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凋零的樱花如霏雪般婉转而下,黛粉色的樱雨好似涟漪般在秋风中飞旋,升华,伏在地上默默的亲吻着残碎的樱瓣,她在哭,我的泪光滑过脸颊,化做最后一抹凄然。
——题记
也许,樱花与桃花在前世也真的有什么姻缘,就如同孪生姊妹般难以分辨,不知是否因为昨日的骤雨洗礼,纷艳的樱花落了一地。
但是,没关系,落花虽然很多,但大片大片的樱花却仍傲立于枝头,绚烂地盛放,村庄里的樱花大都是一抹浅粉,偶尔也能看到少许雪白,粉与白,簇拥而生,连成一片唯美的云霞。
精巧的绿叶衬托着淡雅的花蕾,层层叠叠的条纹让人眼花缭乱,却并不影响整体的温婉。
最为稀有的,便属于那株血樱了,绯焰似的花瓣宛如火烧云般瑰丽明媚,满树烂漫,如烟似霞,只可惜一株独秀,否则千姝万束的盛放,必然极其壮观。
血樱,便是血樱一族的象征花,血樱魔族,顾名思义。最初的血樱族成员就是由樱花幻化而来,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的灵魂之中天生就流淌着善良与真诚,千百年来与世无争。
对樱花有着特殊喜爱的我们,只渴望有一份属于自己的自由,仅是因为其缘,血樱魔族甘愿退隐于深山之间,以避其凡世间的干戈,只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就连这点微不足道的愿望,最后也化作了乱世中的奢求。
古铜镜前的女孩约莫十来岁的样子,浅粉色的发丝垂落于甜美的脸庞,蓝紫色的瞳眸在黎明的晨光中更显得格外纯真,充满了属于萝莉的开朗与活泼,淡紫色的和服裹在她那娇小的身躯上,却并不显得宽松,反而出奇的合身,赤色樱花的纹样在其间盈盈一勾,更体现出了这种振袖和服的典雅与清新。
女孩显然是晨浴过的,披散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间,一束狭长的留海从中垂下,掩住了脸颊的中间部份,似樱花般的长发末端呈流云形微微卷起,其间还残留着清澈的水迹。
女孩哼唱着轻快的小调,梳妆的动作很是优雅,一眼望去便知道是有身份的大户人家的女子。
徐徐的晨风拂起了女孩的衣角,她坐在窗边,凝望着碧蓝的天空,嘴角那抹不经意间的微笑如夏日里盛放的樱花般沁入人心。
除了和服的样式外,在纹样的选用上,也有别致的讲究,而这个十来岁的女孩却已然将其练到了极致,四季折枝花与小型的几何纹样搭配着伊达缔等配件,手中盈握着一柄樱花纹扇,更是有番温婉佳人的模样,唯一美中不足的,恐怕也只有那平平的胸部了。
梳妆完毕,女孩将两支亮银色的簪钗插在发间,将额前的粉色留海重新夹好,露出娇嫩的前额。
这个女孩,正是西莉娅,血樱魔族伯爵澜樱的女儿,嘛,也就是我小娅。
我满意的望着铜镜前的容颜,淡淡的笑了,人皆爱慕于美色,又有谁例外呢?
“小姐的皮肤真好呢”水晶珠帘掀开一条缝隙,褐发女孩从外而入,简练的娃娃头配着雏菊纹案,虽不十分动人,却也有些许别致。
“沁儿,你来了”,我轻声唤着褐发女孩的名字,沁儿是我的侍女,自从有记忆开始便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她是自己的衬托,虽然只是想想而已,心中却仍免不了骄傲。
年仅11岁的我,并不知道,如果现在不珍惜身边的人,到了不久的将来,是会后悔一辈子的道理。
整理好衣冠,我再度揭开珠帘,带着沁儿向阁外的长廊走去。
这里的气味倒是很好闻,淡雅的沁人心脾,粉与黄的樱树连成一片,从长廊间放眼望去,宛若云霞,今天是五月七日,正值血樱族的樱花祭,到处都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沁儿总是故意落后我半拍,她小心的样子让我感到有些好笑,转念一想,一个有趣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
“沁儿!”我突然惊叫一声,向地面摔去。
“小姐,你怎么了?!”果不其然,沁儿赶紧扶住了我,即使是被我玩弄了千百次,她仍是这样忠诚。
“哎呦,我的脚扭到了,好疼啊”我故意装作一副难受的模样,待她向我的脚边望去,我却轻划着手指,凝聚出一缕火星向沁儿射去。“火花!”
沁儿一惊,慌忙闪开,却一不小心撞在了身旁的围栅上,其实,我并不想拿她开玩笑的,但不知为何,我总是会这样来戏弄着沁儿。
沁儿却并未生气,她默不作声的起身,拭去身上的尘埃,然后才轻声道:“是沁儿失仪了,小姐没事就好”
没有半分的抱怨,她这个样子令我有种莫名的罪恶感,恍然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呵,这可悲的尘世,也许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错过,直到再也回不来。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我已是来到了村里的广场前,血色的樱树就伫立于广场的中央,如火似霞的盛放。
我的母亲澜樱就站在那绯色的樱花树前,云霞般的花瓣衬托着她那华贵的锦缎和服,极是庄雅。
不知是出于什么的缘故,母亲的脸色格外苍白,如同被凌寒帘袭了得樱花。
“母亲大人?”我疑惑的轻声唤道,然而,母亲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仍低着头思寻着什么(浔月:我真的不擅长用第一人称写文诶~)
突然,母亲怔怔地自语道:“亦战亦退……?”
“母亲,你在说些什么啊?”我被母亲的呢喃吓了一跳,更加疑惑地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啊,小娅,你来了呢”母亲这才惊觉到我的存在,恍惚间挤出一抹笑颜,却仍是掩饰不住其间的惨然,母亲用那碧蓝清澈的双眸注视着我,良久,她轻声叹息着,问我道:“小娅,如果换着你,你会害怕战争吗?”
“战争?”我被母亲的目光注视的很不自然,十一年来,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母亲如此模样。
对于母亲的问题,我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血樱魔族千年以来一直宁静而祥和,战争是什么?至少,在我心中没有这个概念。
见我没有回答,母亲摇了摇头,叹息道:“我知道现在的你不会懂,也无法理解,但是,这是我们必须面临的抉择了,你……会为了生存而放弃自由吗?”
“夫人……”不等我回答,沁儿却抢在了我之前接过话题,一直沉默着的她,今天的回答却是如此的不容置疑:“夫人,沁儿认为您的问题等于没有问题,自由与生存本就是一体的,如果为了生存而甘愿放弃自由,那就是苟活于世,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知是不是受了沁儿的影响,我也坚决地点点头,道:“血樱魔族退隐于凡世之间就是为了避其硝烟,有一片属于自己的乐土,如果有人企图侵扰这份安宁,那么,我西莉娅也宁愿战死沙场!”
虽然并不清楚,但最近几年来我也隐隐听到了一些传闻,据说是冰晶城为了统一人界,正企图将人界范围内的异族统统收编于神殿,但是,我们都很清楚,魔与人终究是不同的,投降的结果只能是沦为冰晶神殿的阶下囚。
在此之前,我从来都没有在意这些,战争,对于我们这些长期生存于安逸之中的孩子来讲,太过遥不可及。
辞别母亲,我直径向村庄后面的映星亭走去。映星亭亦如其名,那是坐落在北滩凝月溪的一座露天凉亭,和村庄里一样,这条溪流也是被樱树簇拥着的,每至盛夏,夜半时分,端坐于凉亭中央就能观赏其间的明月清辉,星转斗移。
更为奇特的是,放眼遥望,朦胧的夜色中落樱满地,宁静的月色映照在波光之上,双月涟漪,宛若置身仙境。
此时虽是清晨,自然少了那份神秘,却更显得朝气蓬勃,其美感也不曾差过分毫。
血樱村的樱花常年盛放于两季,而且周期往往可达二、三个月之久,所以这种丽质也常常可以见到,但最让我感到兴奋的,反倒是茶会后在这里举行的竞技赛。
由于魔族的魔力大都在先天便已经注定,所以,村里只要是不超过百岁的孩童不分男女都可以在此一展身手。
既然大家同为血樱,魔力也不会相差多少,决定胜负的反倒是平日里练习的技巧,对于这一点,我是有十足的自信的。
“哎!小娅来了啊~”
“西莉娅,这一届的竞技赛你也会参加吗?”
“小娅,这一届你也要冲刺前三噢!”
刚步入映星亭,姐妹们便一拥而上,将我围在了中央,的确,长年稳居第二的我俨然成为了大家谈论的焦点。
大家吵吵嚷嚷地打闹了好一阵子才算平息,这个时辰已经到了中午。
血樱族的茶道也是特别有讲究的,虽然很繁琐,却也算是别致了,再说,茶,本来就是慢慢品尝才能体会出其间的意境的。
樱熏茶是血樱族的一大特色,其原料就取于血色樱花,成为茶培后更是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我望了望身前的茶碗,刚刚沏入的樱熏茶内还翻滚着雪白的云雾,朵朵血色的樱瓣在其间翻覆,如同云雾间的裳绫。
待到一盏茶见底,便能看见青花瓷制成的茶碗边缘抹着一层胶似状的固体,这正是咬胶,当茶沏到极致时才是产生的物体,果然是精细,长到这么大我也只在祭祀上才见过几次能产生咬胶的樱熏茶。
“嗯……馨婷啊,你可知道这茶是谁沏的么?”出于好奇,我向身边的邻家好友问道。
“诶?你还不知道啊?”谁知馨婷扑哧一笑,慌忙用长袖掩住脸庞,神秘的道:“你猜!”
“好吧,让我想想……”我纳闷地思索着,却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只得耸耸肩,道:“到底是谁啊,别卖关子了啦,快说!”
“就是沁儿啊,你的贴身侍女”馨婷见我纳闷的样子,双眸中更是多了几分笑意,抬手指向我身后,笑道:“原来你一直都瞒着你家小姐呢!”
蓦地,我恍然回首,这才发现沁儿在茶会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处于失踪状态的。
四目相对,我凝视着沁儿澄澈的粉色眼眸,却并未见她有任何遮掩,反倒是置疑着沁儿的我,心跳莫名的漏了一拍。
良久,沁儿见我不语,这才微低下头,怯声道:“小姐,下人是不可以主动请赏的”。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回小姐的话,沁儿原名雅沁儿,血樱村血樱魔族雅若雪之女,自幼父母早逝,是澜樱夫人收养了沁儿,作为小姐的女侍留在家中,今年17岁,沁儿自幼喜好茶道,又得夫人传承,这才有了今天这番技艺”。
听了沁儿的解释,我的心中更是涌起一阵愤怨,我是家族中的幼女,十多年来一直深得母亲喜爱,可为何,母亲是那么的专研于茶艺,却仍对我只字不提!?
“好你个坏沁儿,这种事竟敢瞒着本小姐!”其实我对茶艺并不是很喜爱,此时的话语也是半分认真半分玩笑罢了。
我迅速起身,将沁儿按在墙上,很快便与之扭打在一起,其余的伙伴们自然看出了我并非恶意,便不再插手。
“小姐,恕沁儿冒味,你这样暴力以后恐怕会嫁不出去的”沁儿低声道,她并没有还手,我知道,沁儿永远都是这般宽容和忍让,想到这里,我突然笑了,自嘲的笑了。
慢慢的,我松开了手,并不是因为她说过的话。
“嘛,我嫁不出去也是没关系的啦~”我小声嘀咕着,重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大概是因为刚刚的嬉闹,我身上的和服已经有些松动和褶皱,沁儿不动声色的来到我身旁,甚至连一声抱怨也没有,便为我整理起衣冠。
沁儿的动作看似文雅,却能每一次恰到好处,很快,便已将我的衣服整理如新,而在这一会儿的功夫内,樱花祭的茶点也陆续摆上了桌面,伴随着各色糕点的齐全,一股甜蜜的气息也悄然弥漫着,分外诱人。
血樱族是从不以人血为食的,我们甚至不会将动物做为食品,就连蔬菜也是不常见到。
“呐,呐,我要吃那个~”我指着餐桌中央的那个巨大黑色蛋糕,兴奋地叫嚷道。(天灵浔月:叮叮,我恨你,难道你不知道本人是个蛋糕描写废吗?!)
蛋糕是以黑巧克力打底,上面平铺着一层白色的奶油,奶油沿着蛋糕边缘垂下,很自然的呈现出波浪般的花边,而蛋糕上面,是两道有黑白巧克力制成的螺旋状固体围成的圆圈,其旁点缀着几颗橙黄的不知名果粒,正是我最爱的甜点。黑森林蛋糕。(天灵浔月:昨天晚上参与冷月族的事件去了,图片我只看了一眼,如有错误,可以向我提意见的啦~)
无奈,我的身材实在太过娇小,根本够不着蛋糕边缘,要不是有馨婷拉着我,我恐怕会将半个身子都趴到餐桌上呢!
最终,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
今年的冬天,雪下得格外的大,而这,也恰恰成为了神殿进攻的时机。
那夜,冲天的血光染红了淡紫色的幕空,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我们的村子,浸没在一片火光之中,原本曼妙的樱花树被烈火包围着,成了阻碍外界的屏障。
刹那间,我的脑海里,剩下的,仅仅是一片空白,我静静的伫立在一片火海之中,却忘却了逃生的欲望。
因为,在这条道路的正前方,是燃着的樱树。
“小姐”沁儿依在我身边,无论是呼吸还是她说话时的语气都证明着她此时的虚弱,我茫然的凝望着那深邃的伤痕,血红的液体正从那巨大的缝隙中不断喷涌着,我知道,她生还的几率已经几乎为零。
可是,我不能丢下她啊!因为,就在刚才,沁儿她为我挡住了致命的一击,是的,那么伤痕,便是那个时候所留下的杰作。
“没用的,小姐,这是血樱一族的命”沁儿脸色苍白的笑了。“我们血樱魔族是高傲的……所以,我们已经做好了最后的觉悟”。
沁儿的微笑,一如既往,哪怕直到沦亡,她也不曾流泪。
“小姐,沁儿的使命只能是保护小姐到最后一刻…….剩下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完”。
生亦死,痛苦、悲伤,都很容易,真正难的,却是那乱世中还能保持笑容。
看着沁儿逐渐涣散的眼眸,我突然笑了,只不过,那是自嘲的微笑,她做到了,而且,在这一点上,身为下人的沁儿,做得比谁都好。
……
“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话,我叫沁儿,雅沁儿”
“你今年多大了?”
“沁儿芳龄十二,以后会一直陪在小姐身边”
“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是的,沁儿会一直守护在小姐的身边”
“哪怕是用生命?”
“如果小姐需要的话,是的。”
……
曾经的回忆,不断地在我的记忆中闪过,朦胧里,眼前的火海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幽的小径。
小径里,沁儿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地前行,那条路似乎很漫长,慢悠悠地向前延伸着,似乎永远也到不了尽头,而我们,只是在慢慢地走,心里全然没有焦急。
就这样,一直,一直……仿佛永远永远也走不完。
完结。