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林少参将几个少官过来,新人队伍里很多已经胆怯,垂着头缩在后面。
“你们是谁带的头,自己站出来。”林少参将冲着新人队伍喝道。
最先倔着下巴的男子想也不想就先站了出来,接着是一个抿着嘴唇模样清秀的男子跟着出来。
林少参将见这两个人站出来后,队伍骚动了一下,却再没人出来了,不禁冷笑:“只有这两个人么?敢做不敢当还算是男人。”说完也不给那些人机会,看向那两个人,“滋事打架,尚且还不算士兵,就与正经兵户动手,本应就地处决了你们,但是你们俩也算有些胆子。”说着看了两人一眼,哼笑,“不罚则不服众,更何况就你们这点儿忍耐力,哼,今晚你们两个跟着随兵一起守夜,到了卞野各领二十军棍,若是再有下次,按违抗军令处置。”
随行兵样子理所当然,对他们来说这种处罚是很轻的了,而新人们却都白了脸,刚离开家,成为新兵的意识还太弱,个性都还很强,这通敲打处罚,一下敲到他们脑门上,好像能嗅到血腥的空气,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安稳的家。
“两方人惹起来的事,却只处罚他们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叶环萱一愣,扭头看向自己左侧的高个男子。她以为这个男子跟她和昌咏贤、方木三个人一样,不想搀和进去,现在却主动挑衅进去了?
林少参将也看到那远远站着不动的几个人,还以为是些老实的。
跟随林少参将出来的都是他手下亲兵,每一个人都是自己新手带出来的,脾气也许不算好,但感情还是有一些,他原本就不喜欢这些新人,就想揭过亲兵也动手了这件事。因为新人中有人被罚,他们自然胆怯不会多问,这件事就算完了,但是突然被问出来,表情有些不好。
“此事确实,”和林少参将一起骑马过来的一个少官点头,看向林少参将,“这几个动手的士兵不能不罚,毕竟他们口出恶言在先。”
林少参将听他说话,表情僵硬起来,两颚咬了咬:“你们回去之后各自领二十军棍,负重翻倍。”
参与动手的三四十个士兵脸色苦了起来,诺诺地应了。
没有月亮的晚上星辉越发的闪灼,几百个人沿着湖边坐了好几十堆。
叶环萱在火堆边烤着从家里带来的肉馒头,昌咏贤这会儿早顾不得男女大防什么的,靠着她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
所谓驻扎,只不过是生了堆火,没有合适睡觉的地方,没有分发粮食,没有防护毒虫蛇蚁的措施,林少参将好像随意一般地只说就地休息,幸好第一次出门的这些人都有意识地自己多少带了吃食,不然就都一起饿着了。
从没想过当兵是什么样子的叶环萱心中不免嘀咕,这是在征集士兵,还是抓俘虏?
“方木,给,喝水。”叶环萱递给方木一个水袋。
“谢谢萱儿哥。”方木接过,咕咕地喝了两口,才舒了口气,“萱儿哥,从这里到卞野本就路长难走,我们怎么不走官道,却捡着偏僻歧路走?”
叶环萱很少出胥州,具体是怎么走她也不清楚,但是白天走的时候走的路的确格外崎岖难走:“少参将有自己的考量吧?”说完笑了一下。
“这个林少参将心胸狭隘了些。”今天说话的高个男子盯着火堆突然接话。因为走路排的近,他们前后几个就聚在一个火堆,有些人已经熟悉了起来。
方木听他说话就抬眼看他。
高个男子笑了一下,表情瞬间显得谦和了一些:“在下胥州北郊人士管青喆。”
方木拱手,又不习惯地笑笑:“我叫孙方木,这是我两个义兄。”
叶环萱颔首:“在下姜瑄,这是昌咏贤。”
“管大哥说少参将心胸狭隘?为什么?”方木还显单纯,叶环萱看了紧着帮管青喆抬话的方木,有些无奈。
管青喆说那话,就等着能有人来问,方木捧场,他也不矫情:“原本集兵的新人都是由专门的人马接送,一是怕人逃跑,二是怕滋事闹事,三也是为了保护保密,不过现在战事吃紧,接送的程序少了很多,但是我们依然可以路过的时候进去驿馆。这个林少参将不但中途一直不间断地行军,还专门挑了远离驿馆的路走,吃住不管,看他今天的样子,应该是不满新来的人,有心要折腾我们。为人不公正,心胸太小,而且我看那些亲兵也是跟林少参将一样的心思,唉,作为士兵,心怀不在天下安定,只意味排除异己,我看这些人实在不怎么样,虚有其表。”
方木只觉得林少参将人凶,好像不喜欢这个人,到没想那么多,听管青喆说的话,有些惊诧。
叶环萱没什么表示,只是微微侧身拿起一个烤好的肉馒头。
“倒也未必,”叶环萱肩上一轻,昌咏贤昏昏沉沉地正起身子,随口接了话,“今天的事林少参将是有偏袒的意思,但是也能看出他们军规意识比较强。”
“弄醒你了?”叶环萱还尽量不晃动身子,却还是把他弄醒了,便讲烤好的肉馒头直接给了他。
昌咏贤打了个哈欠,泪花往外冒:“多谢了,你走一天不累么?用不用睡会儿?”
“无妨。”她还靠得住,若是正常速度,明天就能到,但若是林少参将真要故意折腾什么,就不一定了。
管青喆见昌咏贤说了一句就不理会他们,有些不高兴:“这位兄弟说‘未必’,不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咬了一口热乎乎的肉馒头,昌咏贤满足地咽了一口,才一手揉揉脖子,看了管青喆一眼道:“虽说今天我们这些新兵人多,但是他们八十来人就挡得我们严严实实,而且自始至终他们都没动用兵器,没真的伤到一个人。”
管青喆这才楞了一下,看着地面想了一会儿。
“咏贤哥说的也有道理。”方木最先倒戈,点头赞同。
“不管谁有道理,总归不是你我的事,我们要做的无非就是服从罢了,不要想了。”叶环萱不愿多说,现在又不是只有他们,多说多错,乖乖听话到了卞野才是正理。
叶环萱这样说,昌咏贤和方木两人都停了嘴,乖乖地吃东西休息,管青喆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说话。
刚过子时,叶环萱警醒地睁开眼睛,看向起身的昌咏贤。
“怎么了?”她低声问道。
昌咏贤脸色疲惫,带着刚醒的苍白,闻言摇了摇头:
“我过去走走,”见她也要起身,忙也低声,“没事,我就去不远的地方,你就在这里吧。”
叶环萱知道他虽然看起来还跟以前一样,但心底还是对她的女儿身有些回避,也不勉强,让他小心了别走太远。
夜色凄凄,这几百号人,互相倚着靠着,别扭地睡做一团,叶环萱看了远处也是就地休息的林少参将,心里不禁一笑:这个少参将真是有意思,折腾新人,好歹别把自己人也折腾进去啊,结果守夜的还是他的亲兵。
想到守夜,叶环萱又想起今天出言顶撞的两个人,那两个人不是被罚了守夜,怎么没了人影?
正想着,突然从矮丛那边传来一声低呼,亲兵马上有两个人就朝着那边过去。
叶环萱也支起身子,轻巧地往那边过去:那是昌咏贤过去的地方。
“回去,不关你的事。”留下的其中一个士兵喝止她。
叶环萱余光瞥了他一眼,停下脚步,站在外围不继续走,却也不回去。
没一会儿,进去的连个士兵就一前一后夹着三个人回来了。
两个士兵让昌咏贤和那清秀男子安置了受伤的人,就朝林少参将过去。
叶环萱见他没事,才放下心,又看他给受伤男子忙活,不禁心道:她原本就不打算招人注意,从出来一直安静低调,这个家伙到是一离开她的视线就能弄出点事儿来。
“他被蛇咬了,毒我处理过了,只是毒血已经扩散了,我又没有现成的药。”昌咏贤用力扎紧男子的大腿,皱眉道。
“怎么办?我哥哥会不会有事?”清秀男子一脸焦色不知所措地看着昌咏贤。
“这些士兵外出行军应该都带有上药蛇药,想来是没事的。”
清秀男子抬头看向林少参将那边一眼,神色放松了些。
被蛇咬伤在叶环萱看来没什么严重,更何况昌咏贤又给处理过了,就不再在意被蛇咬伤的男子,转而靠在昌咏贤边上,有些调侃道:
“虽说你习医不久,但好歹也是一个郎中大夫,怎么不随身带药呢?结果遇到伤患也只能干瞪眼。”
昌咏贤有些尴尬,抽着嘴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想到会用上,而且随军时候要查验行礼,我怕不让带。”
两个人没说两句,士兵就送了药来,因为那男子伤在大腿,清秀男子给他上药时,昌咏贤几乎是想也没想,不动声色地就挡在叶环萱前面。
叶环萱忍不住笑了一下,继而回去方木身边坐下,算是不拒绝他表现的好意。
小插曲一会儿便结束了,一切都轻微快速,甚至没惊动很多人。想起昌咏贤之前说这些士兵训练有素不是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