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响过之后,同学们都陆陆续续的走了。
可是我不想回家,一点都不想!爸妈又吵架了,其实像他们这样三天两头的吵架我早已经习以为常了,爸爸永远的酒气熏天,妈妈永远的泪流满面和地上经常性的玻璃碎片,这一切的场景都令我不再感到难过和害怕了,只是爸爸每次喝醉酒后都会指着我严厉的说着什么,妈妈一再求饶式的劝阻,总让我觉得我才是这场永不改变的家庭矛盾里的“罪魁祸首”,年少的我尚不知自尊心是何物,只是本能的选择了逃避。不过我的存在似乎到哪都不受欢迎。
几个留下值日的同学催的我心烦,于是拎了书包跑到学校后院的栀子花下愣起神来。
这株栀子花自我入学的那天起就已经存在了,几年来一到夏天就准时的露出它那洁白的面靥。此时虽是最炎热的时候可也是它最繁华的时候,密密麻麻的翠绿枝叶间点满大大小小的“六月飞雪”。也有开累了的,随着风优雅的飘落,落了一地的馥郁芳香。我随手捡起一朵托于掌心,不想再伸开手时它已七零八落、香消玉殒。也罢,随它们去吧,只轻轻一吹那些芳魂艳骨就翻滚着跑向了远方。
乌云密布的天空,这时也电闪雷鸣的热闹了起来,管它呢!反正我不想回家,干脆坐在栀子花下扣着土玩。
“杜小雅!你不知道打雷闪电是不能站在树下的吗?”是班长---高沐阳。大概是班干部当久了
,到哪都一副咋咋呼呼的样子。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站在树下的?”我白了他一眼,挑着眉毛问。反正无聊的很,和他斗斗嘴就当是打发时间吧。
“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不躺下呢?”他也很不客气,我看八成他是被家里人和老师给宠坏了,对谁都盛气凌人的样子!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自上学的第一天起,我们会的他全会,我们不会的他也会,老师笑眯眯的说他“孺子可教!”我们不知道什么是“孺子”,可看见老师握着他的手眉开眼笑的样子,都猜应该是两角钱糖果一类的东西!自从这个“糖果”被老师握手之后,就被钦点为班长,四年来一直居高不下,确实有眼高于顶的理由。
他的眼长在哪里和我没关系,和我有关系的是,这个“他命不凡”的人居然和我同桌了四年。而我们也打闹了四年。说到底但凡小学的班长都有一点好处----无论权利或者影响力都不会随着下课、放学而有所削弱或消失。所以他会认为此刻管我是理所当然而又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我不吃那一套,他吃饱了该干嘛干嘛去,犯不着来烦我。
“我爱干嘛干嘛,你管的着吗?”
“我管不管的着,你说了不算!有本事问老师去!”
有没有本事我都不敢问老师去,因为“老师”在我们每个孩子的心里都是神圣而不可冒犯的角色,那比父母可厉害多了!他高沐阳更是仗着老师对他的喜欢,动不动就拿他老人家吓唬我们,吓的我们这些可怜兮兮的小孩子简直就是“闻师色变”。我当然也不例外,只好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天越发的阴沉了些,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长空,风也更起劲的刮着,随后震耳的雷声轰鸣而至,一场暴风雨就在眼前。我努力的按着被风吹起的裙摆,额头的刘海在眼前飞的乱七八糟,对这种恶劣的天气我很害怕,一时手足无措的望着高沐阳。
他也不说话,只眼睁睁的看着我。直看的我心里发毛。
但我不想与他玩“对对看”的游戏。栀子花落如雨,紧接着又是一道白晃晃的闪电。雷声响起的同时我拎起书包拔腿就跑。
下雨了,是那种三步之内就躲不及的大雨,滂泼的很。就算我把书包顶在头上,可全身还是湿透了,雨中的我很狼狈的跑着........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就一直这样跑回家,是不是我的命运就会完全的不一样呢?如果我这样一直跑回家,是不是我的人生就会少很多坎坷与崎岖呢?但生命没有如果、假设;没有提前预设;更没有从头来过。人生如戏,生活也总是时时多变而又充满着种种意外........
偌大的雨,倾盆而下,我如落汤鸡似的慌不择路,一脚踏进窄窄的排水沟里身体骤然的倒下,脚却怎么也拔不出来。疼痛和恐惧使我不知所措,眼泪和着雨水自面颊上急速的滑下。风雨中我的哭声惊动了随后赶到的高沐阳。
“杜小雅,你怎么了?”他高声喊道。
“我的脚卡住了”我哽咽的回答。
“别害怕!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同样稚气的声音安慰着我:“我来帮你!我来帮你!”
暴雨如注,慌乱、惊惧、痛楚使我对任何人都失去了希望和信赖。更何况眼前唯一一个能帮我的是一个和我一样大男孩子。我怎能不害怕!绝望中的我用一种恐惧的眼神望着他,“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无助的呢喃........
也许是我异常的音调扰乱了他,使他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我,四目对望温柔与怜惜充斥在他的眼角眉底,这种从未见过的神情终于感染了我,是呀!此时的我并不孤独、危险,最起码有人陪着我,有人帮助我。小孩子并不是没有感受力,平复了的心绪使我对着他微微的笑着,奇怪!是我看错了吗?他那张熟悉的面孔上正流露出害羞的红晕,或许他也觉察到了什么,短暂的微笑后很快的低下了头。
又是一个惊天的雷声,但我现在已不再害怕。高沐阳一边帮我往外拽着脚,一边轻声的问道:“疼吗?”
我摇摇头,他没听见我的回答,遂抬头看我,脸上满是雨水,紧皱的眉头询问的望着我。
“不疼!”我对着他使劲的摇头道。突然间他想到什么似的,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高兴的说:“我太笨了!你可以先脱掉鞋子呀!这样你的脚不就出来了吗?”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我的脚终于脱离了卡住的鞋子---得救了!我开心的笑着,再看他时不知为何他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背我好吗?”我怯怯的问道,因为刚才高兴的时候脚突然着地,剧烈的疼痛使我只能得寸进尺的要求着他。
原本以为他怎么样也不会同意的,可没想到他居然还是同意了。背着我的他在雨中走的很慢,我伏在他的背上双手扣着他的脖子,有些担心的问道:“我很重吗?”
“不重!再重我也背的动!你爬好,别乱动,我们先回教室,等雨停了我再背你回家”他边回答边稳稳的走着。
可是雨不仅没有停,而且也没有减弱的趋势。我们在教室里相对坐着,早已握手言和、前嫌尽释。
“你冷吗?”
“冷!你呢?”
“不冷!我是男孩子怎么会冷呢!”
不冷才怪!我笑着打趣他:“明明就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还说不冷!”
“你很冷吗?他反问我。
“嗯!”我蜷缩着身子向着他点点头。
“那你过来,我抱着你,你就不冷了!”他笑着出主意。
“抱?那怎么可以!你是男生,我是女生,别人知道了会笑话的!”
“怎么不可以!电视里的男人就是抱着女人的!”他不同意我的观点分辨着说。
“电视里抱着的是新郎和新娘,我们不是,所以不可以!”我也很笃定。
“你真麻烦!”他有些生气:“你等我,我马上回来!”他说完就飞奔着跑了出去。
干什么去?我直起身子望着窗外,高沐阳瘦弱的身影一个转弯已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此时外面的天空已慢慢的黑了下来,此起彼伏的闪电更加的刺眼突兀起来,雷声滚滚中我只能焦急的等待着他的回来。
还好,片刻之后他又在大雨浇灌下冲了回来。
“给你!”同时伸出的双手,一只拿着我刚刚被卡住的鞋子,一只拿着一朵雪白的栀子花。
“做我新娘好吗?这样我就可以抱着你了!”他笑嘻嘻的说着。
“做你新娘?”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怔怔的看着他。
“做我新娘!”他再度说到。
“好吧!”这次我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虽然我还不知道新娘是做什么的,可看着他红红的面颊和那朵尙滴着水滴的栀子花,我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我把这当作“过家家”的游戏,没想到他居然很高兴拉着我的手跳了起来。
他的快乐也很快的感染到了我,我很开心的看着他,其实高沐阳是一个挺漂亮的男孩子,浓黑的短发乌黑亮丽,眉清目秀,身姿灵动,再加上活泼的性格以及班长的身份,不可否定他在我们班里是很受欢迎和拥戴的。
可我不同,妈妈为我起名叫小雅,顾名思义其意义是要我小小的雅致一下的。但我不得不抱歉的说一下,我一点都不雅致,皮肤不白皙,容貌不出众,骨瘦如柴,性子孤傲,只能说实在是有负妈妈所托。
“你真的要我做你的新娘吗?”两相比较下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条件,可以与他开始“过家家”的游戏。
“你不愿意吗?”他的神情转而有些凝重。
“不!我很乐意!”我使劲的嗅着手中的栀子花,格格的笑着.......
十二岁的我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束鲜花,也是最漂亮的一朵花,我怎能不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