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少年不再颤抖,不是因为中年书生问天敌替他扛下了天劫所携带的威压,只因感受到了问天敌那一身天不敢敌的傲气,少年为了自己身体的颤抖感到羞愧,他拥有并不比问天敌少哪怕一丝一毫或者更甚的傲骨。
这一刻,少年略显消瘦的身子并不宽阔的肩膀,却挺立着天都压不弯的脊梁,昂起那本就不曾低下的头颅,更显高傲,仿佛这才是他应有的作为,应有的动作,本性本心一览无余。
这一刻,少年弓步上前打出了有生以来最强的一拳。也是最艰难的一拳,天劫压顶,还在武者九重的他,距离何止十万八千里,这一拳,岂能不艰难。这,乃是他逆天而行的开端,一往无前的开端。
这一拳,没有滔天的气势,没有惊人的威压,更没有让空间颤抖的能量。甚至看起来连先前轰飞那疯子的一拳都不如,可是少年清楚,这一拳,才是自己自出生以来最强的一拳,是升华自身的一拳,他知道,这拳之后,自己将要踏入一个崭新的层次,他更知道,眼前的男人将是自己百年内需要追逐的目标,同是高傲之人,少年居然生出了百年内不敢为敌的心思。这还得有个问天敌百年无寸进的前提,可是这前提可能吗?可是少年就真的谦逊吗?问天敌达到今天的地步都用了三百年时间,他,只需要百年时间!
这一拳,是指导的一拳,是赏识的一拳,是鉴定的一拳,是认可的一拳。
主席台的少数两个以及那隐藏在这寻仙城深处的超级人物,或冷笑,或幸灾,看着场中二人仿若小丑般的表演,到现在,依旧无人相信,那狂人能渡过天劫,尤其是在这寻仙城,不管他再如何妖孽,再如何传奇,十万年无人渡过的天劫,甚至连那些传说中的散仙,都不曾听说过有人能渡过,更何况是一名“区区”的修者九重羽化境界的人?不过能知道其中隐秘的,绝对不会超过十指之数,大多数人,都只是颤颤巍巍的,连思维都转动不得。
在这些带着一点变态快感心思的人的注视中。少年一拳已经打出,头顶的劫云已经闪烁着,喷吐出了一道红色的闪电,真正的电光火石,眨眼不及的时间,鲜红似血的天劫,压顶而下。
就在那红色劫云压顶而下的时候,中年书生双目却依然注视着眼前的少年,注视着少年那还略显稚嫩的拳头,注视着那没有丝毫威力,却带着无尽高傲的拳头,有的,是凝重,是尊重,是欣慰,是同样不弱的高傲。同样的弓步,同样的挥拳,同样的不见丝毫威力,异样的是那凝聚不散的飘逸,自若。
在这一刻,场中之人,实力自强而弱,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彻底瘫软,彻底匍匐,天威之下,那些逆天而行的修行之人,再也把持不住,一个接一个,五体投地的匍匐到了地上,哪还有丝毫先前世外高人的模样。九天的老妪,看起来是老妪,可那满头的银发,先前一直都随着老妪时而变幻的心情而飘动,现在却只是随着她匍匐在地上在身体,散乱在会场的地上,就像一个疯婆子。
蜀山中间,那彬彬有礼的年轻人,同样匍匐在地上,那整齐华贵的长袍,随着身体颤抖,和那摇尾乞怜的流浪狗又有何区别。
同样匍匐的,还有主席台上的众人,刚才出现在场中间的寻仙城的裁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到了台下,在少年与中年书生挥拳之前,或者说在天劫压顶而下之前,还勉强维持着自己颤抖着的身体席地而坐,现在,和九天派的老妪,蜀山派的青年,没有任何区别,甚至颤抖得更厉害,恐惧得更厉害。距离羽化期越近的修者,颤抖得越厉害。
唯有在那寻仙城的深处,还有几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霜的存在,还勉强保持着平静,却也只敢小心翼翼的收敛着各自的气息,生怕引来天劫天威的丝毫注意,降下属于他们的天劫,殃及池鱼。
这一刻,不知道是那压顶而下的血红色雷劫太慢,还是那双超越一切挥舞而出的拳头太快,双拳交接的时候,那雷劫终于到了双拳上空九丈左右的距离。那双丝毫无奇的拳头,终于在这一刻接触。
双拳,没有爆发出任何能量,甚至连拳拳碰撞的声音都没有,那双拳,就只是轻轻的接触了一下。
轻轻的接触之后,少年面色惨白,身体不受控制的后退,重新坐到了轮椅之上。不是那拳头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而是那压顶而下的雷劫,他毕竟只是武者九重,巨大的压力,强行站立,到现在没昏过去,就已经是个不小的奇迹了。
而问天敌,也终于在天雷压顶的时刻第一次展现了他超绝的实力。无人能形容这一刻的强势,无人能形容这一刻的震撼,也无人能勉强保持清醒,甚至连那隐藏在寻仙城地下的超级强者,都昏了过去,天之威,无人能扛。
雷劫仿佛消失了,那压顶而下的血色天雷似乎也感受了那强绝的实力,似乎也惧怕那略显消瘦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的气势,吞吐不定,就像是一方面对自己身为天威居然被一个凡人修者吓到而恐惧,另一方面,那中年书生,实在是强得太过可怕,天威在这一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男人,终于抬起了头,携带着巅峰强势的眼神,投向了天空近墨色的厚重劫云。血红色的天雷,直接消失无踪。仿佛真的是,天都不敢为敌。
这是重新坐回轮椅上的少年,最后见到的画面,带着无尽的震撼,少年终于晕了过去。
......
......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瞬间,也许一千年,更像一个宇宙纪,少年挣扎着睁开了自己仿若千斤重的眼皮,眼前的问天敌依旧是那副中年书生的模样,可就像刚才无法形容那气势一样,现在少年同样无法再形容眼前的男人,依然是眉清目秀,身上的衣裳有些破了,还散发着淡淡的烧焦气味。可那烧焦的难闻气味都带着一种飘然欲去的感觉,男人身上更是找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传说中渡劫之后的虚弱,如果硬是要从少年脑海里不多的词汇中找一个来形容这一刻他眼中的中年男人,那肯定只有一个——飘然欲仙。如果还要少年说一下现在的感觉,那就是刺眼。
是的,刺眼,那中年男人,站在那里,就像是浑身都在冒着金光,那金光却没有丝毫的不和谐感觉,仿佛,他本身就金,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
想到这里,少年抬起来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万里无云的天空那一轮耀日,有生以来第一次,少年不再觉得那阳光刺眼。第一次觉得直视太阳,那光线是如此的柔和,至少相比眼前的男人是这样的。
再看向四周,这场地没有丝毫损坏,观众席的人也都完好无损,只是全都在昏迷之中而已。那些帝国强者想象中,渡劫后趁着虚弱期来袭的人更是一个没有,这寻仙城中,落针可闻。一片寂静中,二人开始了对视,不带任何意味的对视,看着彼此,或者不分彼此?可是那些试图乘着他虚弱期报复的人,真的没来么?为何空气中的焦糊气味是那么的浓?
时间,在二人的对视中流逝,那轮烈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消失,没有白月升起,也没有繁星闪现,天空却异常美丽的下起了花雨,没错,花雨,真正的花雨,花雨落下,不知道自那片空间传来的仙乐,似古琴,似古钟,似古筝,似笛,似箫...很美很美的仙乐,所有人都开始了苏醒,一个,两个...所有人都保持的静默,抬着头,看着天空降下的花雨,看着那不知道从哪片空间射出,只照在场中那中年书生身上的光芒,却不敢看向那仿佛金光四射的中年书生。
沉默的不仅仅是场中,还有寻仙城的地底,还有昆仑帝国皇城深处,以及各大帝国的重重宫墙之内。还有那些贪婪的修者,全都选择了沉默,只因为那个男人还在那里,还站在那里,与传说中渡劫飞升不一样,渡劫之后还需要将近十年的恢复期,融合在渡劫过程中所得到的天之道,可是现在,那个男人,眼看着,飞升在即。
沉默,一直持续到那个男人开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依然的轻言细语,依然无人有心思拒绝的丝毫不加掩饰的傲气。他的傲,没有丝毫掩饰,所谓的“人不可有傲气,却不可无傲骨”在他身上,行不通。他就是要傲,笑傲这片放逐之地,笑傲这片天,笑傲这片地,这才有了他“问天,可敢为敌?”的名字。
“呵呵!”听着中年书生的询问,少年轻笑出声,这一声轻笑,充满了嘲讽,嘲讽的对象,似乎是问天敌?似乎是自己?究竟是谁,无人知晓。在沉默的场中,少年轻声的嘲笑,在大多数回过神来的修者眼中,已经宣判了死刑,他们或许没见百年前的传奇,可既然是传奇,自然是他们耳熟能详的。
他们所得知的传说中,这片大陆之上,曾在那个人面前流露出哪怕仅仅是一丝的轻视的人,都已经不再存在于这片天地了。自然,这些都是他们所听说的,他们并不知道,这放逐之地曾经有一名叫梅仙子的奇女子。
随着少年的轻笑,沉默变成了死寂,没有预想中的鲜血横飞,也没有瞬间消失,一直到少年轻声说出自己的名字。
“从今往后,我就叫问天战吧!问天,可敢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