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放开我……”
陌生而混沌的声音，从莫名之处缠绕而来，听起来却像是自己的身体。浅红色的、晃动着的光晕在视线的边沿里浮动，把狭窄视线中的景象变得迷幻而不真实。
我的视线不应该只有这么窄才对……
这么想着，我低下眼睛察看自己的身体。锦白色的皮毛覆盖着肢体，强壮的肌肉中脉搏静静跳动，而像是火花一样的鲜红色鬃毛，则从笔直支撑着身体的四肢的各处喷溅而出，连接处的痛楚如刀绞般刺激着逐渐集中的精神。
为什么，会疼痛……
鬃毛带着的温度很灼人。我感觉到身体各处渗出的、缓缓凝固的血液。我尝试动了动身体，铁链冰冷的声音随即传来。终于知道腰腹上强烈的束缚感是怎么来的了——虽然独特的身体构造限制了头部的转动，让我不能回头确认，我也明白自己一定正被环环扣紧的铁链捆绑着。牢牢勒紧的金属，像是要从我的身上榨出血来。
眼眶的边缘被细小的血块黏住了。我强行撑开眼睛，这一动作让身体灼热的鬃毛变得更炙热了一些。前蹄上的一个刀口裂开了，鲜红色的毛发像是不祥的征兆一样，从伤口里刺出端尖。头顶的炙烧就像是要把我的头骨掀开一般。
这时候，那个环绕着的声音停止了。我忽然明白停止发问的人正是自己。马厩用深黑色的三堵木壁以及一道镶钉的钢栏杆，把我禁锢在极其狭小的、孤独的空间内。很多无意义的低吟隐隐约约地来到我耳边，其中一些带着极其别扭的感觉，就像是嘴巴被铁钉封固之后，再强行从喉咙深处撕扯出的声音。
我试图向前探出脖子，意识却突然迅速地收拢，就像细流在山坡上飞快地往水洼汇聚。我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以针刺般的姿态闯进我的大脑。首先涌来的是疼痛。身体无处不在的瘙痒与疼痛突然间以十百倍放大，我眼中的一切画面都像是最锋利的匕首一样挑刺着我的神经。我的身体抽搐起来，沉重的铁链发出震颤的闷响。然后是灼热，剧烈的燃烧感在身体的各个伤口中流出，大片大片血红的长毛像是爆裂一样从身体中怒放而出。我知道我一定尝试过发出嘶鸣，喉头却没有传出一点声音。
有人影闯了过来。不止一个。他们直立的姿势，以及挥舞手臂的动作，突然让我感到一点熟悉。当我瞪着眼睛想仔细看清楚的时候，他们愤怒地举起火把，红光灼得我的双眼一阵疼痛。身体在不可抑止地晃动着，就像是要裂开一样，我希望这样说，然而他们突然跑开了。到他们回来的时候，领头的士兵再一次举起手臂，这次我看见火烛中金属的冷光。他把硬头槌重重地击打在我的头顶上，我听见自己两眼间碎裂的声音，视线瞬间变得极其模糊。在被漆黑之神领去之前，我仅有的意识能确认的，就是他连续敲打所发出的、深深浅浅的声音——
以及我脑中唯一剩余的念头：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