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下来,影沫看着床帐上茶色的流苏出神,白虎没有回到刀里面去,而是轻盈的跳上床,庞大的身躯刚好把影沫圈在身体和尾巴形成的圈里,大爪子小心的收起爪尖,肉垫在他额头上按按:“唔,你确实是好多了,流失的精神力都回来了。”“看见了吗?”影沫在白虎缎子般的虎皮上蹭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心里对于有了一个有温度手感好的靠枕而十分高兴。“看见啥?”白虎察觉他的心思,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决定赶快让这臭小鬼睡觉,尾巴一拍一拍在影沫腿上似乎在打拍子哄他入睡一般。“镜溟,那个我告诉过你的人。”影沫抬手摸着白虎的脖颈毛。“额……倒是没感觉到什么妖兽的味道,不过看起来这人好像不太真诚。”白虎一愣,对于刚才那个人他确实特意有留意看过。“那你帮我想想,他究竟是什么人?”影沫轻声问着。“我?我怎么帮你想?小孩子要多动脑筋,不然就傻了。”金黄的虎眼一翻。“老虎不是被称为开明兽么,据说辨的清是非黑白的。”影沫抬眼跟他对视。“那是陆吾,我远方表亲,不是所有的虎斑都是开明兽,真傻了你?”肉爪子戳了他脑门一下,白虎哼道。“是么……”影沫翻了个身,把脸埋在白虎的毛皮里,“虎子……很多时候,人就像陆吾和你一样,很难区别。”“人类不难区别,不管我们神兽圣兽如何增长见识,如何教授自己的子民不被人类所害,人类总是让我们一遍一遍的陷入学习、上当、学习、还上当的怪圈,区别什么的,人类没有,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心思诡异,一样的黑心肠。”“以前的主人对你不好?”影沫伸手摸摸白虎的下巴,“我会对你好的,信我啊。”“……”白虎低头看着影沫,眼里这个小小的人类毛孩子,似乎有什么不容反驳的力量,白虎知道,自己又上当了,从一开始,自己躲在那团菜叶子里的时候,眼前经过了很多人,他从来都没有试图呼救,当这个少年脸上带着路痴表情到了跟前的时候,自己却不由得开口叫了他,他也回应了,于是一人一虎的孽缘由此开始……白虎的大爪子轻轻拍了拍影沫的脑袋,肉垫感觉到少年软软的头发,白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上当就上当吧。“你在镜溟身上能感觉到什么?”影沫知道自己得到了白虎的信任,他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柔和。“毒物的臭味。”白虎毫不掩饰的回答。“是么?我怎么闻不到?”“你是人,鼻子再灵也是人,那个孩子城府很深,毒歃的事情是不是没有告诉你们?”“毒歃?”“嗯,你不知道?和你的血歃属一类,不过出处算是歪门邪道的。”影沫皱着眉头摇摇头,那事情似乎有了脉络清晰的感觉了。“你脑子里面想了很多事情啊,怎么了?”动物的脑袋有点跟不上影沫脑子里飞快转过的图像和思考。“虎子,镜溟有可能跟梦尧是一伙的。”“啊?”莫名其妙的一句,白虎一怔。“那天我们遇见的妖女梦尧,以她的性格,不会对一群不相干还不理她的小鬼说那么多的话,除非是我们之间有她很重要的人,维珺和月如不可能,两个人知根知底,那种感情不是简单的利益维系,逸然也不可能,他的师父是那个人,不会跟妖魔鬼怪有关系,我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只可能是镜溟,他的出身我的确知道,但是他的招式和武器,全然不是那个门派的风格。”“可是我感觉,那个叫逸然的小鬼也有猫腻。”白虎摸摸自己的虎须子。“他跟镜溟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让镜溟一直盯着他,他又不得不合作,而镜溟也不敢对他做什么,太奇怪了。”“把柄,你们人类总有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叫做把柄,可以限制一个人的所作所为。”白虎闲闲的开口。“把柄?难道是那股寒气?”“寒气?小伙子你脑子很好使嘛,那个逸然少年身上确实有股子寒气,这么说起来的话估计是寒歃没错了,啧啧……反正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寒歃……那逸然抓住了镜溟什么把柄?”影沫皱着眉头,“显然不是梦尧的问题,巨蛇那天晚上两个人就很奇怪了……”“喂喂,精神力刚恢复就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当心脑袋像榴莲一样裂开啊。”“虎子,你能感觉到紫星核的气息么?”影沫忽然薅住白虎的虎须。“呀呀!疼!年轻人怎么没深没浅的?!”大爪子扒拉开,“真是什么师父出什么徒弟。”“能不能?”“紫星核又不是活的,我哪里能感觉到?不过紫星核在发动的时候,所召唤的妖兽的气息比妖兽更先一步在召唤者身上出现,我可以感觉到那个。”“那接下来的行程就要拜托你了,我一定要验证我的想法……”影沫的表情少见的凝重,他不希望得到自己预料的结果,又想得到那个结果,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不是正确,但是这种整天猜测的日子他真的觉得过得太难受。“好吧,但是现在你必须休息,不然你喝血的时间要提前了。”“喝血?我会变成梦尧那样?”影沫瞪大眼睛。“你不好好休息,你就变成那样了。”白虎抬爪子把他按躺下,“血歃的确需要血液补充,但是要是利用得当,就不用频繁的补血,一次补得也不必太多,只要你以后乖乖听我的调理身体,你就还是司徒少侠。”“……”影沫没声音。“睡着了,明明就累坏了,还撑着。”白虎用爪子尖拎起被子,给他盖好消失了在室内。影沫这一睡又睡了一天一夜,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里了,他迷迷糊糊的问整理着两人包袱的逸然:“要走了?”“是啊,你再不醒,我就扛着你走。”逸然头也不抬。“哦……”揉揉眼睛,伸个懒腰,影沫下床,洗了个脸拿起刀和逸然整理好的包袱,到了月如房间。等到逸然也进了房间,月如站起身来:“好了,人齐了,准备出发~”一切似乎还是之前的样子,影沫走在前面,其他人跟在后面,但是走在最后的人换成了逸然,对此逸然曾经表示过不满,但是影沫眯起眼睛抓了抓他的手,逸然瞪大眼睛疑问的看了影沫一眼,就走在了最后。“你们俩什么关系啊,心有灵犀到这种程度,抓个手就明白了?”白虎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戏谑的意思满满。“要你管。”影沫凝声在脑海中回话。“喂喂,我要是向燃熙告状,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你敢我就用精神力撞死你。”“好伤心……叔叔我好伤心……”影沫听着白虎在脑海里的叫唤,唇边带上了一丝笑意。“妖气,蜘蛛怪。”白虎忽然严肃了语气。“谁召唤的?”影沫凝起目光。“镜溟小子。”影沫眯起眼睛,回头看了一眼镜溟,心沉到了谷底。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居住过的小镇,经过了田野,一到了城外,影沫就听见了白虎的报警,他的手攥紧了刀,全身肌肉绷紧。
道路一侧的树木中传出了稀里哗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用大刀一路上不停的砍断树木一样,影沫一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脚步:“逸然保护好镜溟,维珺月如小心。”
逸然一愣,镜溟的安全为什么还要自己保护?但是影沫的表情实在是严肃的有点狰狞,好像有什么事情很棘手啊,逸然手持折扇站在了镜溟身边。
“你说对了,”镜溟低声说着,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影沫果然不简单。”
逸然闻言,知道影沫发现了什么,他心里有点高兴,也有些担心,高兴的是终于有人能够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守护大家的安全,担心的是镜溟会狗急跳墙,到时候拉着自己同归于尽,自己倒是不打紧,重要的是会连累了同伴。
声音越来越近,突然眼前合抱粗的树木被一条粗壮的长满黑色刚毛的腿踩倒,接着是另一条,第三条……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咬合着大镰刀一般的嘴出现在众人眼前,影沫唐刀出鞘,一道青黑的弧线如同墨笔勾勒,白气腾空,白虎的模样渐渐幻化成形,影沫在刀身上割开手指,带着血迹在刀身上一划,无数阴灵凭空缭绕在白虎身上,影沫唐刀一挥,白虎一声吼叫,身形暴涨,两人余高,獠牙龇出唇外,与大他两倍的蜘蛛对峙。
僵局并没有持续多久,白虎忽然一声怒吼,先发制人。身体蓦然跳起,扑向了蜘蛛的眼睛,锋利的爪子抓瞎了蜘蛛的眼睛,影沫趁着蜘蛛吃痛挣扎的功夫腾空而起,双手持刀向着蜘蛛的头部斩落了下去,“当”的一声脆响,以唐刀之锋利还只是在蜘蛛的硬壳上刺出了一个裂纹,刀身卡在裂缝中直立着,影沫见强度不够便接着在掌心用血画了一道,顿时无数阴灵飘聚过来环着影沫的手,他再次发力把刀拍了下去,这一次刀身瞬间没在蜘蛛头部,洞穿,扎进土地,只留了一个刀柄在外。
蜘蛛摇摇晃晃了片刻,轰然倒地,各种体液从被唐刀劈开的巨大伤口里喷溅出来流了满地。影沫从蜘蛛尸体上跳了下来,拔出了唐刀,上面丝毫未染,甩了甩,收刀回鞘,白虎也消失无踪。
“就这个程度么?想害死我还早了点。”影沫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的划过了镜溟的脸。
镜溟皱起了眉头。
中途休息的时候,逸然主动提出了跟影沫一起打猎的要求。
影沫轻松的笑了笑:“怎么这次这么主动?”
“你察觉了什么?”逸然见他随手打下几只鸟,看似随意的问到。
“你,有难言之隐,他,才是我们要找的目标。”简单的回答,影沫却没有深究逸然的难言之隐,但是他暗红的眼睛仿佛直直的盯进了逸然的心里。不动声色的转过目光,逸然再次开口:“我的事我自己清楚就好。既然知道了,你还那样对他挑衅?”“只有向他挑衅,他的目标才能集中在我身上,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打败他,而我有。”影沫严肃的看着他。“你不能这么冒险,我看见过他拿了非常多的紫星核,你不能每个都解决掉,你的血歃支持不了那么久。”逸然有些气急败坏。“你怎么知道我支持不了那么久?”影沫皱眉,他到底还隐瞒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那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他?”逸然冷哼,偏过了头和他对视。气氛有些僵硬,两人很快都移开了眼不说话。沉默的走过了一段路,最后还是影沫缴械一般叹了口气:“那就拜托你了,在我能支持住的时候,你要尽快强大起来。”影沫轻轻的笑了一下。
“你不问我……”逸然心中微微有些愧疚感,现在自己丝毫没办法控制好寒歃,确实无法保护大家,不然内鬼的事情也不会拖到今天这般田地。
“你不说,我不会问,你说了,我只会听。”摘下几个果子,影沫垂着眼睛,“想好了你要说什么,再告诉我。”“我……”逸然犹豫着要不要把寒歃的事情向他坦白一部分。“逸然,那边有水源么?”镜溟的声音忽然传过来,逸然吓了一跳,回身看他。“没有,”影沫挡在了逸然前面,把手里的猎物交给了镜溟,“恐怕你要转头到那边去看看了,顺便帮我把猎物带回去,谢谢。”镜溟心中一沉,看着影沫的面容暗自揣摩,无奈还是那张面瘫的脸,滴水不漏没有一丝破绽,读不出情绪更看不出敌意,半晌,镜溟笑了:“好吧,你们要早些回去,维珺嚷着饿呢。”“可不要太着急,那鸟还是生的呢。”影沫抬起适才战斗中割破手指的手,冲着镜溟挥了挥。休想在猎物上动手脚,这东西要经过我处理才能吃,我的血可以解毒的,你下毒没有用。镜溟微笑着,暗地里却咬紧了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