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柳暗花明
海龙看了看太阳，然后低下头甩了甩脑袋，黝黑的脸上立刻汗如雨下。他来到茶桶旁喝了两口乌龙茶，这茶虽说是用较劣质的茶叶泡出来的，但也不失乌龙茶先苦后甜、回味无穷的特点，于是，又喝了两口，大叫了声“痛快”。
至上次和叶红、李林一别以来，已经二十多天了，这二十多天的磨练使海龙彻底的适应了这份工作。他的手板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干完活手板再也不会生疼了，浑身的筋骨也觉得比以前更加结实了，下班后也没有刚开始的那股酸痛感了。
昨天是第五层完工的日子，听刘铁说今天老曹要给大家发工资，海龙此刻比任何一天都盼着快下班。他给自己算了下帐，差不多有六百块，想想自己的劳动成果马上就要兑现了，就要脱贫了，可以买烟抽了，心里说不出的兴奋。工地上的那几个单身汉吃完午饭就没来上班了，一直在工地上晃悠，大概在等老曹来发饷。今天海龙和刘铁在上砖，刘刚不知什么原因，这几天都一直没看到他。海龙问刘铁：“老曹今天真的要给大家发工资吗？”
刘铁说：“那是肯定的，除非他不想干了。”
海龙又问道：“工地上发工资都是什么规律发的？”
刘铁说：“工地发工资没有规律，平时，只要你的账面还有钱，你就可以找老板要，老板多少都会给点的，但不会太多，一般只够个零花。要想一次多拿点，还要看工程的进度，比如说现在这个工地，讲好了是第五层干完接一次帐，昨天第五层打完混凝土，今天大家就准备领工资了。这里的房子都是普通农户自建的，一般钱不到位他们是不会开工的，不像那些大工地的开发商，钱几乎全靠银行解决。”说完，刘铁看了看海龙，见海龙脸上似乎还有忧色，又说道：“海龙，你放心吧！这年月，拿钱还不一定请得到工人，你要是不肯拿钱，那你就别干了。工人不给你干马上可以去给别的老板干，而老板没了工人，什么也干不了。这里是开发区，事情多的是，老板也多的是。”
海龙说：“那干咱们这行的不都发了么？”
刘铁笑了笑说：“发个屁！你看看那帮光棍汉，有钱了就吃喝嫖赌，没钱了才来干个几天，能发么？”顿了顿之后又说：“当然，天天干活，又省吃俭用的话，还是可以挣点钱的。”
海龙想到这大概就是刘刚说的工地上既是挣钱的地方，也是养懒汉的地方的原因吧。
下班时间终于到了，刘铁叫SH龙一起朝工棚走去。到了工棚，海龙发现里面已经来了许多工人了，先来的都已经领了，那几个光棍汉已聚在一起商量今晚的“行动”了。等了一会儿，轮到海龙和刘铁了，老曹对海龙说：“海龙，你干了二十天，扣掉生活费还有六百块，对不？”海龙说：“是的！”“小伙子不错，来了二十天就干了二十天。”说着，抽出了三张百元大钞，“好好干，钱有你赚得，先拿三百元去用着，不够再来拿。”海龙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穷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总算是脱贫了，可以抽烟了，可以喝酒了.......海龙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完全忘了现在是“英雄落难时”了。他越来越觉得这条路没走错，如果是在厂里的话，现在别说这几张百元大钞了，估计一个小硬币都看不见。
不久，刘铁也领完了工资，海龙说：“走，刘铁，我去餐馆抄两个菜，叫上你哥，我们今晚好好喝一顿！”这时，旁边的几个光棍汉对海龙说：“HB老乡，和我们去吃一顿，晚上再搓两把，如何？”
海龙礼貌的回答说：“谢了，改天.....”海龙还没说完，刘铁就把他拉走了，“跟那帮人别讲什么客气，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那点钱还不够他们塞牙缝列！”
海龙说：“我又不会赌，他们骗不到我的钱。来了这么多天，多亏了你们二兄弟的帮助，今晚我请你们喝一顿，表示感谢！”
刘铁说：“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别那么客气，再说，你的那俩钱挣的也不容易，省着点花。这样吧，我们买点菜，去我那儿加工，我那儿锅碗瓢盆灶都有，发了工资是应该庆祝一下。”
海龙欣喜的答应了。他们二人来到了菜场，说是菜场，就是在街道边用竹子、木板支起的一个小铺子，有的干脆就在街边铺了块油布，上面摆满了各种新鲜蔬菜、瓜果、肉类、鱼类、零食......刘铁告诉海龙，“去城区菜场买菜太远，不方便，不知是谁最先在这摆了个地摊，生意很好，一下子不到百米的一条街全是地摊了，一到晚上，还有卖衣服，鞋子的。你到晚上厂里下班的时候过来看，这里的热闹程度不比城里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差。”
海龙不禁的感叹，难怪现在各级政府都在拼命的招商引资，因为有了商、资，就有了厂、人，而后就有了繁华。这个地方只是个村，离城区还有十几里路，可就因为这有了这些厂、人，这里的繁荣程度不比自己家乡的县城差。
第二章2
没一会儿，海龙和刘铁便满载而归的回来了，在刘铁两兄弟的租住屋里，海龙看到他们不但炊具一应俱全，还有电视机、影碟机，“你们的业余生活还很丰富的嘛！”海龙笑着说道。刘铁也“嘿嘿”得意的笑了两声。
很快，两人就把买来的菜烧好了。海龙买了几斤猪肉，烧了个粉蒸肉；刘铁买了几条鲫鱼，做了个火锅，又抄了几个小菜，摆了满满一桌。海龙问要不要等下刘刚，刘铁说不用了，说不定他在外面吃了。于是，二人便喝起来了。海龙首先举起酒杯，对刘铁说：“来，刘铁兄弟，感谢这些日子的帮助，先敬你一杯。”
刘铁说：“别客气，海龙兄弟，这年月，只要肯吃苦，在哪都可以混碗饭吃。不过，有些事情还是提醒你一下，以后再领工资的时候，能多拿点就多拿点，虽然现在工地上比较好结账，但你永远要记住，账面上的钱只是个数子，只有把那个数子变成口袋里的真金白银，那才是稳妥。比如说今天发工资的时候，老曹说给你三百，你完全可以再找他要点过来的。”
海龙说：“哎！比起那些进厂的弟兄来，我知足了。你不知道，如果刚刚进一个厂，要等到一个甚至两个月才能领到第一笔工资，而且还少的可怜。在这里，只要工程完工了给我把钱结清就行了。”
刘铁说：“这个你放心，海龙，借他老曹两个胆，也不敢黑咱们的！”
海龙好奇的问道：“你们究竟和老曹是什么关系，这么放心他。”
刘铁猛灌了一大口啤酒，脸色已红通通的了，他看了看海龙，说：“海龙兄弟，既然我们能够坐一起喝酒，有些事，我就告诉你吧。老曹的工地都是一个叫生哥的人给他做的，这个生哥姓洪，叫洪生，是本村一个很有路子的人，也可以说是本地的条地头蛇。这个村里的私房建筑都被他给垄断了。我哥是最早跟生哥混的一个马仔，也是最得力的一个，生哥要人办事的时候都是我哥去联络的。据说生哥现在正在扩大业务，我哥天天在帮他办事。”
听了刘铁的话，海龙很是吃惊，刘刚难道是电影《古惑仔》里面放的那些混**的混混吗？可刘刚不像啊，他没有混混的那股赖气、痞气，更缺乏那种霸气。他看了看刘铁，刘铁可能喝的有些上头了，但他相信刘铁说的是真话。和他们两兄弟打了这么多天的交道，刘铁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勤劳、朴实的大男孩，或许因为年轻，还带着点腼腆。而刘刚也是个热情，能吃苦的小伙子，来了这么多天，他给海龙的帮助可不少啊！这个刘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列？
就在海龙思考着这些问题的时候，刘刚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个二十左右，头发染得黄黄的小伙子。见到刘刚，海龙忙招呼道：“不好意思，刘刚，没有等你。”
刘刚发现海龙在这儿，满是惊喜，“早就想请你来坐坐了，一直都没机会，今天正好，咱们可以好好地喝两杯了。”然后看了看桌上，说：“你们等等，我去买点酒、菜。”说完就往外跑了，海龙喊也喊不住。
这个黄头发的小伙子估计和刘刚他们两兄弟很熟，毫不客气的凑了过来，看了看桌上，“呵！生活不错嘛!有鱼有肉的。”说着就用手指捻了块肉放嘴里嚼了起来，并不住的点头，“嗯！不错！不错！”
海龙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黄头发的小伙子，心里面不禁的想到：“这小子怎么这么没教养。”刘铁也嗔怪道：“包伟，**就不能给老子斯文点，没看老子有客人在这儿？”说着，扔了双筷子给了他。
“都是在外跑江湖的人，哪来那么多的客套。”那个黄头发的小伙子接过筷子，满不在乎的说道。接着指了指海龙，“以前没见过，新来的兄弟？介绍一下。”
说真的，对这个小伙子，海龙是没一点好感的，虽然见到他只是从刚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但想到这是刘刚带回来的朋友，看着刘刚的面子，海龙还是礼貌的回道：“我叫王海龙，HBJM人。”
只见这黄头发的小伙子一下子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老乡啊！我也是HB的，我是HS市的，叫包伟。在A市混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头回碰到HB老乡列！”说着，忙向海龙靠了过来，态度及热情。
对于出门在外的人，尤其是像海龙这样孤身在外，又头回出门的人来说，只要碰到老乡，哪怕是一个陌生的，都会不由得生出一种天然的亲切感来，刚才的不快感立刻消失了。海龙用纯正的HB口音热情的问道：“老乡，你几事来A市？在哪哈发财？”
包伟听不懂海龙的方言，回答说：“老乡，别跟我讲家乡话，你刚出门，有所不知，HB的口音也是很杂的，你的口音我听不懂，我的口音你也听不懂。”
海龙一时怔在那儿了，场面有些尴尬，海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刘铁举起酒杯说：“今天不叙什么老乡情，来，喝酒！。”
包伟也附合道：“对对对！喝酒！”
第二章3
一会儿，刘刚回来了，他买了许多酒和菜，海龙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刘刚兄弟，干嘛这么客气，让你破费这么多，搞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刘刚把酒菜往桌子上一放，说道：“你能信任我刘刚，就是看的起我，来，海龙，兄弟之间别那么客气，咱们今天好好喝喝。”
包伟夹了一块鸭大腿放嘴里嚼了起来，边嚼边说：“海龙，不用担心把刘刚给吃垮了，他现在天天在帮生哥办事，手头活络的很列！”
“什么事，那么赚钱。”
“帮人打架。”包伟轻松地说道。
海龙心里一惊，他估计那事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自己不过是不经意的问了下，但包伟谈这种事时的那种淡然、轻松，还是让海龙大吃一惊。“这可是打架啊！是扰乱社会治安的事啊！”他看了看刘刚，刘刚的表情好像也没什么不自然的，不禁怔那里了。
刘刚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海龙惊愕的表情，便对海龙说道：“海龙，别大惊小怪的，在我们的眼里，喊你去帮老板抬一天砖，和喊你去帮老板打场架的性质是一样的。我认识很多的年轻人都在干这行，今天和他一起帮这个老板吼两声，明天指不定又被两个不同的老板雇佣，成对头了。但私下里见了就又跟没事一样，绝不会找谁来报仇的。因为大家都知道，对手也好，队友也好，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而已。”
听了刘刚的回答，海龙脸上的惊愕表情还未消，又问道：“你们就不怕警察抓吗？”
刘刚哈哈的大笑道：“如果警察管的了就不会有我们什么事了，我们管的都是警察管不了的事。”
海龙脸上的惊愕立刻变成了好奇，“稀奇了，还有这样的事，你给我说说看，什么样的事警察管不了，你们管的了？”
刘刚想了想，说：“打个比方，你海龙开了家餐馆，有个顾客在吃饭的时候，偷偷在自己的菜里面扔几个玻璃渣，说你没搞好卫生，找你要赔偿，你怎么办？”
海龙想了想说：“报警，这他妈不是明显的敲诈么！”
刘刚说：“警察是执法人员，他们办案是讲证据的，没有证据，他们明知是敲诈也干没辙。而且这样的小事也不容易调查取证，就算他们认真的调查，我估计调查完了，你的顾客也跑完了，餐馆也可以关门了。更何况现在敲诈的手段越来越高明，越来越‘合法’。如果我们来办这事，就简单了，我们可不管什么证据不证据的，只要你说他们是来捣乱的，我们可以打的他跪地求饶，只要不闹出大事，警察一般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事情办好后，我们就在雇主接受的范围内收点钱，知道不？这就是所说的‘保护费’。海龙，你刚出门，有许多你觉得是不合法的东西，他都是有存在的理由的。”
听了刘刚的解释，海龙总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一时又不知如何反驳，或许，这个社会就如刘刚所说吧。
接下来，海龙听刘刚讲了很多这样的事，海龙也喝了不少酒，见海龙有些微醉了，刘刚也没劝海龙再喝了。海龙起身告辞的时候，问道刘刚一个地址，这个地址是李林上班的地方，是李林走时留下的。“你问这个地址干什么？”刘刚问道，海龙回答说：“那是李林上班的地方，今天发了工资，我明天给他送点生活费过去。”
“你自己的挣的钱你自己花，他有困难他不会找家里解决？”
“是我鼓动他出来打工的，他相信我，跟我出来了，我不能只顾自己。他进厂的时候，身上的钱就已经快花完了，刚进厂要一二个多月才能发工资，我想明天过去看看他。”
听了海龙的话，刘刚眼里飘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赞赏。“这个地方不远，但很难找，我叫我弟弟明天陪你去，明天工地上也不忙，你们休息一天。”
海龙欣然同意后，便和包伟一起起身告辞。在回去的路上，包伟向海龙借五十块钱，说有急用，并承诺明天就还，海龙想到老乡一场，又是刘刚的朋友，便答应了，包伟借了钱后飞也似的跑了。
海龙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准备找个公用电话，给家乡的女友文丽打个电话，好长时间没联系了。他来到了他们买菜的那条街，现在正是晚上下班的高峰期，真如刘铁所说的那样热闹，街上到处都是人，那些卖菜的被卖衣服、袜子、小吃的商贩所取代。海龙独自站在街中央，看着从身边走过的人流，发现这些穿着各色厂服的年轻打工妹们是那么的养眼，他买了包烟，点燃了一支，猛吸了两口，尽情的欣赏着眼前这道靓丽的风景，差点忘了刚才的事。
来了这么长时间，今天是他最开心的一天，突然，一个搁在心里很久的问题蹦了出来，“这是我要找得生活吗？”刚来时，他一直都在奔波、迷茫、徘徊中度过，没有时间，更没有心情来考虑这个问题，今天认真的来考虑却又不知怎么来解释。其实，海龙也不知道他究竟需要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才是自己想要的，或许，就是这种毫无头绪的未知，才更具诱惑。活了二十多年，首次独立自主的生活了这么久，虽然很辛苦，但感觉很好，他相信，他会在不久的将来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