碰到了前面的男生。那个男生猛地回过头恶狠狠瞪了薛松一眼，薛松脸色一红，连忙道歉说：“对不起！”
石宙似乎也意识到前面发生的那一幕与自己有关，赶忙拍了拍薛松的肩膀，嘿嘿一笑，说：“不好意思哈，松哥！我不是瞪故意儿咧！后面儿有人踩我！”
薛松稳定了一下情绪，良久才缓过神答道：“冇事儿！”
话虽如此，可薛松心里还是嘀咕道：“这班嘞纪律也太差了，跑个早操都能跑成这样儿！”以后他便会知道，这个班级差的不仅仅是跑步的纪律。
只见同学们交头接耳，有说有笑，全然不顾老胡节奏有力的哨音，不是我踩你一下，就是你撞我一下，偶尔大呼小叫一声，抗议自己被人碰到了。不时夹杂着的鄙俗俚语，让人哭笑不得，而后排的男生们锐气正盛，动不动就要拔拳相向，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恐怕操场上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
“23班，23班！前面那个举牌嘞女生跑慢点！”
“23班，后面那俩男生别说话！”
“23班，步伐跑整齐！”
只听体育老师那充沛雄浑的声音笼罩了整个校园，仿佛一柄雪饮狂刀把23班的队伍砍得愈加七零八落，杂乱无章。没想到只一招狮子吼便震碎了23班学生的五脏六腑和奇经八脉。看到学生们如此不堪一击，老胡瞋目切齿，立时火冒三丈，大怒道：“23班，恁都是放羊咧？都给我跑整齐喽！”
不料不喊便罢，谁知喊声未息，队形就更加凌乱了。老胡认为这是新生在向他示威，不禁怒火中烧，气冲斗牛，突然使劲吹了一声哨子，然后抬手抽了身旁学生几鞭，气呼呼地说道：“小鳖孙都，不给恁点儿狠嘞都不知马王爷我有三只眼！”
这一招杀鸡儆猴果然管用，一时喧闹的队伍迅速静了下来。当然，眼见他气得七窍生烟，怒发冲冠，谁还敢往枪口上撞呢？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还是默不作声，缄口不言为好！
不管如何，早操最终总算是勉勉强强跑下来了，各班都在认真倾听当天的早操成绩，不消说，23班自然是最后一名。老胡闻听后似乎是受到了奇耻大辱，顿时暴跳如雷，手中的柳条鞭被他握弯了一次又一次。薛松悄悄瞥见他头上冒着热气，鼻尖上缀着几颗晶莹的汗珠，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嘴却向下咧着。眼看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好在他的胡子刮得很干净，不然一定会竖起来的。
盛怒之下，必有殃夫！同学们被骂得狗血淋头，大气不敢出一声。想着课文还没有背会呢，薛松不禁心急火燎，一筹莫展。见其他班都已经解散回教室了，老胡还在训斥学生，政教处主任缓缓走了过来，问明情况后，建议老胡回去以后再说，以便给第二轮跑操的学生腾出地方。同学们以为遇到了救星，纷纷起哄要求回教室。不料老胡见此大怒，丝毫不买账，硬是罚他们又多跑了两圈，弄得怨声载道，民怨沸腾，可谁也不敢出头说个“不”字。没想到老胡丝毫不给他面子，政教处主任很没趣地走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