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宇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未雨绸缪，所以提前三天就把办公桌上零零碎碎的装饰品收拾好，只留下水晶苹果一直陪着自己到最后一天才装进包里。大家真的聚在一起给她开了一个欢送派对，齐媛因为之前曾经多次到公司来找慕宇，也跟陈柠成了朋友，所以也得到消息赶过来。派对结束了，慕宇送走大家，然后抱着一箱子东西陪着齐媛一路走出公司。到了楼下，她停下脚步，抬头望望昔日的办公室窗户，黑漆漆的，四周又是秋意萧瑟，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齐媛也停下来，说：“现在才舍不得，有点晚了吧。”
“毕竟好几年了，当然是有感情的，如今是逼不得已，否则我是不会下决心走的。平时跟陈柠他们一起玩玩闹闹，真有点不舍。”
“你还能说出这话来，真是令我意外。我们现在交情深了，我就说句不怕得罪你的实话，当初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只觉得你太过于孤芳自赏，像一只高傲的天鹅，这还是往好听了说，要是再说得难听些，那就是自闭症患者了。不过现在的你实在是好多了，跟以前真是判若两人。”
“我看你是跟我混熟了，越发随便起来。反正我明天下午就走了，就大度一些，不跟你计较。你明天有没有安排啊？”
“你是真忘了还是装糊涂呀？明天杨雪斌的婚礼，你没接到帖子吗？”
“当然接到了，不过我急着走，可没有时间去。这样吧，拜托你帮我个忙，我已经把礼金准备好了，反正你也要去，就顺便帮我带过去。”说完，就把红包翻出来要递给齐媛，可却被推了回来。
齐媛摇摇头，说：“这个忙我可真帮不了，你别怪我。看你连钱都准备好了，应该是蓄谋已久了。说起来你这个人做得够绝的，要不是陈柠告诉我，连我都不知道你要走的事，瞒得够彻底的。你这又是何必呢？他既然都发帖子给你，就说明他已经放下了，现在就差你，你要是不去，反倒说明你还没放下，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听我的吧，明天跟我一起去，至少露个面，待一会儿就走，反正你下午的飞机没那么急。”
慕宇面露难色，但又不好否定，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这样就好了，我们一起去也好有个伴儿。”
“明天到场的同学不会少，你何愁没有伴儿？只是知道你心事的就仅有我一个人，恐怕你心里也不舒服。你还说我没死心，倒不如拿这话说你自己。我不爱多唠叨惹你烦，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
齐媛不说话，对她笑了笑。
婚礼当天，慕宇一早就被齐媛叫起来，两人一起到了饭店。昔日的同学坐在一桌，长时间不见，见了面也十分亲热。新人入场，婚礼进行曲响起来，大家才安静下来。整个婚礼的程序都遵循传统模式，大家看着新娘慢慢走进来，那万众瞩目的幸福女人在这一刻仿佛是从仙境走出来的仙女，令人心生羡慕。齐媛的目光越过新娘看着杨雪斌，低声说：“小宇，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个性太别扭了，说白了就是想吃又怕烫着，做什么事都是前怕狼后怕虎的，迟早是个事。”
慕宇愠怒却又不好开口，要是没有齐媛在中间搅合，也许事情不会这么绝，只能说：“扭曲的不是我，是爱情，明明主角是自己，可把情况看得最清楚的往往都是局外人，多滑稽。爱情，不就是个笑话？”
看着眼前的齐媛，慕宇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份友情有几分是真的？要是它百分百的真实，那无疾而终的爱情一定就是假的，彻彻底底的假象。要置身于一个虚假的情境毫无意义，趁着全场来宾都把注意力放在一对新人的身上，走为上计。慕宇略略整理一下手包就准备起身离开。
齐媛赶紧拦住她，说：“先等等，你急什么呀，这场面一辈子就这一次，反正也是见最后一面，别太匆忙了。”
慕宇赶紧说：“你小点声。我就知道，让你保密简直是不可能的。都怪陈柠这个大嘴巴，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惩罚她。”
齐媛看到杨雪斌和舒晓沁站在一起，就低声说：“早知有今天，我倒宁愿那个人是你。你看看，那个舒晓沁哪里能比得上你？”
人这一辈子丢失的东西、错过的机会或者人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可若要亲眼看着是怎么错过的，甚至连是被谁带走的都看得一清二楚，承受能力再强的人恐怕也会心酸吧。慕宇苦笑，说：“胡说什么啊，今天可是人家真结婚，不是彩排，你可别添乱。各人有个人的缘分，强求不来的。”
“没事，反正我们在这儿说悄悄话又没人听见，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台上呢。这要是在以前事情就好办多了。”
“为什么？”
“假如我们都是身在古代，不行，这个太久远了，就把时代背景设置在民国吧。雪斌呢，就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他先是明媒正娶你，然后再娶我，最后再把那个舒晓沁娶进门做三姨太太。这样我们俩就能联合起来对付她，让她——”
慕宇打断说：“打住打住，光天化日之下就做白日梦，还要给人家做姨太太，真是不害臊。你就是小说看多了，就爱编故事。你要编可别把我算进去，我可不陪你玩。”
“不算你怎么行？你可是正房。”
“再不好好说话我可真走了，我可没时间听你信口胡说。”
齐媛赶紧拉住慕宇的手，说：“好了好了，我不开玩笑了。哎，我是说真的，就把实情告诉他吧，做不成夫妻可以继续做朋友啊，何必自断后路呢？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还是算了吧，我的事太复杂，以后回不回来还都是未知数，没必要让他知道。我就是希望他能幸福，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说实话，我现在是由衷地希望他们早点离婚。我可没你那么大度，做不到祝福他们。”
慕宇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就说：“他们都开始挨个敬酒点烟了，我正好趁乱偷溜。你别声张，我到那边一切安定了就会联系你。”
“那我能最后抱抱你吗？”
慕宇看齐媛似乎要哭了，就抱抱她，说：“我走了，你以后有空去找我玩吧。”
“不跟他说句话了？”
“没什么可说的，就算了吧。”慕宇走出大厅，下了几级台阶，回首望了望，看到了杨雪斌的背影，鼻子一酸就忍不住流泪，她拿出纸巾擦掉眼泪，说：“谢谢你曾给我的一切，你一定要幸福。”说完就往外走。
她刚走出酒店大门，就听到杨雪斌在后面喊她。她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果然是他追出来了。她就问：“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今天你可是主角，被人发现你跑出来，事可就大了。”
“你怎么突然要走了？”
“噢，我临时有点急事，必须得走了。恭喜你啊，你放心，我绝对没忘记留下礼金，所以我这就不能算是逃跑，你就不要追了，搞得像是我捐款潜逃似的。快回去吧，新娘子还在里面呢。”
“那改天再请你吃饭补回来吧。”
“好，以后再说吧。我走了，再见。”
“再见。”
慕宇走远了，杨雪斌还站在台阶上望着她的背影。她的目光清冷如月，无情中透着眷恋，仿佛从中伸出一双无形的手，把他的心攥得生疼。从追她出来的那一秒，他就已经暗下决心，只要她肯说一句软话，他就算得罪所有人、让这个看起来幸福美好的婚礼变成一个笑话也在所不惜，可她却一句简简单单的“恭喜”干脆地斩断了他的念想。他想，自己是拥有了烟花的眼睛，能够用自己的光芒打破黑暗，看到一切，却惟独看不懂她的心。她是天使，有着姣好的面容，晶莹透明的眼泪，甚至还有洁白无瑕的翅膀，她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然后毫不犹豫地飞向自己的目标。而他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她渐行渐远，一向自信的他也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要得起她，能否给她想要的一切，于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卑微，不敢冒险叫住她。当初在火车站的那次打赌，赌注是他们余生的幸福，可他们之中却没有一个赢家，都同样输给了命运。他们终其一生，充其量也就是棋盘上的两个棋子而已，真正在下棋的是命运。
也许人们都爱犯同一个错误，那就是固执地认为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最好的未必就是最完美的，最美的正是它的缺点，给人预留了自主想象、创造的空间，像是维纳斯的断臂，曹雪芹未完的《红楼梦》，还有那个渐行渐远的女人，她那与生俱来的孤独和坚强又有谁能够懂得并且为她支撑起一片天空，让她自由飞翔？
慕宇知道他会目送她离开，所以只管一路向前走，不曾回头看。她的那句再见是再也不见的意思，杨雪斌自然想不到这一层，还以为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所有真心想说的话都像是滚烫的沥青，就糊在喉咙，疼得难以忍受却又无法言说。慕宇站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家，慕凯峰正着急找她，就问：“你去哪儿了？打你手机还关机。今天要赶飞机，你还出门。”
“有个朋友今天结婚，我总得把礼金送去，说几句祝福的话，以后就不能见面了。参加婚礼当然就关机了。”说完才把手机拿出来开机。
“噢，这样啊。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昨晚就收拾好了，因为忙着整理东西，都没怎么睡觉，还指望上飞机好好睡一觉呢。”
“那我们走吧，早点到机场也好。”
到了机场，慕凯峰说：“我们还得等好长时间呢，你刚刚不是说没睡好吗？现在靠着我睡一会儿，等上了飞机再接着睡。瑾华打来电话说会到机场接我们，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妈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