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石原荒凉得让人感到害怕,除了大小形状不一的石块和偶尔几根折朽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枯木,其他什么都没有。太阳看起来也是远得很,像是无意散落于此处。这里,就像是被遗忘的角落、被尘埃掩盖的地方。
一切都是来得那么突然,没有丝毫征兆。
已经被岁月风沙打磨得圆润无棱角的碎石陡然下陷,呈漏斗状,如流沙一般淌进了地下,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大洞。丝丝凉风从洞中吹出,却不显得阴森。没有什么天地异象,这个地方仍然是一片让人心神不定的安宁。
没有人知道那一片漆黑之中有什么,因为这荒芜之地压根就没有一个人。
一道满身尘埃的身影从露出的黑洞中缓缓走出,逐渐显现在那刻意躲开的太阳光线之下。此时此刻此人,一身石土尘灰估计是因为那突然间陷下的石砾,一头短发也是乱蓬蓬的,夹着许些灰尘,身上衣物也是不甚清晰可辨是何颜色,其背上那不知包裹着何物的布裹上还有着几颗小小的石头。也不知是在那也许是个密封的环境中待了多久,才算是让得一个正常人弄成这般模样。
干咳了两声,此人微眯着眼睛,右手抬起平遮在眼前,望了望那遥远天际的白日,再摇转着那脏乱的头看了看周遭的环境。
“这是什么鬼地方?”
声音听起来似是一年纪尚早的少年,不过早已是褪去了稚嫩罢了,想来是涉世已有些年月了,不是什么从未曾处过世事的毛头小子。
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自己爬出来的洞口,黑色深沉而安静。
“可算是出来了。”
此人语气中带着欣喜之意,却也不是很激动,声音淡淡的。
抖了抖身上的脏乱衣物,理了理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再拍了拍身后那长长的布裹,放眼四周,却发现是一片荒芜。
碎砾残石,一截不知是断了多少年的折木依旧倔强的挺立着,没有多余的枝桠,没有哪怕一片证明其曾经茂盛过的残叶,就光秃秃的一截树根,扎在这没得什么鸟兽虫草的荒芜地。
“这可真不是个好地方。费了这么大力,好不容易从那个鬼地方爬出来,竟然又进了这么一个荒凉地,连根草都没有,天啊!我这是遇见什么情况了?”
声音尚轻,此时此刻言语之中尽是抱怨之意。
原地转了几圈,实在是不知道该往何处走了。当下也是不作多想,抬头望了望那似是躲避着的太阳,满脸无奈之色,随意选定了一个方向,便是果断迈步离开。这种地方,没有人愿意多待哪怕半刻,至少此人是这么想了。
步伐缓慢,每一次走动,都是带着看得见的疲惫,或许之前在那个地下不知名的黑洞中消耗了其绝大多数的气力。本来是应该在出来之后好生休息一番的,可是当出来之时看得周围景象,却也是不由自主地打消了那一分想法,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赶路,心中只想着赶紧找个能歇脚的好去处。
如是想着,这人走动的步伐虽然是有着无法遮掩的疲倦,但是其速度竟然是丝毫不慢,只是走着走着这人却是脸色微微一变,嘴角抽搐,一阵凉风袭过,其嘴角一咧,一阵凉意陡然间传遍全身。左手突然朝背后腰下摸去,却是极为无语地发现自己的衣服居然就在那关键之处撕烂了一块,而且,那一块面积还不小。居然露了!
“咳!咳!还好这地方没得什么人。”
尴尬的咳嗽了两下,环顾四周,实在觉得一般情况下这地方是不会有什么人出现的,这才有些犹豫地缓缓将手放了下来。
不过,也许实在是怕有万一的情况出现,这番模样实在是不太、适合见人,当下脚步也是不觉间加快了许多,尽管疲倦,但也是有些似是无奈地奋力往前。这荒原中的景象实在是太过单一了,走了良久都是未曾感觉到周遭的丁点变化,千篇一律。
这让此人也是心生起点点焦急。
路痴,诶,不知道路途方向的罪过啊!
突然,一阵幽幽的水声由远处传来,虽然那声音极度微弱,但是依旧是能够听得分明。狠狠地晃了晃脑袋,确认这不是自己因长时间不见阳光和未曾好好休息而出现的幻觉,此人顿时心生惊喜,确定了水声传来的方向,步伐坚定,径直是欣喜地寻了过去,终于是在过了一个不算矮小的石坡之后,一条蜿蜒而过的细小水流带着反光出现在眼前,不是很宽,却也不是很浅,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往何处去。
驻足于水流前,仔细地看了看四周,确认得是没有其他人之后,此人也终于是解下了身上包裹与衣物,带着满身疲惫投入了那清澈的流水当中。
“哈!爽!舒服!”
激起一阵水波涟漪,就算是那远处白日如何遥远,水花也是倒映出那点点粼光。或许真是受够了,此人在水中显得也是颇为享受,想来在其从那石洞出来之前是极不好过的,至少、没清洗过身子是有的。身上的脏物随着清流远去,带来的也是无比舒畅的神情。仔细地擦洗着身子,将身上的脏物逐一拭去,而后便是将整个身子都沉入了水中,水很凉,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都透进丝丝凉意,再随着血液,在心脏的带动下,传遍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那是一种从肉体到灵魂上的放松。良久过后,那好似是融入水中的身体方才是破出了水面。双手抚了抚面庞,露出那虽不是帅气英俊,却也不算凡众的脸,确是少年脸面,此时一头乌黑短发还滴着反光的水滴。深吸一口气,在水中稍作停歇,再一度地环顾四周,少年方才是赤裸着身子从水中离开。
五尺余高的身躯颇为健硕,显得强劲有力。其右手一动,一整套衣物却是凭空出现于手中。干净利索的穿上衣服和裤子,套上一双布制长靴,再擦干了头发。一番清洗过后,黑色头发,灰黑色衣物长靴,少年在阳光下也是颇显得英气。
拾起那放在一旁的包裹,再度整理了一番行装,沿着水岸往前走去。至于那已经破败不堪的衣物,就那么结束了使命。
只是此时离去的少年却是不知道,在水岸的不远处,某一堆凌乱的巨石之后,一道尚还显青涩的身影,却是躲在那些石头后面,红透了脸颊。一根紫色绸带束着其一头乌黑色的柔顺秀发,一身淡淡青色长衣,腰间系着根水绿色绸带,绸带上吊着一个兰花囊袋,却是好一个妙龄少女。青涩的少女面庞倒是清秀得很,只是那透亮纯净的双眼此时却是写满了尴尬与羞涩。
......
或许是清洗了一番良久都是未曾干净过的身子的缘故,少年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无比舒畅,至少相对于最近这些日子来说,应该是前所未有的好。
双手枕着头,目光慵懒地注视着远处,尽管身在这么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少年却也是没有把心中抱怨谱在脸上。一副悠闲模样,一副淡定姿态。看来那凉爽适时的水,也是抚平了其心中大半的不悦。
就这么走着,不急不缓,其身影却是愈拉愈长,直到遥远天际那轮白日也终是变了颜色,落了西方。夜色笼罩下,清风袭过,泛着一股清凉,吹过少年的面庞。月色淡淡,寥寥夜空零落着几点星光,稀疏的星辰,让得这夜晚也不是那么的单调,没有那般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见景生情,忽的一阵记忆涌来,少年想起了自己那满头白发的爷爷,想起了自己尚还是初学武艺之时,想起了自己那在记忆中少得可怜的父母身影,想起了那个同样是零星几点光芒闪烁的夜晚。犹记得爷爷对自己说过:“在你出生的那天,你父亲说‘今晚夜空星辰零落,便给孩子取名疏辰吧。’“
疏辰,自己的名字便是如此而来,想来倒也是随意,也是应景得很。
自己不记得出生之时的夜空那般模样,但想必何今晚这番景象是差不了多少吧?同样是这么一片白天白,夜晚黑的天空,也都是仅有的这么几颗说不出名道不出由来的星辰。
至少自己觉着这名字还真是应了这景象的。
咧了咧嘴角,回到眼前,疏辰也是加快了步伐,想先去寻个能休息片刻的地方,歇会儿脚,让屁股落会儿地。虽说是修行之士,但是之前在那黑不溜秋的封闭空间中待了那么久,都是未能好生休息,此刻活着出现在外界,自然是不能再那般让得自己疲惫不堪的。
夜色下的影子模糊不清,在那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显得就仅仅是团黑色的影子,模糊得没了形状。
......
依旧是那个满是碎石的宽阔地,依旧是那根不知倔强的存在了多少年岁的折木,依旧是那般宁静且廖无人烟,没有鸟兽虫鸣,没有风拂草木,还是那般的别无长处,还是那样的单调,没得其他色彩,只不过从此以后、比之以往,却是多了一个深陷进地面的深坑,在夜色里,融入了那仅泛着微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