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亚利桑那州图桑市,基特峰。
当地时间周一,下午三点。
“嘟嘟,嘟嘟……”
电话铃响了,打破了工作室的寂静。
董晓辰松开手中的放大仪旋钮,起身走到门边的办公桌上,拿起了电话。
“哈罗,我是奥利弗·史密斯。”话机里传来天文台台长宏亮的声音。
“台长,您好。我是晓辰。”
“密斯董,你现在还在弄那些图片吗?”
“是的,台长,还剩下最后十几幅了。”
“哦,我想说,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能不能抽空来我这儿一趟?很抱歉打扰你的工作了。”
“台长……”晓辰犹豫了一下。她的时间很紧了,尽管埋头工作了一上午,但进度仍比原来计划的落后许多。
“我明白,你的时间很紧张,我明白!”奥利弗·史密斯台长的语气竟有些恳求的成分,“我会通知约翰·苏尔斯顿,让他再分派助手协助你加快进度,这样行么?”
“好吧。”晓辰只好答应。
放下电话,关掉放大仪的工作电钮,断了电源,晓辰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将身上的浅蓝色工作服脱下。
美国亚利桑那州A大学天文台台长奥利弗·史密斯的办公室在晓辰所在的图像室东边,一幢单独的二层小楼。从小楼望去,美国国家射电天文台,耶鲁、麻省理工学院等美国大学天文观测台星罗棋布,那些天文台的白色圆形拱顶衬着蓝天,十分好看。
奥利弗·史密斯台长的办公室陈设简单朴素,四壁悬挂着奥利弗·史密斯访问英国、德国、法国、前苏联、智利、日本等多个国家著名天文台的照片。
奥利弗·史密斯台长并不经常出现在基特峰山上,每周能有一天上山就不错了。他喜欢呆在A大学位于图森市的校区内,在那里跟各研究室的头头开开会,听听大家的汇报,或者交代一些重要的事情让助手们去办,诸如此类。
像大多数的大学天文台台长一样,奥利弗·史密斯最重要的工作,既不是泡在望远镜前观测星星,也不是趴在仪器前分析星图数据,而是为天文台拉到足够的科研经费。一连几周不见他的人影,这对于天文台来说似乎是家常便饭。台里那些生性调皮、喜欢恶搞的学者、学生们,私下给台长封了个外号:“哈雷彗星”。
但是,奥利弗擅长管理,精于遥控操作他的天文台。无论他在或不在,天文台的运转次序井然。在天文台工作的学者、科学家、博士、研究生、大学生等等,科研自由度相当高,论文发表率在美国各大学天文台中处于中上水平。在天文学界,奥利弗治下的A大天文台,科研成果不容小觑。
经过精心挑选,台长家庭大本营选址在基特峰山脚下的图桑市。史密斯太太与三个孩子平时住在图桑市。而周末、假期,史密斯一家会到东海岸的纽约或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亚伯克利住上一两天。在纽约和伯克利,台长充分发挥他个人的魅力,长袖擅舞,从天文学界到金融界,弄到他感兴趣的东西。
“我听说你拒绝了丽塔·毕晓普女士的邀请,所以昨天下午的慈善茶会我们没能看到你,真遗憾。”奥利弗·史密斯台长见面第一句话,便出乎董晓辰的意料之外。他坐在办公桌后,目光直直望向晓辰。
“噢,台长,真抱歉,噢,我不知道您也参加这个慈善茶会,否则的话……关键是,我确实没有时间,这您是知道的。”晓辰有些语无论次。她侧身坐在门边的木椅上,手里转着台长为她刚添水的茶杯。
怎么,巴巴地把她叫了来,谈慈善茶会?
拜托!台长,不是你催命似地催着约翰早点上交这批最新的太阳数据么?我哪有心情去听音乐、看歌舞,消磨我宝贵的时间?就算我有心情,我也不敢啊。
“我真的希望,下回丽塔·毕晓普再次邀请你参加她组织的慈善活动,你会一口答应她,”奥利弗·史密斯盯着晓辰,很认真地说,“为什么呢?我告诉你理由。”
眨眨眼,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奥利弗·史密斯台长开始他的长篇大论了,“你不知道丽塔·毕晓普女士的背景吧?嗯,你不知道,你们很多小孩子是不知道的,才出校门不久,对吧?何况,她既不是我们天文学界的人物,也不是公众人物,她不过是某个慈善基金的高管。说实话,别说你不认识她,很多人也不认识她,例如你的头头约翰·苏尔斯顿。
“我也是前些年,经朋友介绍,认识丽塔的,也是在一个寂寂无名的慈善茶会上,这个茶会简朴得连蛋糕都没有供应。晓辰,你看,前边这幢大型望远镜观测楼,左边那幢海量数据处理楼,这两幢对于我们全台来说性命攸关的最先进设施以及所需要的全部经费,便是在那个只有不到十人参加、事后连报纸都没有报道过的慈善茶会后,丽塔亲自出马,帮我们弄来的。”
“啊哈,晓辰,你的表情很震惊。不要说你,我当时也非常震惊。哦嗬,天上不但掉流星,还掉金馅饼,不只掉一只金馅饼,而是像宝瓶座η流星雨那样不停地掉啊掉啊,我高兴得差点儿疯了!这位外貌普通、毫不起眼的女士,简直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晓辰目瞪口呆。但是听到台长以宝瓶座η流星雨来形容丽塔的慷慨,想起台长“哈雷彗星”的外号,她不得不使劲儿抿住了嘴角,免得笑出声来。(注:宝瓶座η流星雨正是由于哈雷彗星引起的。)
台长可不知道她为何微笑,自顾自继续滔滔不绝,“这几千万美金,虽然不算很多,但来得太及时了,足以使我们台度过难关、起死回生了。你看,著名的卡文天文台就没能挺上一次的全球经济危机,被某个大学的天文台收购。他们现在连最基本的实验经费都很难保障。
“我先前听说,丽塔·毕晓普一向不见无名小卒。接触若干次之后,我才知道,她只跟国际一流的大学者、著名科学家打交道,那些诺奖的获得者,那些将要获得诺奖的科学家。据我所知,你和雪莉是她主动邀请的第一批无名人氏。等等,我要补充说明一下,我所说的无名,是指在科学界尚未获得公认的地位,在某个领域作出了非凡的贡献、赢得科学界普遍的尊敬。晓辰,你会是一个人物的,尽管那应该是在你的论文发表、被大家所承认之后,但我现在就看好你。你是我特别欣赏的那类科学家,专注,认真,无私,异常聪明,前程无量。
“好吧,我们回到丽塔·毕晓普这儿来。她为你而破例,为什么?”奥利弗·史密斯停下来,等待晓辰的回答。
“台长,我真不知道。我根本不认识她,直到昨天。昨天上午她打我的电话,我还以为是她拨错了电话号码呢。”晓辰非常郁闷。
天上会掉馅饼,天上也会掉莫名其妙!
“噢晓辰,我认为,与你这回去纽约有关。”
晓辰瞪大了双眼。心想,台长,我去纽约度假,那可是经过约翰、你,双双同意的。
“你没跟我们任何人提过一件事,大前天你和雪莉在回来的路上,救了一位伤员。”
晓辰垂下眼帘,“我以为,这不在我的职务工作之内,所以没有向你、向台里的任何人汇报这件事。”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时雪莉也在场,是她亲自开车送伤员到附近的医院抢救的。”
“你和雪莉救了那人的性命!”
“我们只是碰巧路过那里,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晓辰摊摊手,耸耸肩。
“我打赌,你并不知道你救的人是谁。”
晓辰好奇,“台长,你真神,你怎么知道这些?”
“嗬嗬,因为那人是迈克尔,保密工作异常地严格,连给他作手术的医生,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哪个迈克尔?”
美国叫迈克尔的人多得是,谁知道他是卖汽车的迈克尔,还是修汽车的迈克尔?
“你不是常去纽约的第五实验室么?迈克尔是第五实验室的老板。”
台长真是顺风耳、千里眼,什么都知道啊,不得不服。简直让人怀疑,他还是不是天文台的台长、还是不是每天指导手下观察银河中心隐藏着的超级黑洞?怎么会对地球上发生的事情如此消息灵通、了如指掌?难道他的天文望远镜反过来时刻盯着地球不成!
晓辰的好奇翻了一番,“哦?台长,你知道那人是迈克尔?你知道迈克尔的真实身份?”
“他一向用化名,除非他愿意,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他想做些什么。”奥利弗·史密斯补充说,“他非常低调,丽塔是这么解释的。”
“这么说……”晓辰停下,斟酌着如何表达。
“没错,这些昨天下午丽塔告诉我了。她还告诉我,在你拒绝了她的邀请之后,她没有办法,只好转而邀请我这位老朋友了。她希望我亲自出马劝说,请你一定一定参加下一次的慈善茶会。而她说,这全是受迈克尔之托。”
“台长!天啊,”晓辰激动地站起身来,“这不妥当,我跟迈克尔先生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把他背到了雪莉的车上,然后雪莉开车把他送到医院去,而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他是谁。整个过程他就像死人一般,浑身是血,呼吸极其微弱,没开过一次眼睛、没说过一句话。然后是医生们抢救他。我和雪莉觉得再没我们什么事了,就离开了。我们得赶回台里,就这样。”
回想起当时血淋淋的情景,晓辰的双唇、双腿忍不住又微微颤抖,“说实话,我都有些吓坏了。”
奥利弗·史密斯同情地看看晓辰,微笑道,“我要大大地感谢你,晓辰,你和雪莉救了迈克尔的命,现在,他要慷慨地回报你们了。我们全台也因此沾了你们两位的光。丽塔昨天签署了一个文件,某基金将赠送给我们天文台一笔总价值9000万美金的科研经费和器材。这,都拜你们救助一位陌生人的义举所赐。”
晓辰有些晕了。
9000万?太好啦!约翰为之长吁短叹、辗转匪侧、朝思暮想的那台高倍细分仪,这回该到手了吧?
“晓辰,丽塔下一次的慈善茶会,我陪你一同参加,这样你就完全可以放心了,好吗?”
“真不好意思,台长,我……”
“就这么定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下一次的慈善茶会就安排在明天下午这个时候。因为丽塔现在还呆在山下的图桑市,等你的回信呢。”
晓辰点点头,“好吧,我同意您的安排。”
“你手头上的工作马上停下,我这就叫约翰来。”说着,台长拿起电话拨号,“哈罗,我是奥利弗·史密斯。约翰·苏尔斯顿?嗯哈……”
台长看看手表,“嗯哼……现在是纽约时间下午三点半。嗯哈……好的,一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