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玥宗内殿。赤色香炉焚着淡淡青烟,大殿中央有一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和一名少年对弈。空旷的大殿安静的紧,偶尔有棋子轻敲盘面发出“啪”的一声。莫约过了半个时辰,持白子的少年眉头微皱,中指和食指间磨转不定,良久,他叹了口气,放下持子的手抬起头略带苦笑的看向老者:“宗师,我输了。”“维珺,你的攻势有余,疏于防守,稍有不利就急于反击,还是不成熟啊。”少年恭敬地一伏手“您教导的是。”心里不由得犯嘀咕:赢过宗师的人,我一个也没见过,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成熟”的人物。见少年陷入了沉思,老者垂下眼,长出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唤了心爱的弟子:“维珺……”少年忙回过神思,却见宗师迟迟没有开口,刚想开口询问,又被一抬手止住:“有个关系重大的消息在各州领主间传开,是关于修为的邪宗盛传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恩,”九州境内,陆续出现了修行浅薄的人使用妖兽的力量宣扬己名,乃至祸乱一方的消息,却没想到事态已经这么严重,惊动如此。“我大体有些了解,您需要我做什么?”“不是我,”老宗主摇头,“我和其他几位交好的正派门主商量后,决定分别遣自己年轻有为的门徒彻查此事。我想……”少年不由得握了拳,想我从师以来,一直没有踏出金玥宗一步,武功以成却没有施展的机会,这次终于可以施展抱负,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了!想到这里,他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眼神也越发有了神采。少年的一举一动都被宗主看在眼里:“大约明天,月如作为其中一员就会来到这里,你也快去准备下吧。”“月如!”少年霍地一下站起,险些碰翻了矮桌,“她要来了?她来看我了?”“所以说是和你一起执行任务去。”“和月如的二人世界~”“都说了还有其他人。”“去哪里旅行可以增进感情?对了,我记得她爱吃杏脯~”“……”月如是墨州墨安宫少宫主,墨安宫和金玥宗世代交好,维珺作为宗主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很早就和少宫主碧月如订了亲,月如姑娘在幼时常来金玥宗,名为学习,实则和小维珺“培养感情”。不过墨安宫和金玥宗不同,少宫主满十岁后就要开始处理宫中事物,并在学习之余出宫小有历练。而金玥宗则注重文武修为,一应外事皆有其他长老和门生处理,若不是有关系十分重大的事情,宗主和下任当家绝不会过问。我们的小宗主却被他第一次“外出旅游”冲昏了头,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望着维珺匆匆离去的背影,老宗主第一次对自己的育人方式有了怀疑,内心深处对这趟旅途的担忧更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放下。想来想去,他还是拿过竹卷,提笔如下:愚徒小有修为,少见识,疏于交际,望海涵。华公收静州金玥宗宗主搁笔抬手,一只传信鸟很快飞入落在老者手背上,老宗主将信卷起,用绸带系在了信鸟脚裸,鸟儿一展翅就不见了。后收到回信如下:吾儿生性乖僻,散漫不羁,吾人尚不能约束,共勉。金玥宗主收雍华楼当然,这已经是维珺离开近一个月后的事了。翌日晌午,维珺少年难得地穿上了一身整齐的华服,背附一把长剑,立在金玥宗正门口。他时而手倚门柱,微微偏头,时而负手而立,眺望远方,时而横剑在胸,作缓缓欲出鞘状。宗内议事堂。听着门徒的汇报,宗主感到一阵头痛,果然是上了年纪吗:“让附近的住民都回避下,恩还有,今天也不见外客了,我们只需准备好接待少宫主即可。”“宗主放心”那门徒一拱手,“除宗内人士之外,今天不会有任何人出入此处。”老宗主额首,端起茶杯——“我们心里有数,绝不会让外人见到今天的少宗主。”“……咳。”老宗主清了清嗓子,又回手落下了茶杯,正不知说些什么,从右侧的耳室有一人匆匆前来也没有行礼,略一低头,侧身低语了几句。这可稍有些意外啊……老宗主起身,一挥手遣散了身前的两人,独自向宗内深处走去。沿着后庭长长的走廊,远远地就看到一人立在栏杆旁,闻得脚步声,那人不慌不忙地回首,却是一位妙龄的少女,见是老宗主,她含笑行了个礼:“墨安宫少宫主碧珺,见过金玥宗宗主。”老宗主也有了几分笑意:“月如,怎么这么静悄悄的就来了?还没见到维珺呢吧。”“是这样,”月如声音一沉,“这次的事总感觉不太明朗,想来还是低调谨慎些的好,故而乔装独自前来拜访,若是是给宗内带来不便,希望您能多多包涵。”多么端庄得体的姑娘啊,又心思细腻,有她同行,维珺一路上就能放心不少啊。再想想还杵在大门口的自家少宗主……收了神思,老宗主面色不改:“其实我的意思也是不宜张扬,维珺的住处后面有个小庭院,不知你还有印象吗?”“当然,前些年数次前来叨扰时,常和少宗主在那里交流学习的。”“那好,你先过去吧,我这就告诉维珺你来了的消息。”远远的就看见她站在垂柳下,维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心跳也开始加速。脚下是越走越近的距离,越靠近越不知从何说起。从一路小跑到渐渐放慢脚步,她的眉眼也越发清晰。明明是经年不见的面容,她的举手投足间、一颦一笑,却带着扑面而来的熟悉。亚麻色的发,淡金的眼,仿佛要揉碎融入进柔和的阳光里,看着看着,心跳不可思议的开始回归平静,不自觉的放松,如同见到一个才分开不久的故人,再自然不过了。他的脚步声还是那么特别,分明是不俗的轻功,每一步都像是围绕在自己身旁,从他踏进的那一刻起就仿佛从未离开。再一次看到他面容,前额的酒红色碎发留长了些,耳边又剪短了点,浅灰色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明,脸颊棱角更分明了,今天的衣服原来没见他穿过,不过很配他耀眼的笑容。你说多么奇怪,只看这一眼,自己却突然毫无理由的确信,此生都能把他的样子分毫不差的记在心里,哪怕闭上眼,也会不受控制的浮现在脑海里。“月如……”“维珺……”俩人均是一愣,维珺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开始有些不受控制,昨天晚上已经演反复练了很多遍见面的情景,怎么现在突然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太差劲了,看来我准备功夫还是不足,说到底还是宗主他老人家这么晚才通知我,时间不够啊……对面的月如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总之一定要顺利搭上话!在心里对自己吼了三声,维珺再次开口:“月如啊,恩,好久不见,恩……我给你买了很多你爱吃的东西!咱们路上可以一边聊一边吃~”两秒钟的沉静后……“好啊。”月如失笑。闲言少叙,在经历了一系列离别建言之后,二人换都上了便服离开了金玥宗。临行前维珺带了一个大包袱,里面装满了零食,系在了长剑上背了起来。和他对比鲜明的是月如只带了一个贴身的小布包,轻装上阵。两人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中,维珺对这里的气氛不太满意,附近这么多人,都不好和月如聊天了……为什么集合地点不定在偏远一点的郊区啊,我们这是秘密调查啊……“维珺,在想什么?”恩?月如主动和我搭话了!?把握机会啊:“哦,那个,咱么是要去调查妖兽吧?这种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有的样子。见面的话,人这么多也不好认吧。”所以我们不如找个人少的地方找找看吧,顺便散散心……“人多才好收集情报嘛,再说见到其他人后说不定还需要一起买一些东西,毕竟我们这一去都不知道要去多久,准备工作要做好呀~”“也是啊……”不愧是月如,说的很有道理啊。“还有,其他人的话,我想我们应该已经找到了哦。”“啥?”不是吧,这么快就出现了搅和事儿的?维珺的脸都皱到了一起。穿过集市,是一个不大的小凉亭,周围青柳掩映,砌筑亭子的砖石间生长着小草,远远的看过去似乎有个什么人睡在亭子的横栏上,黑色的衣角随风摆荡,与黑衣反差极大的是一绺雪白的长发。维珺皱着眉头看着身边月如,自家未婚妻雀跃的表情叫人看了很不爽啊,可是当他准备开口问问月如是不是这个人的时候,月如却抢先一步跑了过去,推了推那人的肩膀:“喂,是司徒影沫吗?”清脆的嗓音让维珺心里闹哄哄的。那人没反应。好小子,我家月如屈尊亲自叫你,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是想让老子用拳头打你醒来吗?!“维珺维珺,”月如向他招手,“这个就是银枪堡的食客,他叫司徒影沫。”一叠声的呼唤让维珺心花怒放,赶快上前。眼前的人与他年纪相仿,身形匀称修长,面上有些菜色,似乎有些营养不良,一头不长的头发雪白,一眼看上去像是不知谁家的大烟鬼跑出来了,维珺皱着眉头:“他?怎么看也不像是……”厉害角色啊……想这么说,但是看着月如的表情,他知道见多识广的月如肯定知道什么。“影沫,影沫醒醒,影沫醒醒。”月如耐心的叫他起来。司徒影沫皱皱眉头,慢慢的睁开眼睛:“你是……”心中暗惊,这女人好厉害,靠的这么近自己居然没有发觉并立即醒过来……该死的,让那头金毛狮子知道又要好好嘲笑我一顿了……“你一定没见过我,但我听说过你,”月如坐到凉亭的石凳上,“十岁只身一人就为银枪堡击退了千人,怎么做到的啊?”无视掉旁边醋意弥漫的某人。“师父教的好罢了。”影沫垂着眼坐起身子,学费很昂贵,教的不好才怪。“你师父是谁啊?”“簋州龙燃熙。”生硬回答,被打扰了睡眠的人心情不是很好。“喂,我家月如好心叫你起来,你这什么态度?”维珺不满。“人还没齐,我再睡会。”暗红的双眼四处扫了一圈,预定中应该是五个人,还有人没到。“喂,你这小子……”维珺正想揪起影沫的衣领,却被月如拦住。“好啦,他就这个样子,不要打扰他了,等等其他两个人吧。”什么“他就这个样子”,好像你很了解他似的……维珺撇了嘴,坐到另一个石凳上。忽然空中一阵风声,影沫猛地睁开了眼睛跳了起来,这种威压……只在师父的枪上感觉过……仿佛无法呼吸的压迫感……转头看另外两人,已经靠在一起互传真气以维持不倒,影沫的手攥到刀柄上,眯起眼睛看着风声传来的方向。蓦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一团湖蓝色的东西落在地上,还不停挣扎,看起来好像师父变出来给自己练功用的苍蛇,但是似乎又不太一样,正在影沫想上前查看情况的时候,一个柔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传下来:“再到处乱跑,打断你的腿!”这声音的威压更是非比常人,影沫几乎运起了浑身的力气去抵抗那道声音带给自己的想匍匐的欲望。“打啊!你打啊!”湖蓝的影子仰天怒吼,“小爷心情不爽出去玩,不行吗?!什么都管,你个老事爹!”“……”似乎生气了,又似乎无话可说,声音顿了片刻才续道,“你自己好自为之,和你同行的都不是一般人……”“要精诚合作!要众志成城!要团结友爱!事爹就是事爹,不要你管!”一声叹息,随后又是一阵风,一道紫色的影子从湖蓝上飞走,然后威压渐渐远去,直到再也感觉不到。缚灵索……那是缚灵索?影沫冲着紫光飞走的方向发了半天的呆。“在下是苍逸然,见过各位。”湖蓝衫子的人起身,整了整头发和身上的衣服,手执折扇向影沫行礼。“苍兄,”记得师父说过这个苍峦比自己年长,影沫还了礼,“小弟复姓司徒,名影沫。”“赤维珺,见过苍兄。”“碧月如,见过苍兄。”从威压中缓过来的小两口也上前见礼。“风扶弱柳,月照寒渠,碧姑娘免礼。”折扇一翻,拦住了月如盈盈施礼的身子。被如此称赞,月如不禁微红了脸,一旁的维珺脸色看在眼里脸色又黑了几分,伸手拉过逸然:“苍兄请坐。”自然看得出他的醋意,逸然微微一笑坐到桌旁。“不过现在的苍兄一点都不像刚才那个‘生龙活虎’的苍兄呢。”月如落座,笑着道。逸然眉头一跳,随即纠结了脸色,靠着亭柱吹风的影沫一下子笑了出来。忽然逸然手一挥,折扇利箭一般带着风声激射而出,但是却没有命中目标,只听一声惊呼:“诶诶诶!别碰了刚买的酒!”然后一声易碎物破碎声,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名比众人稍显成熟的少年面带遗憾的站在那里,脚下是摔碎的酒坛。“逸然贤弟好敏锐的感应力啊,”少年温和的笑着,将手中的包裹放在石桌上,“要不是愚兄躲得快,恐怕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只是可惜了这坛酒,看来这全镇闻名的烧鸡,几位要干着吃了。”“你是……”逸然眯起了眼睛,但是对方滴水不漏的脸上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情和情绪。“玄镜溟,比各位痴长几岁。”文绉绉的施礼,镜溟的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哦,是镜溟兄,失敬失敬。”逸然心头微松,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面对着镜溟时自己浑身不舒服。“镜溟兄,坐。”月如笑着邀请镜溟入座,“没有酒就没有,这烧鸡不错,干着吃也行。”影沫用行动代替了语言,上前撕下一只鸡腿,靠在亭柱上慢慢吃。逸然笑着摇摇头,只撕了鸡翅膀,镜溟却默默的撕下了鸡头。“就是就是,月如快吃。”撕下另一只鸡腿递给月如。“维珺你也吃。”鸡腿一撕为二,递给维珺。维珺心花怒放:“月如你最好~”接过鸡腿,大口吃。吃情侣鸡腿,多难得啊……影沫却挑了眉头:“这鸡味道还可以,就是有些老,血没放干净,盐多了三分,少了些辣,火候又不够,油太厚,吃了会胖。”“果然是簋州人,好厉害的嘴。”镜溟呵呵一笑。月如闻言,却放慢了吃的速度,最后干脆把鸡腿放在了维珺手里:“维珺,你吃吧,我在家吃过了。”当一只鸡被五个少年消灭的只剩一堆骨头和一个鸡屁股之后,维珺在衣襟上抹了抹油手:“好了,人齐了,任务目标明确,出发吧各位。”众人当然没有意见,如月掏出帕子拉过未婚夫的油爪子,仔细的擦过:“脏死了。”擦完把帕子塞到他手里,“洗干净还我。”“一定一定。”维珺把帕子收到怀里,一行人离开了凉亭。出门没几步,一把轻佻浪荡却气喘吁吁的声音传过来:“月如姑娘~~~等等我~~~~”
作者絮叨:第一章~~新文第一章~~~大家请赏光~~五一期间一天两章~之后因为作者AB都要上课,所以改成一周三章~~~希望大家多多照拂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