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泠珏所处杀伐热烈不同,相隔万里之遥的海域上风平浪静,通古拉斯一直定定地望着泠珏离去的方向,神色变幻不定。
千年往事,仿若挥之不去的梦靥,摇曳在脑海深处,像是汲满了鲜血的罂粟在时光的浪潮中愈发妖艳。
通古拉斯微微一笑,憔悴又充满希冀。
鬼宗死性不改,天帝堕落成魔,人皇杀伐成性,不久的将来,天地大战必将重启。希望你们,能够再次站在死亡的前线,兵刃的边缘。
所以,你们要快快长大。
所以,我也要努力,不会再像上次,束手无策......
海风渐起,通古拉斯飘渺的身形像是一股散去的青烟,隐没于无垠隐渊。
这世界之脉,陷入了沉睡。想必他苏醒之日,这片天地定是另一番颜色......
再说斩海而行的泠珏遭遇万千妖兽的围剿,反身径直杀入兽潮之中,虎虎生风之刃在泠珏嘴角愈发明显的浅笑衬映下,舞出连绵跌宕的猩红冥影。
但凡实力不及狂者的,无一例外被泠珏生生撕裂于剑下。
半空中像是下起了一场血雨,横飞的断肢残肉令人触目惊心。
泠珏的心性沉淀在仿若无边无际的杀戮中,随着脚下圆润曼妙的步伐,泠珏更像是融进了这片天地之中,快若成风的身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格格不入。那是一种,冷漠的气质。
“唰”,青光如电,一头疲软的海狮应声坠落,泠珏心神一动将两柄短剑收入额前,右手反握成爪,一枚滴溜溜的元丹破开妖兽的头颅,飞入泠珏手心。那头海狮额间刺眼的丈许空洞,像是在无声诉说着泠珏的恐怖与残暴。
泠珏静静地看着天际,海天一线的紧凑与分明使得泠珏产生一种混混沌沌的恍惚。连日高强度的厮杀与元力无休止的消耗和回复,极大地损耗了泠珏的精力。一点一点,泠珏视线在突起的海风中略略明晰起来。
细锐的风线就像是无形的剑刃将天青海蓝毫不含糊地切割开。
剑的快,剑的利,剑的毫不畏惧,剑的本心通明。
泠珏犹如醍醐灌顶,心中渐渐明了。
剑道,杀道。
调息完毕,泠珏不再留恋于这尸山血海,赶在更为强大的妖兽袭来之前向海岸赶去。
此次出行收获颇丰。不过时日稍长,师傅免不了一丝担心。加之师傅那可人的女儿,泠珏心神微漾,不由加快了元力的催动,风驰电掣般,掠向遥远的海岸。
“冷月,我回来了......”
海,也许是这世间最为动人的事物。
风情万种,百媚千姿。
水冷月此时有些小小的担忧,小家子气地独自徘徊在碧波滔滔的岸边,不是望着辽阔的远海发呆。任凭海风撩开眉前秀发,举目相待情郎归来。
就在她百无聊赖之时,一道细小的身影乘风破浪,踏海而行。招展的双翼卷起波纹,犹如王者归来。
一滴娇羞的泪自水独月低垂的眼睑落下,浓艳之唇掀起一抹迷人的弧度。
刹那间风止浪平,泠珏看着眼前含羞傲娇的小女王,冰冷的心境此时也化作一汪温柔水,几欲将他软化成一摊浆泥。
他再也忍不住相思的折磨,向前几步在水冷月的惊呼中狠狠将她拥入又宽厚了几分的怀中,泪湿前襟。
“我回来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相濡以沫望断魂。
水月洞府府主水独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如胶似漆的二者身后,冷冽的面孔稍稍柔和些许,眼中有一点甜甜的欣慰。
泠珏只觉六感生异,猛地将冷月拉至身后,屏息相视。发现是自己的师傅后,不由松了口气,“师傅,徒儿不肖,未能侍奉师傅于前,还望师尊见谅。”
水独月笑着摇摇头,“贫嘴......”
冷月见被母亲撞见二人缠绵,一抹绯红飞快地弥漫,一溜烟地躲至水独月的身后,只探出个脑袋来。
“很好,三脉元狂,很好!很好!”,连说三个很好,水独月的心情可见一斑。
泠珏微微躬身,“运气不错。”
水独月淡淡一笑,“你就没什么想给我说得?”
泠珏心头一窒,半响才缓缓开口:“有。”
水独月颔首,“那就随我来。”,“冷月你先自己起修炼......”,不待其反驳,水独月转身离去,泠珏紧跟而去,只留下冷月一人嘟着个嘴,万分不满。
密室幽暗,浅蓝色的波光从地下泄出,映一片水色粼粼,令人目眩。
“说吧...”,水独月斜倚在冰寒的御座上,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自己这个愈发成熟与坚毅的得意子弟,发现自己也愈发看不透他。
泠珏垂首,不急不缓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无一丝遗漏。
随着泠珏冰凉的陈述入耳,水独月逐渐坐直了慵懒的身躯,面色凝重。
“我的天哪......”
大概过了半日,泠珏才止住话头,静待水独月的回应。
水独月有些难以置信地合目沉思,仔仔细细地玩味着泠珏的每一句话。
而后她睁开眼看向静默的泠珏,艰难地开口问道:“那你现在,是水神还是泠珏......”
泠珏知其所指,半跪应答:“泠珏永远是师傅的徒儿。”
水独月暗自松了口气,思虑些许时候才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泠珏蓦地抬起头来,坚定不移地说道:“找到他们......”
水独月微微颔首,“那你就休养一段时日,再动身出发。”
泠珏再次低下头颅,轻轻地磕在砖地上,“徒儿不肖。”语毕,抽身离去......
数息后,水独月一改冰上,冰山般的冷漠,脸上有着不可遏止的笑容,“没想到啊没想到,随便捡捡都有这种好事......不过,你还是出来吧,躲了这么久不累么?”
静室的气氛霎时变得压抑,连地下蓝芒都黯淡了些许。
一道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中心,面孔隐没在阴影之中。
“你是何人,来此何事。为何不出面一见......”
黑影先是微鞠一躬,再缓缓说道:“吾乃人皇特使......”
次日清晨,微光初晓,泠珏站在通往镇东郡的官道上,看着紧紧抱住自己的娇弱少女,无语凝咽。
少女哭哭啼啼中有些不满,“才回来,你,你又要,要走...你混蛋....混蛋....”
泠珏无奈,只得花言巧语安抚面前的少女。
就在分离之前,泠珏面色一正,郑重其事地说道:“月儿,你要乖。等我功成名就之日,就是娶你为妻之时!”
少女抬起头来,弱弱地回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少年不待,转身上路身后跟着十三位忠心耿耿的护卫。听得背后传来一声迟疑的“一言为定啊...”,心中抽痛。
就在不远处的山丘上,水独月和一名不知名的强者并肩而立。半响水独月缓缓启口:“保护好他......”
这日少年出世,蓝袍翻飞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